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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苏欢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再次将门推开。
错开她的时候,我轻轻地问了一句。
“小姑,你说的这些人,是指大伯吗?”
我缓缓对上苏欢颜的双眼,她眸光微微一闪,将额前的碎发绕至耳后,缓缓道。
“不仅仅是他。”
我心底是希望苏欢颜再把话说清楚一些,毕竟揣测别人的内心太难了。
可她不再和我说什么,轻轻地推了一把我的腰。
“快进去吧。”
我几乎是低着脑袋进的病房,坐在父亲的床边,好久我都不敢看他的脸。心中的愧疚渐渐放大,仅仅盯着父亲的手臂,我就知道他消瘦了多少。
苏欢颜让看护去外面候着,她亲自去洗手间,拧了块热毛巾,十分熟练地为父亲擦拭。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很轻缓,这架势,仿佛父亲只是睡着了,而她,怕吵醒他。
“小姑,你经常来吗?”
“偶尔。”
苏欢颜低垂着眼眸,眼睛略微有些发红。
“二哥不喜欢吵闹,我天天来,他也会烦的。你别看他躺着,其实很多事他都清楚。”
说着,她看向了我。
“苏南,你信吗?”
我立马摇了摇头,一个昏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外界的事情。我也宁愿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他曾经这样宠我,见我这般模样,他大抵会很失望。
“为什么要在那么远的医院,如果没有车,过来应该会很麻烦吧。”
我试探性地一问,苏欢颜面上没有一丝回避,解释得轻描淡写。
“这里最安静。”
我抿了抿唇,也不再说什么,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看向父亲的脸。他果然瘦了很多,面色苍白到几乎不带一丝血色,双唇发干,脸颊也凹陷了进去,头发白了一大半。
很难想象,我记忆中高大且坚不可摧的父亲,如今也和其它的老人没有区别。
在我看着父亲出神的时候,苏欢颜默不作声地递了张纸巾给我,我稍稍一愣,下意识地摸像眼角,那儿全是泪水。而我本人,却一点意识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我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哭了。
擦干净眼泪,我将脑袋埋在了父亲的胸口,我能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和来自于他身上的温度。我只停留了一会儿,就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我现在衣服都是湿的,发丝偶尔还会滴点水下来,我怕上面的雨水会沾到父亲身上。
大半年了,我的心从未有一刻这么轻松,在父亲身边,我觉得自己不需要时时刻刻绷紧神经。
数秒后,苏欢颜捏了捏我的肩头,说。
“回去吧,你现在这样很容易感冒,你带的项目刚动工,我不希望你因为生病请假。”
“如果你还想来,下次我可以带你过来。反正你已经忍了这么久了,想必也不差这几分钟。”
她的声音很淡,可我还是听出了里面浓浓的责怪。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说。
“小姑,不是我不愿意来看父亲,我也很想他,只是……”
“这些话,等二哥醒了,你亲口和他说吧。”
苏欢颜侧开了脑袋,不再看我,她似乎不想听我的解释。
滚了滚喉咙,我将其余的话全数咽进了肚中。我轻轻地握了握父亲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
我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病房,走前,我特意交代看护要细心照料父亲。这个护工大约四十岁左右,样貌十分亲切,我说话的时候,她全程都是笑着听完的,并时不时地点着脑袋,算是回应。
苏欢颜走得很快,等我在抬起头,她已经进了电梯。
我小跑着跟上了,直到电梯落在负一层的停车场,她才轻声道。
“你放心,这个护工我认识很多年了。二哥又不是半身不遂,照顾起来也不是那么麻烦。”
这回,她没在问我去哪,把我送到车站,就停下了车。
推开车门前,苏欢颜按住了我的手臂,往我手中塞了把雨伞。外面的雨基本上已经停了,只是路面上有点积水。
“谢谢小姑。”
其实苏欢颜不仅提醒我一次不要这样叫她,可习惯很难转变,这个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了,大哥把苏叙叫回了h市,他明天的飞机。”
