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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别,许久都未再相见。
再见之日,却是虞家遭难之时。
虞老爷因写的文章太过现实而遭奸人诬陷其不忠不义,两袖清风铁骨铮铮的文人怎能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一口黑血吐出便不省人事。虞家的天塌了,虞夫人抑郁成疾,一倒下便无力回天了。虞家只剩下那十五岁的虞灵瑶。
虞家蒙难是权臣所拜天子所赐,谁敢怜悯?虞灵瑶的诗文如今无人问津。虞家,彻底败了。
温允南实在不忍,便将虞灵瑶介绍给自己的忘年交——李翼。李翼今年二十有五,一表人才,在地方县做个小官。温允南看中他孝顺稳重,便有意将二人撮合。
李翼一看此等才貌双全的女子,一见钟情。而灵瑶呢——罢了,嫁吧。
唢呐一出,八方来贺。乐声和人声沸沸扬扬,听不见花轿里的悲哀。新郎官胸前戴着绣花,在婚队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新娘子头上蒙着盖头,在花轿里坐着红漆木凳神色悒悒。
到了李府,新娘子跨过火盆,打了邪祟,沐了佛露,便可拜堂了。
堂上众宾客退到两边,温允南也在其中。温允南今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像一具没有心的蜡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
一声礼成,前尘过往必须就此勾销。那不该萌芽的感情也必须被这场婚礼荼毒而死,而下毒之人——必须是温允南。
温允南从来都是滴酒不沾,可今日像是疯魔了,一杯接着一杯一碗接着一碗,直到喝的不省人事,李翼便将他先在府中安顿。
次日,李翼探望温允南。还好他醒过来了,除了胃疼头疼浑身疼没什么毛病。
李翼见他无碍便将苦水倒给了他:“礼御兄,这灵瑶的性格我可有些吃不消啊。”
“因何?”
“她······唉,我揭了盖头,她倒头就睡,我们······还未真正礼成。今早我叫醒她给母亲请安。她冷着张脸,请了个安,就说身体不适要回去歇着了。我关心她,还被她一把推开。”
“给她些时间吧。家中落难,她还是个小丫头,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李翼像个傻子若有所思后点了点头。
温允南准备走了,李翼说让灵瑶也出来送送。这位温兄推拖了一个回合还是依了李翼。灵瑶一听温允南要辞别,立马打扮一番出来送他。温允南好久都没见到灵瑶的笑脸了,李翼也从来不知道他娶的这位冰美人原来笑起来这么好看。可这笑容,不是给他的。
“礼御!”
“咳咳,你已嫁与李兄,确实按辈分与我算同辈了。”
“我以前不也这么叫你嘛。”
“···丫头,你已成亲,就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早日醒悟。”
说了几句看似隐晦的话后,温允南告辞李府。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俩绝对不是师徒关系这么简单。
入夜,李翼躺在床上睡不着,憋了一天的话终于问了出来:“你与温兄,是何关系?”
灵瑶背对他闭目而答:“故交。”
李翼不好继续追问,一个是心意相通的忘年之交,一个是共度余生的结发之妻,这层窗户纸就这么掩着吧。
可那毕竟是纸,不懂事的小丫头心底燃起的点点星火还是将它燎了个窟窿。那窟窿漆黑,望不到底,隐约中能听见被束缚的魂魄撕心裂肺地哀鸣。
纵我这一世情意绵绵,也道抵不过年月相隔;望穿山海,见一蜉蝣,朝生暮死;不信相见恨晚,可谓好事多磨,你却不愿牵起那头的红线,只敢叹此情茫茫不可追······
婚后的虞灵瑶还是不停的给温允南写诗。刚开始李翼还是允许她寄的,不过后来,她写的诗越来越多,她对李家上下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李翼便拦下她所有的诗。
李翼从来不想偷看她到底写了什么,但放纵非但没有得到一丝感激反而变本加厉。他是个男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体面,他只当她是自己的女人。
他一封一封的拆开,一字一字的读,那种羞辱感令他头昏脑胀。诗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无形的骨爪一寸一寸抠着他的皮肤、抓挠他的面颊、挖掏他的心窝。那血液满上头颅,愤怒不可遏制。
李翼怒气冲冲推开卧房的门,朝着背对着自己已歇息下的虞灵瑶大步走去。他一把捏住虞灵瑶的肩,将她翻过来,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口中大骂“贱人”。
一巴掌下去,虞灵瑶的小脸就肿了。可她也不是吃素的,负了伤也不会委曲求全。好家伙,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跟二十多岁的男子厮打起来毫不含糊。但她毕竟是个书香家的女孩子,哪里打得过一个壮年男子。一个头磕在桌角便昏了过去。
醒来已是几天后。
虞灵瑶不知道,她昏迷的这几天,李家又招进一个妾室。
这妾室是那晚她昏迷后,李翼喝醉去青楼讨回的女子。
那女子没她漂亮,却比她有风味儿;没她有才学,却比她更风趣儿。李翼夜夜与她笙歌漫舞缠绵悱恻,她看了直恶心。
明明就是纵谷欠发忄青的畜生,装哪门子清高的读书人?她如是腹诽。
李翼纳妾宠妾的事儿传到了温允南耳朵里,他终是不能坐视不理。他又来到李府,可李翼却不愿见他,将他拒之门外。
他俩这段交情随着挂起的门闩一同尘封进不愿提起的往事俗尘中。
虞灵瑶二十岁时,她与李翼和离,至道观出家。
那年她簪束乌发,手执一柄木拂尘,唾俗世喧嚣。那年他鬓添银丝,手捧一道升迁令,谢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