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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彤管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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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落之中,冷风劲峭,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封野寺、黄公义等人眼见敌人扬长而去,尽皆沮丧不已。

    白衣雪身在高处,但见几条人影向着西北方向匆匆疾去,轻声道:“大哥,我追上去瞧瞧。”

    杨草身子虽无大碍,却尚未完全康健,情知追赶不上,当下低声道:“兄弟小心,哥哥在这儿等你平安回来。”

    白衣雪道:“是。”飞身跃下屋顶,施展洪炉点雪行的上乘轻功,向着暮鸦等人撤退的方向追去。

    他追敌心切,这番提气疾行,当真如流星飞电,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果见暮色苍茫之中,前方现出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来,再追得近些,看清楚其中一人背着伤重的暮鸦,正自埋头疾奔。白衣雪想起方才那人自报家门,寻思:“我一路紧追慢赶,方才赶上,此人背了一个人在身,竟能如此迅捷,单是这份轻功,足以傲视武林,莫非就是鹰坊四杰中轻功极佳的鹰翼?”

    他心中思忖之际,那几人听到身后的足声,纷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待瞧清楚竟是一名弱冠少年孤身追来,每个人的眼中都不禁露出诧异之色。追到尚有数丈之远,白衣雪也停下脚步,微一打量,对方共有四人,背负暮鸦的那人又高又瘦,身形如同竹竿一般,长身鹤立,脸上蒙了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的身旁还有二人,东首一人矮矮胖胖,西首的一人中等身材,也都蒙了黑色的面巾,黑暗中瞧不清容貌和年龄。

    白衣雪逐一打量之后,目光落在那名矮胖蒙面人的身上,只觉此人甚是眼熟,一时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自沉吟,那名中等身材的蒙面人说道:“小兄弟好功夫,一路尾随而至,不知有何见教?”声音苍哑,正是先前高墙外发话之人。他见白衣雪年纪轻轻,孤身一人追来,但是这份胆气和轻功造诣,已属不凡,是以言语中颇为客气,竟似不欲节外生枝。

    白衣雪笑道:“不敢。各位都是神鹰坊的前辈高人,晚辈别无他意,只盼能够一睹尊颜。”心中臆度:“背负暮鸦的,当是鹰翼,那此人莫非就是独鹤?不知那个胖子,又是什么人?”

    几名蒙面人对视了一眼,见白衣雪孤身一人,却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不知他确有一身惊人的艺业,还是另有强援在侧,心下皆惊疑不定,全神戒备。过了片刻,几人不见有异,那名中等身材的蒙面人“嘿嘿”干笑数声,说道:“我等要务在身,不便真容相见。小兄弟也是在公门中当差么?”

    白衣雪笑道:“在下江湖一无名小卒,一日三餐能填饱肚皮,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想能在公门中,混上一口饭吃?”寻思:“听此人的声音,应是上了年岁,似是这伙人的头领。”

    中等身材的蒙面人将信将疑,笑道:“以小兄弟的身手,何愁不能在公门弄碗饭吃?这样吧,小兄弟即日北上,去中都神鹰坊寻我,我给你在朝廷中谋一职位,口体之奉,供应不尽。”

    白衣雪大笑道:“还有这等好事?那在下在此先行谢过了。只是我尚不知尊驾的真实身份,到了中都,又如何寻得着你?”

    中等身材的蒙面人笑道:“夕阳滩上立徘徊,红蓼风前雪翅开。”

    白衣雪读过韦庄的这首《独鹤》,笑道:“原来尊驾就是独鹤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独鹤目光闪动,大笑道:“区区微名,不足挂齿。”二人一番言谈,独鹤身后三人均屏气凝息,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白衣雪笑道:“独鹤先生盛情相邀,在下自当前往,还请先生取下面罩,让在下得识真颜,以免日后到了中都,认错了人。”

    独鹤笑道:“世上徒有虚名之人,实在太多,见面往往不如闻名,我看这‘面’嘛,不见也罢。”

    白衣雪笑道:“哪里哪里,盛名之下必无虚士,神鹰七羽威名远播,见面胜似闻名!”