苏叙是苏绍堂的独子,我唯一的哥哥。他一直在国外,我也很少见到他,所以和他也不是那么亲近,我们甚至没有彼此的号码。不过他对我也算上心,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礼物。
他好像是苏家唯一一个不知道我坐过牢的人。
“挺好的,大伯母不是一直很想哥哥吗。”
年洁对这个儿子很放任,所以至今苏叙都没个定性,快三十了也没交女朋友,年洁安排过几次相亲,苏叙都拒绝了,即便去了,也会让女方十分难堪,最终不欢而散。年洁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久而久之,也不再管了。从前我在苏家的时候,听到过年洁给他打电话,他一年只回国一次,且每次都不会超过一周,过年也见不到他的人。
“呵,是挺好。这次苏叙回来,怕是不会再走了。”
“每次大伯都不让他走,哥哥还是会走。”
“这次不一样。”
她说得很隐晦,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苏南,以后苏氏久泰是你的,不论二哥能不能醒——”
我动了动唇,还没能发出声音,她便催促我下车了。
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眼前,我站在路边,看着苏欢颜离开的方向,胸口莫名地发闷。
隐隐约约间,我感觉苏家并没有我想象中简单。
我还没坐上的士,苏欢颜的简讯就来了,她让我下周回苏宅一趟。我正编辑着拒绝的简讯,她又发了一条过来。
——你必须来,这是你的家。
我看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眶不自觉地开始发酸,犹豫了片刻,我删掉了原本的内容,只回了一个字。
——好。
回别墅时,堵车堵得厉害,出租车里的暖气很足,我头发几乎都干了。
可回到别墅,还是免不了杨嫂的叨念。
她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开,就推着我回房,给我放好了热水。
我站在房内脱衣服,才发现连内衣都是湿的。
她将换洗衣服递给我,我稍稍侧身,说了声‘谢谢’。
“夫人,您要养好身体,这可马虎不得。休息完这一年,明年才好备孕。”
杨嫂之所以这样说,多半是认为我喜欢孩子。先前我们一起去给未出生的宝宝买过小衣服,直到我流产,那些小衣服我都没舍得丢。可总看着难免伤神,我把衣服都塞进了衣橱的最角落。
看吧,连杨嫂都能发现的事,想必周奕琛心里也明白。可他还是亲手弄死了我们之间的孩子,想到这里,我心忽地狠狠一揪。
杨嫂离开房间前,我轻笑着问她。
“杨嫂,我还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我想医生的话杨嫂大抵都听明白了,而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
杨嫂身子一僵,顿在了原地。
她干干地笑了一声,但始终没有转身。
“夫人,您瞎说什么呢,当然会有,您必须有孩子……”
后面的那句话,她说得极轻,由着房内安静,我还是听清楚了。我向前了几步,拉住了杨嫂的手。
“是为了恋恋,对吗?杨嫂,如果我的孩子没死,可以救恋恋对吗?所以你们都希望我再生一个,下一个,还是可以帮恋恋摆脱病魔,对吗?”
听到这个名字,杨嫂的肩头很明显一颤,她缓缓转过头,神色也有些慌乱。
“夫人,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恋恋是谁?”
“你不知道吗?就是……”
“夫人,您衣服都脱了,快进浴室吧。”
杨嫂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双唇抿得很紧,把我推进了浴室。
听到房门关起的声音,我不禁低笑出声。我不过是想试探杨嫂而已,也不指望她告诉我什么,而她刚刚的态度,恰好证明了,所有人都知道周恋的存在。
除了我。
我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中,我好久好久,都没洗过那么舒服的澡了。直到前些天,我还是会出血,但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最讽刺的是,手术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没有,所以就不存在了吗?并不是。
从现在开始,属于我苏南的,我一样都不会让。
我私以为房间里没有人,只简单地围了条浴巾就走了出去。
梁毓言翘着二郎腿坐在小沙发中,手上还在翻看我带回别墅的文件。他这人和周奕琛一样,走路从来不带声音,我压根就没听见有人进我房间的动静。
我蹙紧了眉,折回浴室,穿整齐才出来。
梁毓言仅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又不是没看过,你紧张什么。”
我一把抽回他手中的文件,摔到了一旁的小茶几上。
“有事?”
