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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随着鸣虫的喧嚣,林中逐渐升起一层浅雾,浸透了灌木和荒草,使得这片林子如同罩上了一面薄纱。

    树林旁,有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水,漂流着一些草叶枯枝,水下那些圆润光滑的卵石在白天晒得有些发烫,现在摸起来仍有些余温。

    保尔跟着冬妮娅来到了这条溪水旁,他小时候经常到这一带来玩,虽然现在整天忙着干活,但也记得这里的大致景色。

    不过保尔倒是没心思去看树林溪水,他跟着冬妮娅,在若隐若现的水岸边慢悠悠地散步,她说要他出来是有话要说,但走了许久仍是一言不发,他心里觉得奇怪,但也并不着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这倒使他想起了之前的跑步比赛,那时候也是冬妮娅在他前边,那双闪电般的蓝色小靴子深深印在他的记忆里……

    保尔想着想着,便沉入了回忆,没发觉身前的冬妮娅站住了脚,险些撞在她身上。

    这时,冬妮娅突然转过身来,对他说:“保夫鲁沙,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来,看来是要在这里聊天了。

    保尔也顺势坐在了地上,也没怎么想,便脱口说道:“我可能会当兵去,也可能当个工程师,或者像我哥哥那样当个火车工人,反正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受苦也要到那些没去过的地方受苦……那你呢?大概也会像维克托那样吧,不用做什么正经营生,等长大了,到了一定岁数,随便做个小官,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冬妮娅听了保尔的话有些不高兴,说:“你干嘛总这么想当然的,我和维克托可不一样,我才不愿意一辈子什么也不做,跟猫狗一样饿了就吃、饱了就睡,我只希望能做些快乐的事,虽然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最让我快乐,但起码我还知道不想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呢,保尔。”

    虽然冬妮娅没把这番玩笑话放在心上,但保尔却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蠢,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道歉,只好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说:“阿尔焦姆以前带着我到这里抓过猫头鹰,那东西可真聪明,尤其是在晚上,专门在林子密的地方停着,连鼬鼠都能一下子抓到。那时候我还小,只能给阿尔焦姆打下手,一开始他弄了个竹筐,拿了根棍子把竹筐支起来,又往下面洒了些果子,算是做了个小陷阱,结果没等抓到猫头鹰,却被老鼠把果子吃了,搞得阿尔焦姆只好用网去抓,忙活了大半夜,才抓住一只,只可惜抓的时候伤了它的腿,没过几天就死了……”

    保尔眉飞色舞的说着,却发觉冬妮娅心不在焉的,他想了想,这才对她说: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现在就快说吧,不然再过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

    冬妮娅听了这话,少见的扭捏起来,她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定住眼神紧紧盯着保尔的双眼,她看着这双漆黑精亮的眼睛,才感觉心里有了着落,说道:“保夫鲁沙,你听过神鸟巴拉诺夫的故事吗?”

    保尔从没听过什么神鸟巴拉诺夫,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既然是冬妮娅说的,他还是愿意听听的,于是便让她说说。

    冬妮娅便娓娓说道:“在几千几万年之前,有一位雨露之神米尔夏,大家都说她长得美丽无比,再漂亮的女人见到她都会自叹不如。

    这位雨露之神和光之神巴拉诺夫相爱,两个人虽然是神,但是除了司掌雨露光泽,可以变换自身相貌形态之外,并没有什么厉害的神力,平时就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住在山坡上的宫殿里。

    有一年,暴雨连绵,冲毁了几乎所有的农庄,进而造成了数年的饥荒,死了无数的人。

    人们活不下去,心中怨恨洪水暴雨,便聚集起了大批军队,一路闯到米尔夏的宫殿里,捉住了她,一番虐待后,把她关进了一座海上监狱,那监狱建在一座高山脚下,在建造时做了个机关,只要把人关进去,摁动机关,监狱就会上升到山顶,再也无法降下来。

    没人知道这座山有多高,而且山峰周围常年卷集着狂风,连鹈鹕和秃鹫也飞不过去。

    太阳神巴拉诺夫为了这事整天忧愁,恳求人们把米尔夏放出来,哪怕是让自己去交换,也心甘情愿。但人们并不可怜他,反倒提出一个戏谑的要求,只要他能飞到山顶上,大家就愿意放出米尔夏。

    巴拉诺夫信以为真,把自己永久的化作一只黑鸟,日日夜夜不停的尝试飞过那咆哮的风暴。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露之神米尔夏已经死在了监狱里,大地上的人民改朝换代,早就遗忘了这些事情,只有一些古老的记载还写着这段传说。

    后来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海上山峰从山腰被震成了两截,那座监狱才终于重见天日,人们只发现了一具枯骨和一片闪着金光的黑色鸟羽。”

    冬妮娅说得颇为动情,保尔却听得云里雾里,他没感觉这黑鸟飞到山上的故事有什么意思,便不假思索地问道:“你干嘛跟我讲这么一段神话故事?”

    冬妮娅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来,说:

    “保尔,你愿意为了我变成一只黑鸟吗?”

    保尔的神情显得有些错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刚想开口答复,却听到身后有人喊冬妮娅的名字。

    他们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冬妮娅的母亲,她知道冬妮娅偷偷跑了出来,以为她是回家了,没想到到了家却没见她的人影,是邻居告诉她冬妮娅和一个又脏又黑的男孩到剧院去了,她才一路找过来,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林子里找到他们俩。

    冬妮娅的母亲看起来很不高兴,也没对保尔说什么客套话,便拉住冬妮娅的手,向树林外走去了。

    保尔看着她们渐渐走远,仍怔怔的站在原地,像一截戳在晚风里的枯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