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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弗兰克等人的出现。她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幸亏喝了酒,赖在高台上不下来。她希望“眼睛能说话”是真的,所以在搂着帕特里克跳舞的同时,拼命看向努力走过来救她的赵耀。
可是他做不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沉,越来越漆黑。在灯红酒绿里渐渐冰冷。
终于,弗兰克和恩佐都出现了,而且,很明显舞池里还有其他的德国警察。沈若,在赵耀与他们说了几句话的空隙里,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帕特里克带她上了酒吧斜对面听着的其中一辆车。车门一关,车就开动了。沈若觉得自己不认得车,真是个巨大的损失,这台车透着一股氪金的感觉。“好高级啊!”她环顾了一圈,真诚地告诉面前那几个可怕的男人。
帕特里克有自己的节奏:“小姐,我们本来也没想对你做什么,不然你现在早在天堂和杨文静讨钱去了。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想找你了解点儿信息,可是你非要骗我。你不可能有你说的那些。你连整个事件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你倒是知道整个事情怎么回事,有用吗?”沈若用中文说,毕竟想撞死自己的是个疑似能说中文的老外,这茬儿她还记得呢,现在必须排出一下那个嫌疑。
车上的几个男人一脸懵逼,确实是听不懂。
沈若用英文又说了一遍。
帕特里克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女士。很简单,睡美人是个特工组织。你不知道吧?他们的特工很厉害,最厉害的是,他们只是阶段性行动。平时以其他的身份生活。为了避免泄密,他们从特工模式转回生活模式之前就经过专人催眠,把那一切压到潜意识里。当组织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必须经过一道唤醒程序,你可能猜到了。就是他们身边存在的东西,可是他们会忽然被催眠师植入他们讨厌那个东西的意识,尽量避开,以免意外唤醒。那么,任务模式的时候呢,当然就处于失联状态。懂了吗?”
沈若听地嘴巴半张,傻愣愣的。
车继续在柏林街头行走。沈若实在忍不住,时不时看向车窗外,欣赏一把风景。
帕特里克觉得沈若这才是老实的状态。他也放松了一点,“他们搞过很多大事情。他们从13世纪开始,就存在了。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隐秘版本的条顿骑士团。乌尔斯林根家族世代都有人是其核心成员。好吧,大概如此。但没必要都讲给你听。”
“等等,打断一下,”沈若擦了擦口水,“1453年他们在干嘛呢,怎么不去救援君士坦丁堡?”
“小姐,”帕特里克生气了,“收起你玫瑰色的浪漫主义文学风格骑士幻想,我给你讲的这些事情很残酷的。”
“哇,你好有文化,不是说,大部分美国人词汇量不到五百个吗?”
旁边一个黑人“扑哧”笑了一声,被帕特里克瞪了回去。沈若盲猜黑人可能是法国人。
帕特里克继续讲述:“请你珍惜今晚我的仁慈和耐心,女士。总之,我再重复一遍,睡美人组织搞过很多大事情,幽灵岛嘛,你可以知道,我可以解释一下——传说中,存在可是没人见过的地方。谁如果真的找到了真实有效的藏宝图,那么,你知道,将图献给私人或者国家,那么,图的主人可以率先登岛,宣布拥有主权。这些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直很现实,很重要。尤其是牵扯到石油——”
沈若点点头。”懂了。王柴也是睡美人的特工。”
“不,王柴是我们派去的卧底。他表现得很好,深得信任。并且得到了藏宝图。在他汇报完这个情况后,忽然就失联了。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了他,他已经是现在这个死样子了。杨文静其实拥有心理学博士学位,她做出的方案,就是诱导王柴将潜意识里的记忆通过艺术作品展现出来。因为我们没有正确唤醒方式的话,永远无法开启他的记忆。所以我们听了杨文静的。没想到,她背后瞎搞很多,她的结局你也知道了。”
“是的,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是不相信我有和你谈条件的资格吗?”
帕特里克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沈若看到了他一缕变灰的头发,坏人也很累啊,“女士,杨文静虽然死了,她的理论我们是认可的。你的大纲为什么得到王柴的认同?因为符合他被遗忘的记忆。我们看过了,艺术层面我不做评价,可是你的大纲和你的朋友夏新颖等人的那些长的短的版本,或者口头陈述的想法,最大的不同就是,王柴的幻觉里的女朋友真的存在。情侣房真的存在。是通过线索找到了的。可惜,大纲里只有不太详细的步骤。我们认为,你之所以取得他的认可,应该是在交谈中透露过更多细节,符合了他经历过的实际情况。所以,告诉我们吧。也许对我们有些启迪。”
“等等,”沈若都不好意思了,“那么棺材呢?他从中国江南买来的棺材呢?一直放在佛罗伦萨小区那个大豪宅里,红色的。难道不是唤醒方式吗?再说,还有他小说里的江南水乡乌篷船之类。”
黑人终于开腔了,果然是法国口音,“小姐,你不要再惹帕特里克生气了。这些工作我们早就做了。棺材运到美国,都快被各种射线扫烂了,王柴也被塞进去好几次,没用。”
沈若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和王柴说过什么,以及,最重要的是,事到如今,她怎么回答问题,才能帮得上深陷牢狱的他。
“小姐,你别动歪脑筋了,实话告诉我们就好了。王柴关在牢里是因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他是我们的人。快速解决完题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句话有些可疑,沈若不能信。但是她想到了该怎么回答:“我想起来了。介绍人效应。我和他聊的时候,我提了几个方案,他都不喜欢。他说什么指纹密码老信封,都太悬疑了,最后一步应该是感情牌。是感情逻辑。我和他开玩笑说,以前嘛,有一段时间,中国的青年男女结婚,恋爱,都是厂里啊,单位啊,组织上找个领导给你做介绍人拉拉线。所以我们的电影里,男主人公米强和女主人公的每次相遇,应该都有一个王家卫电影里那种偶遇的场景发生,有一个人正好宿命般地飘过,到时候可以用一个自从《红松鼠杀人事件》之后就被用烂了的梗,不知情情况下的同框照片啊,之类,那些。你看过《红松鼠杀人事件》吗?你知道王家卫吗?总之,王柴说,那样很好。找到了介绍人,男主人公就彻底找回了记忆。嗯。”
这都是沈若瞎编的。因为王柴才没说过感情线比悬疑线重要!王柴夸过她所有想法!从来没否定过她!哼!