    独鹤见白衣雪神色悠然,暗自盘算夜长梦多,岂可久留?但眼前的情势,到底是避是战,尚自犹疑不决。背负着暮鸦的瘦长蒙面人忽地说道:“我等要务在身,一时不得其便,今晚先行别过。大家既是武林同道,江湖山高水长,日后中都相逢,到那时再好好亲近亲近,也是不迟。”

    白衣雪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尊驾身负一人,却气定神闲,不落人后,轻功如此卓绝,世所罕见,我没猜错的话,尊驾便是鹰坊四杰中的鹰翼?”

    瘦长蒙面人听了,没想到来到江南,武林中的年轻人,竟也知晓自己的大名,脸上虽蒙着黑布,瞧不见表情,但一双眼睛之中,不由自主地露出得色,笑道:“好说,好说。”笑声中满是欢愉之意。

    白衣雪沉吟道:“在下认识一人,轻功绝佳,飞檐走壁、登萍渡水均不在话下,世上罕逢敌手。二位倘若比试一番,胜负倒也难料……”

    鹰翼对自己的轻功极为自负,自恃独步天下,急问:“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白衣雪笑道:“这位好汉姓凌名照虚,江湖人送外号‘千手灵猿’……”

    鹰翼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千手灵猿凌照虚?没听说过,他很厉害么?我到哪里能找到他?”

    独鹤眼见白衣雪东扯西拉,有意拖延时间,眉头一皱,说道:“小兄弟,我们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你记得去中都大兴府找我,老夫所应之事,决不食言。”

    白衣雪笑道:“好,好。”眼光一转,落在那名身材矮胖蒙面人的身上,那人自始至终默不作声,眼神游离,不敢与自己作正面接触,心中疑念大起:“此人为何如此眼熟?我是在哪里与他打过照面?”笑道:“请恕在下眼拙,这位是……”

    身材矮胖的蒙面人转过头去,依旧默然不语。独鹤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等你日后到了中都,这位兄弟自会与你坦诚相见。时辰不早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白衣雪有心要试探一番那名身材矮胖的蒙面人,笑道:“尊驾一言不发,分明是瞧不起人,好生没有道理,来,我们亲近亲近!”身形一晃,右臂一探,径向身材矮胖的蒙面人胳膊抓去。

    那人听他发话,早已暗自凝神戒备,饶是如此,也没想到眼前一花,白衣雪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跟前,心中不由一凛,足尖一点,肥胖的身躯向后暴退,竟也灵巧至极。

    独鹤一声长笑,纵步来截,说道:“小兄弟想要切磋功夫,日后到了中都,有的是机会,又何必纠结于一时?”右手五指捏拢相撮,一股气劲盈指而出,闪电般袭向白衣雪的左肋,指尖未至,白衣雪已觉气劲凛然。他双足一点,侧身避开,独鹤指力苍劲,“嗤”的一声轻响,点在地上,激起一股烟尘。

    白衣雪心下骇然:“如此劲力,当是独鹤的成名绝技‘血刃指’功夫。”揆时度势,心知今晚以一敌三,难以讨到便宜,心中又惦念着杨草,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身形微晃,轻飘飘地跃出数丈,身法潇洒自如。独鹤见他露了一手上乘的轻功,自忖不及,眼睁睁地瞅着白衣雪扬长而去。

    沽衣巷内,封野寺、黄公义等人大感沮丧,好在检视冯季圣、谢斯陌等人的伤势,均无大碍。

    封野寺道:“暮鸦身负重伤,一个月之内定然无法行动,你们把好了各处城门,凡是骡车、马车、驴车以肩舆,都要细细盘查,城内各处的药所,更要盯紧,切莫让这厮轻易走脱了。”众侍卫禁军首领齐声领命。

    冯孟彦呈上从庾绳祖身上搜寻出来的钱引,封野寺仔细翻看之后,冷笑道:“这么多金人的交钞,便是阴法韩、庾绳祖通敌卖国的铁证,他们还纵使金国奸细毒杀军马,也要一并算账。”说着命人将庾绳祖的尸首抬了出去。

    金于收国元年(1115年)立都建国以来,因与宋、辽常年征战,未尝铸钱,其治下的百姓,进行商品交易时,依然以物易物,或是使用宋、辽的旧币。直到贞元二年(1154年),金仿效宋的纸币交子,才印刷发行了纸币交钞,交钞在金流通了近六十年。