“南南,周恋的事,你不要和杨嫂提。”
他声音很淡,却带着浓浓地警告。
“你偷听我说话?”
梁毓言的手微微一僵,却是绕开了话题。
“你还欠我一句谢谢。”
望着梁毓言无赖般的模样,我简直恨不得将他丢出房间,然,我力气没他大。
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我尽量好声好气地说。
“真是谢谢你啊,不过我很好奇,梁毓言,你明明知道大家都不想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和我说?你不怕周奕琛不开心吗?”
梁毓言无畏地耸了耸肩,笑着回道。
“比起大哥,我更怕你不开心。”
明明知道他不过是虚情假意,随口一说罢了,我的心还是软了这么几分。我不懂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整个别墅,的确只有他不会欺骗我。
静默了片刻,梁毓言的目光再次落向了文件。
“南南,你会去s市吗?”
“我大概看了看这个项目,你似乎要全程跟着,你会出差吗?去多久?”
“我应该不会去,我就是想去,周奕琛也不会同意。”
梁毓言真的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我房间,且不经过我的同意翻看我的东西。
“需要他同意吗?南南,大哥害死了你的孩子,你一点也不恨他?”
就是这么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梁毓言告诉我周恋存在的意义。也想起了许桃的那句话,她说,只要是周奕琛的,他都想抢。
我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了进手术室前,周奕琛眼底的那抹狠决。
换做从前,我定然会大哭大闹一番,我就是那种,自己不爽,也不想让别人自在的人。可现在,我淡定了很多,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美好,不过是一个个谎言堆积起来的。
“你希望我恨他?”
我当然恨,可比起恨,我更在乎周奕琛能不能给予我想要的一切。他留着我,不是因为爱,他可以利用我,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他?
梁毓言听到我的话,微微一顿,而后莫名其妙地就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淡淡地望向了我。
“你可以出差,大哥最近都不会回来。你走了,他都不见得会知道。”
话落,我的心一沉。
“他要去哪?”
“当然是去看恋恋,你昨天不是去了他办公室吗,桃子那副要吃人的模样你也看清楚了吧。南南,别以为大哥在你身边,你就不需要担心了。一张破结婚证,压根没有用。”
“南南,你想依靠大哥,在苏氏站稳地位,是吗。”
梁毓言说得十分直白,丝毫不给我任何面子,直接戳破了我的想法。
我的双腿就这么一软,心中跟着冒起了一阵寒意,从脚趾冷到了头顶。
“你想太多了……”
我话还没说完整,梁毓言豁然起身,他手臂一抬,绕过我的颈,大手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后脑。
“唔……”
我来不及闪躲,梁毓言的薄唇便贴了上来,我用尽全力推他,可他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由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豁然拉近,我闻到了梁毓言身上的酒味。大白天的,他喝酒了?
我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试图让他离我远点,直到血腥味弥漫在我的口腔之中,梁毓言仅顿了一秒,反嘴似报复般咬破了我的舌尖,比我方才还用力一些,疼得我险些就滚出了眼泪。
他松开我的那一瞬,我扬手便挥向了他的脸颊,只差一厘米就挨上了,他速度极快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重,我甚至听到了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苏南,我明明说过!大哥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与其浪费时间打动他,不如讨好我怎样?”
我眯着眸,望着他同样带着恼火的双眼,从牙缝中迸出了几个音节。
“梁毓言,你就是个混蛋!你下次再这样轻浮,信不信我告诉周奕琛?”
梁毓言眉梢一挑,冷笑着道。
“好啊,大哥今晚会回来,你尽管和他说。”
“我当然会和他说!你,放手!”
我这么一吼,他的确松下了几分力道,但扔攥着我。
“苏南,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你怎么可以先爱上大哥?嗯?”
“你要发酒疯是吗?”
他说得这些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明明是先认识周奕琛的,那个时候,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半响,他又笑了,笑得很深。
“没关系,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梁毓言极为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一把推开了我,长腿一迈,还没等我继续骂他,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原地缓了很久,才冲到浴室的镜子前。
舌头破了一个大口子,我稍微张嘴都会很疼,一说话,就更疼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