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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耀说自己被晃到脑震荡,开始反击沈若。两个人打闹间,气氛暧昧了起来。沈若因为被赵耀反扑,压倒在身下,挣扎间,一脚把电脑踢到了床垫下。“哎呀妈呀!”沈若连忙去拯救电脑,哀哀自叹:“千万别坏千万别坏,我可没钱买新的!”
电脑正常,沈若发出嚎叫:“老天爷,感谢你听到了底层劳动妇女的呼唤!”
在这种情况下,赵耀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转为严肃脸,试图回答沈若提出的问题:“你说这种杀人藏尸的方法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你知道吗,德国,号称千堡之国,保存了大量的城堡。这就是他们的传统,古代德意志分裂过,统一过,有大大小小的贵族,有骑士,有教士,有彼此的争斗和连接。有条顿骑士团的光辉,有路德的睿智。男爵堡当然是其中很小很普通的一个,当然,也很美。把前任女男爵杀死,分尸,然后塞进铠甲,一定意味着对这种传统,这种文明的一种愤怒,或者说,宣战?”
沈若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讲不通啊,这种文明早就没了。当然,我们可以说还有遗留。问题是,既然要塞进铠甲,何必分尸?”
赵耀皱皱眉头,觉得有点儿恶心,“也许是塞起来方便,也许是太恨安吉拉。”
“那照你这样说,”沈若露出不敢相信的脸色,“higari也是嫌疑人了?现任男爵符合你说的一切条件,何况也了解那里的环境。他的头发还是染的,反正欧洲人分不清亚洲人的脸,他虽然是混血,亚裔特点挺明显的,说不定马克看到的是他,不是王柴。”
“过分啊!太过分了!那个吹萨克斯的对你也不错,你为了保护王柴把人家搞成嫌疑人!太可怕了!别说案情了,大姐,我准备订两张去米兰的机票,反正我们是申根,明天你陪我去买那双鞋吧!”
“不去,坚决不去!”沈若把赵耀赶去睡觉。自己也昏迷一般睡了过去。梦里,她仿佛重回男爵堡。那小小巧巧的一个古堡,四周都是绿地,还有小小教堂。那里面的展品,那一层层的楼、一个个的房间,那比外面看的时候所认为的大的多的空间……最后,她站在影子先生的肖像前,有无数的疑问,却说不出话来。
等沈若醒来,发现赵耀在自己门上贴上了纸条:我飞米兰了,一天来回,晚上见。保持开机哦,天气冷,我告诉你带棉服来是多么天才的决定啊!文字的后面,他竟然还画了一看就是他自己的Q版人物竖起指头作v字造型。
“真是个臭美臭屁的小公主。”沈若想着,先给赵耀的手机发了微信,报告自己起来了,并且让他落地后报平安。她跑到街上吃早餐,忍不住又撑个半死,算起来,花了人民币差点两百块。
“唉,早知道不该点橙汁。”沈若无比惆怅。
她忽然想起汉斯的叮嘱:去那个给自己发邀请函的剧院逛一逛。今天是星期天,不知道人家开门没有。沈若给汉斯发了短信,告诉他放心,她要过去了。然后查了地址,坐上了地铁。
没有赵耀在旁边打理一切事情,沈若全靠自己,认真盯着只有德文的一个个站名,拼命反应,自己问路,同时穿着他嘱咐过的、也是他亲自做主收进行李箱的小棉服,沈若觉得心情大好。柏林人很友好,沈若换乘点时候,因为问路,对方甚至直接给她买了一张票。
那座剧场规模非常小,出地铁后很快走到了,幸运的是,剧场开着。工作人员特别有礼貌,是个金发姑娘,画着黑色的粗粗的下眼线,超级漂亮。她听说了沈若的来意,问沈若需要什么。
“我知道汉斯帮我拿到你们的邀请函,是你们的艺术总监图林根先生签写的,我来了,就想拜访他一下,感谢他。”
“图林根先生今天不在。但是我会转达的。这样吧,你出境的时候可能被问到一些细节,你在我们剧场逛一逛,方便回答问题。”
“可以吗,不会打扰你们工作吗?”
金发美女摇摇头,表示完全不会,随意,随意。天啊,德国人民太友好了。沈若感激涕零,绕着小剧场走了一圈,来到了二楼排练厅。一个黑裤子、黑色T恤、头发花白了的女士,一看那个挺拔的身姿就是形体老师,看到沈若,笑了笑,示意她进来,又做了个“嘘”的手势。沈若点点头,表示明白,微笑着走到大镜子旁边,盘坐了下来。
排练厅大概有20多个人在上课。他们的外貌特征很明显,这些都是唐氏症患者,从孩子到青年人到中年人,各种年龄段都有。他们中有几个人,还向沈若笑着挥了挥手。
形体老师正在给他们上形体课。沈若吃了一惊,原来他们可以做这么好!正当她看的拔不出眼睛的时候,赵耀发来微信,说已经在米兰,要直奔香奈儿旗舰店抢鞋子,谁都别打扰他的购物之旅。语气幼稚而兴奋,像个孩子。
沈若没想到汉斯在门口出现,向形体老师打个招呼后,示意沈若出去。
“你怎么来了?”沈若简直是惊喜。
“我本来是在家里睡懒觉,但是看到你的短信,作为主人还是要来招待一下。”他带沈若到剧场内的咖啡馆喝咖啡。温暖轻盈的音乐,咖啡以及甜点,让沈若觉得到了天堂。
“汉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你要是到中国,我肯定全程陪护,全程!请你吃最好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把我忘了。你不知道,我们见过吗?”