    待得封野寺等一众侍卫禁军走后,杨草和白衣雪方进入屋内,好在那本《折柳手抉微》,事先被杨草藏在了墙洞之中,极为隐蔽,幸未丢失。

    离了沽衣巷,二人回到住处。杨草问了白衣雪方才追敌的情形,对那名矮胖身材蒙面人的身份,也是参详不透,疑心他是否就是一直潜伏于宋境的鹰目。

    兄弟二人议论无果,杨草叮嘱白衣雪道:“你在神鹰坊一众的高手面前,已然暴露了容貌,日后一切须当小心谨慎。”话锋言及皇城司诸般恶行劣迹,杨草不由紧咬钢牙,怒气冲冲。白衣雪道:“大哥,这其间恐怕别有隐情。”遂将自己那晚无意中在恩平王府,听到赵璩与尚灵皋等人暗中密谋,以及撞见七毒童丐偷入牧养监等情,一一说了。

    杨草听完目瞪口呆,怔怔入神,隔了半晌,怃然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位恩平郡王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谁要是得罪了他,难得善终。封野寺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白衣雪心想:“大哥为了佛头青的解药,夜闯赵璩的王府,祸事不小,赵璩绝对不肯善罢甘休,还是避之大吉。”说道:“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赵璩暗室欺心,如此一意孤行,必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且由他去。莫姑娘想请大哥明日搬去普安王府,不知大哥以为如何?”

    杨草听了,不由一怔,转念一想,旋即明白莫翎刹是要自己去普安王府避难,果听白衣雪说道:“莫姑娘对赵璩的脾性,了如指掌,不过他再霸道强横,谅也没有胆量去到普安王府滋事生非。”

    杨草苦笑道:“匹夫见辱,尚能拔剑而起,想我杨草堂堂七尺男人,如今竟是进退无所,身无立锥之地,要当起缩头乌龟来了。”霎时之间,自己数月以来横遭陷害、左迁、追杀等等经历过往,一齐涌上心头,他一声长叹,叹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苦楚。

    白衣雪宽慰道:“屈伸无常,本是万古不易之理。更何况如今世风浇薄,人心危殆,大丈夫遵养时晦,待机而动,日后再图建功立业便是。”

    杨草忿然道:“我圣朝享祚至今,已有两百年,北敝于辽,西困于夏,而后又屡败于金,虽得以偏安江南半壁,却是强敌环伺,边患不息。如今朝廷中,结党营私有份、文过饰非有方、钩心斗角有术者,比比皆是,当真是乌烟瘴气一片。”

    白衣雪点头道:“大哥说得是。”

    杨草道:“范文正公尝言:‘凡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无。’当官的,倘若太过自保而无任事担当,以致人人明哲保身,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官爵禄位,文官爱财,武将怕死,长此以往,真不知何时方能驱逐夷狄,克复神州?”说到激愤处,手掌微一用劲,“咔嚓”一声脆响,将座下一张圈椅的扶手,掰下一截来。

    白衣雪轻叹一声,说道:“‘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哥,你也不必过于灰心,朝廷中不是还有张浚、吴玠、刘锜这样的良将吗?不是还有普安郡王这样的贤王吗?眼下暂且忍得一时,日后何愁没有建功立勋的机会?”

    杨草盯着桌上闪烁不定的红烛焰苗,怔怔地出了一会神,道:“哥哥先前在侍卫亲军马军司当差之时,就听说过这位普安郡王温仁恭俭,谦冲自牧,他又向来不堪我大宋半壁江山,沦为了异族的放马生息之地,有志匡复北伐。”

    白衣雪道:“‘通则观其所礼,贵则观其所进。’普安郡王是一位大大的贤王,正因如此,莫姑娘才会想着将大哥举荐给他。大哥在普安郡王的府中当差,何愁日后不能建树功德、为国效力?”

