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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催赤雪鹘一口气疾行至东陵衙门才跃下马背。他一身疲汗,翩翩把缰绳递给衙门外等候着的侍从,得知和宣正在预备次日的游猎。于是他自己回屋净了手,换了身干净衣衫,又囫囵饮了两杯蒙山茶解渴,然后立即挑开帘子,往西暖阁去看子墨。
西暖阁虽只是个敞厅,景致绝不逊于正屋。平素,胤祥把此地辟为闲暇时读书、习字、抚琴之处,不想和宣竟将子墨安顿在这里,倒也算猜中了他的心思。一则是可以使子墨静心养伤,避开陈芝萧;再有便是容他探听到更多有关于刘承泽的消息。姑娘家的心事,总是能露出破绽的。
暖阁外已经起火在煎药了,南云却不在炉灶旁。砂锅正自咕嘟咕嘟冒着,胤祥蹑手蹑脚地往屋内张望,屋内梁上悬了块“一房山”匾额,从向南的侧窗里框住的是秋水亭,由向北的侧窗望出去,正是昌瑞山。这季后里,昌瑞山绿茸茸的,只叹此地不能久居,倘若是能够住满一年,那季后变换起来,秋日有明月观、冬日有暮雪赏、春日还有漫山遍野的绛色山桃,必然别有一番滋味。
敞厅当中有一坐塌上望入院子,可见院子东北角通往竹林的月亮门。敞厅框出的画幕中,左拥冬暖阁前一棵一人多高的丁香树,右抱堆砌而成的假山石,假山石是个抚琴的好地方,是个十分别致的景色。
只见南云正坐在子墨的床榻上,轻轻为她摇着折扇,并没注意到他,南云恰在此时小声问子墨:“姑娘吃过药还疼不疼?现下想不想喝荷叶粥?”
“不疼。能见到南云,是我之幸。”她犹豫了一下,到“若你能替我给友人捎个口信,免他为我担心,再闯出祸来,那我便更不疼了。”
可南云想起刘承泽居然做了仇人的义子,还用尽心机欺瞒自己的主子,立即不屑地说:“我不去,奴婢只管看顾姑娘。奴婢还要看顾院子里的药,没空去。”胤祥闻言连忙作出一副才到屋外的模样,免得南云撞见他偷听。但南云并没有离开子墨的床榻,反而沉声说:“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友人,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的。”
南云一直以为主子是个通透的人,不为俗物所牵绊,但在她预料之外的便是刘承泽了。也不知刘承泽用了什么伎俩,能哄得主子作出如此胆大包天的决定。南云也一直以为自家老爷和福晋是有分寸的人,于吉兰儿不利的,自当都会规避,但她也没有想到,老爷和福晋只叮咛主子从那之后再不可暴露过去的身份,便将她和刘承泽二人送走了。
“什么?”子墨见南云自顾出神,不说话,于是追问。
“姑娘,有些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南云义愤填膺地说。“若是奴婢不说,奴婢会恨自己。”
“嘶……”子墨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冷气,“既然心中忿怒,便说吧。”
“方才十三爷命奴婢去送荷叶粥,奴婢见着了色勒齐的义子。”
子墨立即接话道:“见着了?若是这件事,那你便快说与我听听。你不知道,色勒齐这个名字,在市井犹如魔王恶霸,哪个百姓听了不怕?他认下的义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说给我听听,以后我在镇上也能小心谨慎一些……”
“姑娘,这个人我瞧在眼里就很气了。他一身粗布衣衫却穿出了个风流倜傥的模样。衙门里的侍女们此番见着十三爷通身的风度,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大叹是君子世无双。说句僭越的话,这位色勒齐的义子却能同十三爷媲美一二。只不过,十三爷是该计较的时候绝不豁达,而这位刘公子偏偏是个豁达至极的人。”
子墨浑不在意,并没有往刘承泽身上想,自己琢磨道:“哦?豁达不是好事么?”调侃道,“我倒巴望你们那位十三爷能豁达一些。”
南云想,这话倒也不错,豁达大度本就是体面的。心胸开阔,性格开朗,又能宽容人与事,自古就是一种高贵的品格和美德,让人觉得洒脱,只怕说到哪里去,都算得上是至高的境界了。譬如若是十三爷能够豁达不追究主子假死之过,那于苏完瓜尔佳氏上下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如今她才觉得,有些豁达是置身事外,不置可否的态度才是真真正正的助纣为虐。“豁达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听贾陆源说,这位刘公子应当是唤作刘承泽吧?”话说完,又觉得子墨会伤心,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了。
没想到,子墨“扑哧”一声笑出来,压着声音叮嘱:“南云姑娘,即便四下里无人,也不可胡说。”她费力地换了个姿势,又问:“你说的刘公子与十三爷说了些什么?”
南云委委屈屈地据实说:“他没说什么,但想来是邀约了十三爷去山林游猎,因十三爷吩咐奴婢去预备些吃食。”
“游猎?!”子墨惊得撑着身子侧过身,一下牵动了伤口,她行动之间滞在原地,强忍着疼痛,哀求道:“好南云,快些替我去衙门外知会一声,只把我此时的状况和明日游猎的事告诉他便是。”
南云扶着子墨,轻叹了口气:“姑娘,我方才都向贾陆源打听过了,十三爷和刘公子去公堂上去替陈芝萧开罪了。姑娘让奴婢去哪里找呢?”子墨望着南云一双幽怨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她忽然意识到,南云所见得恐怕正是刘承泽。奈近来人心不古,尚富贵,慕虚荣,他若是怕清贫也是有可能的。再说,他二人藏身深山之中已经一载有余,他却守礼的很,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处,便像是自己的兄长一般无二,对她没有眷恋之情,她也是能够体谅的。只不过,他就这样欺瞒自己?就这样放下仇恨了么?她轻声笑了笑,眼中不知为何起了雾气,但眼睛却干干的,一滴泪都没落下来。
正在这时,贾陆源的声音从院外传进来:“给十三爷请安,十三爷这就回来了。”南云轻轻“啊”了一声,从榻上一下子弹了起来。
子墨觉得头愈发沉重起来,想是药中凝神的作用起了,她趴在床榻上,不管不顾地迷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