接着汉斯帮沈若解释和回忆了一下。几年前,汉斯去中国的B城参加一个国际戏剧节,沈若和夏新颖,以及很多同学们都在学校的号召下成为了志愿者。“夏新颖带我们德国组。我们都超级超级喜欢她。有一次,她带我们去你们学校食堂吃饭,那里那段时间都是世界各地的戏剧家。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累到不行了,可是跑来跑去照顾所有人,甚至是本来属于别的志愿者带的人。她自己都来不及吃饭。新颖说,那是她的好朋友,沈若。”
“你去过月亮食堂!你去过我们那个国际戏剧节!”沈若顿感亲切,差点尖叫。
“是的。直到临走的时候,我们一群戏剧家约好去酒吧喝酒,彻夜不眠,享受最后一夜的B城。夏新颖陪我们,她发现同行的有几个是以色列的戏剧家。就问我,为什么德国戏剧家可以和以色列戏剧家一起喝酒?“
“对啊!”沈若又一次不淑女地拊掌,“我负责的就是以色列组!我们怕你们打起来,或者说碰在一起会尴尬,我和夏新颖整个戏剧节期间,都故意带着你们离开对方远远的!”
原来是个乌龙,沈若和汉斯相视一笑的同时,模糊记起来,夏新颖在所有戏剧家走后,志愿者们聚餐的时候,好像讲过这个段子,可惜,自己竟然忘了,一干二净。
“即便如此,”她真诚地看着汉斯,“你能这么帮我,我真的特别感动。”
“这么说吧,若,我是个摩尔人。不能算德国人。我的故事很复杂,小时候我甚至在街上流浪,很多人欺负我,驱赶我。但我遇到过一个人帮助我。给我吃的,给我穿的,给我钱,鼓励我要保护自己,要学一点什么。要去享受生活。我很感谢他,我问他该怎么回报他。结果他是个戏剧家!他说,艺术家因为感受到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感受到孤独,而有了创作的冲动,所以有了戏剧;但是人类因为相互连接,因为互相之间的距离没有想的那么大,才有了戏剧性。你去帮助别人吧,也请求别人的帮助吧。他改变了我。他就是这家剧院之前的艺术总监,老图林根先生。他已经去世了。”
沈若长长呼出一口气。真好啊,这个世界真好啊。作为艺术家,真好啊。
“那边排练厅是个公益项目吧?”沈若问。
“对的。是不是很好?是不是你想不到那些唐氏症患者那么棒?”
“嗯,想不到”。沈若承认。
“有一段时间,我也自认为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完美的人。说实话B城和戏剧节,以及你和夏新颖改变了我。我去过全世界那么多戏剧节,没想到中国的组织力和各方面的设施都是最好的,志愿者是最善良最负责的。其实这有什么可以惊讶的呢?你们本来就是如此,是我的无知和傲慢蒙蔽了我。”
沈若喝着咖啡,沉默了一会儿,“汉斯,你说,男爵堡这个案子,以及我的朋友王柴——是不是,我的无知和傲慢,也蒙蔽了我?”
汉斯温柔地安慰沈若,“我的侦探小姐,没有人是上帝视角。不要苛求自己。你想想看,整个案情最奇特的地方是什么?”
“尸体吗?死者安吉拉吗?”沈若问汉斯,也是问自己。
“no,no,no,死者生前的行为轨迹,死者的人际关系,这些恩佐他们警方能查。你是如何牵扯进来的?我刚才说过不是吗?人和人之间的连接比我们想得要近,没那么多巧合。”
“影子先生真的和我有关系?”
“这个我不知道。不如你回忆一下这整个事情,让你觉得最奇怪,最微妙的地方。”汉斯像个最有耐心的大哥哥,理智,温和。
沈若回忆起来了,其实她早就知道,“我曾经和我们中国的一位警官讨论过:记忆。这个事情中,最有意思的地方是记忆。我的导演朋友王柴写的小说里,主人公米强实际上分不清记忆和现实。那么,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王柴,到底能不能记得杀过安吉拉?如果不记得,如果不记得——”
“等等,你再给我解释一下那个小说。”
沈若按照汉斯的要求,将《我头脑中的情侣房》的小说内容和在中国与王柴与杨文静接触的经历梳理了一遍。“我遇到过这种情况,”汉斯听完后说,“一个失去记忆失去身份的人,记忆不会离开他,会冒出来小小的泡泡。其实他写小说,以及拍电影,都是想把这些泡泡释放出来。他以为他想拍电影,但他只是在找答案,找自己。”
这个结论解决了沈若的一个疑问,那就是王柴为什么拍电影的问题——当然,是杨文静鼓励他的。可是,能不能说那曾经的鼓励是一种诱导?而杨文静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动机。她想诱导王柴找回记忆。所以,她被杀的真正原因是这个?
沈若点点头,自信地看着汉斯,“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杀人的时候,他是没有失忆的,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么,他杀人的方法,放尸体的方法,实际上是为了提醒失忆后的自己。”
汉斯好像没太听懂:“好像有点道理。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个具体会有什么作用。那么,死的人为什么是安吉拉呢?也是一种提醒自己的密码吗?”
沈若想起了一件事,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她笑了:“汉斯,谢谢你上午的陪伴和启迪,我知道了安吉拉和王柴最大的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