她现在是想套帕特里克的情报,卧底?呵呵,那么,谁把王柴介绍过去的呢?你们找他们去啊!
车停下来了,沈若觉得,妈呀,我不会又要死了吧?四周好像很空旷。他要枪毙我了吗?我为这种事死在美帝手里,也不好意思喊革命口号,太惨了。
结果美帝很绅士,掏出了20欧让沈若打车,“注意安全,保持联系吧,女士。”
那辆大黑车驶走了。
沈若等了好久才打到车。她以为赵耀会把自己抱进怀里狂吻狂表白“我不能失去你”,结果他的反应非常冷漠。倒是弗兰克和恩佐不顾疲惫一直在等,还怪沈若竟然真的等出租车而不是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听沈若说完了整个过程之后,恩佐已经喝完了两大杯咖啡:“原来如此。班德拉斯的家人确实说,他这几年忽然讨厌起来了一切雕塑。厉害了,一个来自男爵家族的女人有几百年积攒的人脉,一个家庭主妇负责后勤和财务,一个海员负责找藏宝图。”
弗兰克则提出,马上对沈若进行适当的防卫培训,赵耀也要参加。
“无所谓。”赵耀头也不抬,“反正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赵耀忽然变回了第一次在书店见面的那个他,冷漠,总是拿背对着人。他晚上在另一间房间睡。沈若想方设法哄他,接近他。他都没什么反应。
“我的妈啊,你怎么是个冷暴力分子呢?”沈若趴在阁楼床垫上抽泣着,给未来赵耀发短信。
“对不起哦。摸摸头。”他说。
赵耀建起了一堵墙。沈若和他在墙的两边。沈若觉得是自己错了,所以持续爬上墙头,向他哀求。
弗兰克亲自带他们打耙,送了防弹衣给他们,并且教他们在遇到危险时如何处理:如果被男性袭击者从背后抱住,应该首先蹲下并前倾,以身体重力让对方失去平衡,同时想办法攻击对方膝盖部位;如果有炸弹、手雷等类似物品存在,应该如何借助大地的力量把震荡波散掉;如果同伴受伤,应该不要管,保护好自己。
“嗯。”赵耀说。
“可是,帕特里克他们,不好好通过正规途径和你们合作,反而在你们的地盘上就这么搞,你们难道忍了吗?”沈若忍不住问弗兰克。
“这都是人家上层交涉的事,你算老几?你管的好宽!”赵耀直接用中文对沈若吼了一句这几天对她说过的最长的话。
沈若忍住鼻酸,对他咧着嘴,做出讨好的笑。
“别这样,好像我欺负了你。”赵耀不看她。
这三天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弗兰克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车内的气氛太过压抑。
“等等。”沈若都讨厌自己了,但她还是在后排说出了这句话。故意和她保持距离坐在副驾驶的赵耀头也不回,弗兰克停下车。
“赵耀,你要走就走吧。”沈若轻轻说,“你觉得是我的错呢就是,欠你的我以后还你。”沈若跑下车,因为她在满是文艺气氛的柏林大街上看到了一个看似并不引人注意的展览。
硕大的三层楼高的海报上,有被碎尸的睡美人,有铠甲,有冰柜,雕像,棺材……
她正想进入展厅,听到赵耀在她耳边说,“德语你又不认识,逞什么能?按照这上面的说法,这是个公益项目。艺术家帮助一些患失忆,精神疾病,或者有暴力倾向的病人,通过绘画进行治疗的项目。匿名展出他们的作品,收益重新用于公益。”
沈若靠近他,轻轻握着他的手,和他并排站在初冬的柏林。“所以?”
啊,真好啊,她又想起了维姆·文德斯的电影。
赵耀很严肃,进入了推理模式,“王柴那个状态,梦游一般,是不是因为被催眠太多次啊?那么,睡美人组织里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按理说,是不是执行任务次数越多,级别越高,越容易变神经病,不是吗?王柴释放潜意识的方式是要当导演,那么,他是不是还有同志,可能要当画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写电影剧本的时候,到这个阶段就快高潮了,不可能就这么结束的!不可能男主不理女主的!”沈若都快哭了。
“你声音别那么高频小姐,影响中国形象。你但凡有事多和我商量一下,我能那么生气吗?你要是被什么帕特里克杀了曝尸荒野,我自己回国能高兴?”
“我错了宝宝,现在怎么办,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赵耀方才笑了笑,超级帅,“你的摩尔人朋友,汉斯同志,又可以派上用场了。问他,能不能搞到这个展览结束时候的after party邀请函。我们去把这个匿名作者的身份搞出来。”
“哎呀我好笨的,我搞不出来啊,还要靠你哦,赵公子。”
“本公子很忙,现在又要退机票了。”他戳她的脑袋。
沈若趴在他怀里,嘟着嘴巴,放心了。她发现靠在车边的弗兰克笑得如同天使,“德意志男儿。”他说,他现在用不同的语气在不同情况下,说这句中文,表达一切情绪。
刚刚这句是欣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