    杨草本是生性旷达之人,浮沉起落不萦于心,闻言微一思量,心中转忧为喜,先前的种种不快,顷刻间冰消雪释。他瞟了一眼白衣雪,笑道:“莫姑娘不仅相貌俊俏,人也心地良善,聪颖过人,兄弟交到这样一位好朋友,我做哥哥的,也跟着沾大光啦。”

    白衣雪听他夸赞莫翎刹,蓦地想起那日在熙春楼,莫翎刹曾问自己哪里生得好看,不由地面红过耳,神色忸怩不安,心中却甚感甜蜜。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柠儿早早来到厢房,说是普安王府安排好了车马,已经候在门外。杨草昨晚已收拾停当,当下便由柠儿陪同一起前往普安王府。

    白衣雪对杨草道:“哥哥去了之后,安心静养,小弟过一阵子再去看望哥哥。”又对柠儿道:“有劳姑娘了。”

    柠儿嫣然一笑,说道:“公子客气了,奴婢伺候杨爷,那是奴婢的福气。”

    出了宫门,二人依依惜别。白衣雪目送马车远去,心中挂念沈泠衫,当即径直赶往施钟谟的宅邸。进了大门,迎面遇上施宅的管家费仲。

    费仲乍一见到白衣雪,叫道:“哎哟,白公子,你可总算回来了,赶紧去看看沈姑娘吧。”

    白衣雪心下一惊,快步来到沈泠衫的房外。费仲道:“公子快进去吧,老爷正在里面。”

    推门进去,但见沈泠衫昏沉沉地斜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玉容清减。施钟谟脸色凝重,坐在床头的一张木椅之上,正在替她把脉。数日不见,沈泠衫竟是沉疴难起,白衣雪一阵锥心之痛,双腿便如灌了铅一般,难以抬步。

    隔了良久,施钟谟把完脉,替沈泠衫掖好了被角,站起身来,对白衣雪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即出了房门。

    白衣雪举步坐到了床前。沈泠衫正自浑浑噩噩,似是感觉到了有人,星眸微睁,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之人,霎时又惊又喜、又悲又痛,隔了半晌,说道:“你……你来啦。”瞳孔散乱,说话的气息极是微弱。

    白衣雪心头一酸,悲咽道:“我……我来了……”

    沈泠衫珠泪盈眶,凝视他良久,方才幽幽地说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白衣雪呐呐地道:“我……我……”

    沈泠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大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去见……那位姑娘了?”

    白衣雪大感诧异,心道:“她如何能够知晓?”

    沈泠衫幽幽地道:“你回来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白衣雪去后,杳无音问,沈泠衫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这些日子云悲海思,不可断绝,只盼着能见上他一面。

    白衣雪心如刀割,说道:“妹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泠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是明白,暮盐哥哥,你……也不用宽慰我了。”

    白衣雪潸然泪下,默然无言。沈泠衫道:“暮盐哥哥,这些日子你不在,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已时日无多,有些话儿想和你说,我怕我再不说,今后……就没机会说了……”

    白衣雪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滴落在胸前,哽咽道:“妹子,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沈泠衫微微一笑,道:“大哥,你不要伤心,人都是会死的,只不过是早死迟死罢了,到最后都是黄土一抔……”

    白衣雪心痛如绞,道:“妹子,你不要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沈泠衫微笑道:“暮盐哥哥,若不是你,数月之前在白沙镇,那时我就已经死了,能够活到今天,阎王爷还没有收了我去,待我已是不薄啦……小妹更要感激老天爷,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叫我遇见……遇见你,我心里……很快乐很知足了……”心情激荡之下,猛然间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赤霞。

    白衣雪心惊不已,待得她稍微平复,说道:“妹子,你不要说话,好好静养身子,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慢慢再说……”

    沈泠衫凄然一笑,道:“我没有时间了,你就让我说吧……从白沙镇求医以来,虽然一路艰辛,但……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真的很开心……”

    白衣雪流泪道:“今生能结识妹子,我……我也开心得很……”

    沈泠衫幽幽地道:“生能尽欢,死有何憾?我的生命里能有这么一段时光,我真的很开心,很知足。暮盐哥哥,小妹命不久矣,今生是无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了……你若不嫌弃,下辈子……下辈子再让小妹好好报答你……还有,我死了之后……请你转告家君,就说小妹……今生未能尽孝,下辈子再做他的女儿,承欢膝下,好好地侍奉他老人家,让他……颐养天年,尽享天伦。”说到最后,语声凄瑟,已是不胜伤绝。

    白衣雪想起她父女二人早已阴阳两隔,如今沈重尸骨未寒,沈泠衫竟也要不久于人世,霎时只觉心痛如绞,眼中噙满泪水,沈泠衫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

    沈泠衫微笑道:“你……不要哭,你能答应我么?”

    白衣雪五内俱焚,一把抓住沈泠衫的双手,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道:“妹子,你不要说了,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替你将佛头青的解药取来。”

    沈泠衫微微摇头,道:“暮盐哥哥,你不要说傻话了,你拼了性命,去取来了解药,难道小妹还能独活于世吗?人命天定,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白衣雪脸色毅然,说道:“人命岂可天定?妹子,你好好静养,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你。”沈泠衫微微苦笑,双眼紧闭,慢慢垂下两行泪来,过了一会,沉沉睡了过去。白衣雪见状,不忍离去,就在床前静静地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轻声敲了几下房门。白衣雪站起身来,打开门见是费仲。白衣雪低声道:“有事么?”

    费仲将他唤至门外,从怀中神神秘秘地掏出数锭纹银来,递到白衣雪的手中。白衣雪想起前阵子费仲因赌运不佳,手头拮据,自己曾借了些碎银给他,道:“老费,你最近手气不错,赌钱发了横财么?”

    费仲叹口气,说道:“就我这手气,不输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还能指望发横财?这是公子的一位朋友,前两天送过来的,让我代为转交给公子。”

    白衣雪奇道:“我的朋友送过来的?是谁?”

    费仲道:“他说姓桑。”

    白衣雪微一沉吟,想起桑鹫来,说道:“哦,原来是他。他怎么说?”

    费仲道:“公子不在,你这位朋友很是失望,临走时死活留下这些银两,说是务必转交给公子,聊表寸心。”

    白衣雪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足有五十两之重,心想:“钱通神的朋友,出手也是这般豪绰。”问道:“就他一个人吗?”

    费仲道:“是。他说他家主人近日有要事在身,一时不得其便,等过些日子,再来登门拜访。”

    白衣雪道:“无功不受禄。这位桑朋友我也只是萍水相逢,如何能无缘无故收受他的银两?老费,你替我先收着吧,等他来时,将这些银两交还与他。”

    费仲面露疑惑之色,道:“这个……这个……”

    白衣雪笑道:“就这么定了。”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两纹银,一并交到费仲手中,笑道:“这些银子,你且拿去扳本。”费仲推辞不得,千恩万谢地拿了。

    费仲走后,白衣雪在院中怎么也想不出桑鹫这般示好,究竟有何意图,当下也懒得再想,缓步来到花厅,施钟谟和凌照虚神情黯寂,已是枯坐良久。

    白衣雪默默坐了下来,说道:“施先生,沈姑娘的身子,当真已经凶险万分了么?”

    施钟谟苦笑道:“岂止是凶险万分?老夫担心……恐怕也就是这三五日了……”

    白衣雪听了,如五雷轰顶,怔了半晌,霍地站起身子,说道:“施先生,凌掌门,我这便去见一位朋友,求她救一救沈姑娘。”

    施钟谟喜出望外,颤声道:“哦?有人……能救泠儿?是谁?他……肯应允么?需要多少银两?”

    白衣雪缓缓地道:“我也不晓得她肯不肯应允,不过事已至此,哪怕希望渺茫,好歹去试上一试,但愿她能够施以援手,沈姑娘的病或有转机。”

    凌照虚道:“不错,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死马也要当作活马……”说到一半,顿感不妥,赶紧闭上了嘴巴。

    施钟谟眼眶润湿,说道:“白世兄,你这位神通广大的朋友,务必要好言相求于他,无论如何,请他救一救泠儿,我们什么条件都可答应。”

    白衣雪喃喃地道:“对,怎么也要求她救人一命……”

    施钟谟道:“老夫一个人,平日没有什么用度,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积蓄,你都带上,求他救泠儿一命。”说着便往后堂走去。

    白衣雪微微苦笑,说道:“施先生,不必了。她若肯救,一枚铜钱都不要,她若不肯救,就是搬来一座金山银山,只怕她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