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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的厨子是比不得京里人家的,不过为了今日的宴席,已是使出了毕生的本事了。因此桌上的菜式明显比延星上次来时要好的多或者说精致的多,想想上次那些肉啊菜啊是毫不讲究摆盘的,且大盆大盆地往桌上端也太不雅观。
不过今日没了上次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面对这么多陌生女客,还得时时注意形象不能给舅母丢人,延星只能仿若机器人一般,优雅地抬手,轻轻地夹起面前盘子里的几根草(管他是什么,反正只能夹面前这一盘),再动作轻柔的放回碗里,拨几口米饭就着菜装出细嚼慢咽的姿态来,然后不断重复如上动作。
这一顿饭真是食之无味啊,某人在心里哀嚎。
好不容易捱到听戏环节,终于能松快松快了,延星领了延昙跟着大部队转移阵地,来到楚氏专为今日听戏收拾好了的大厅里。
大厅的门大敞着,与前面的一个院子隔了一道圆拱门,圆拱门早挂上了纱帘,从男客那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头女客们朦胧的影子。院子里则用帷布搭起遮阳的棚子,供男客们听说书。由于离得有段距离,在厅里的女客也只能远远地看到前头男客的虚影儿,却听不到说什么。
在厅外台阶之下圆拱门之内的这块儿地方搭了个小戏台,厅里又摆上了好些桌椅并瓜果点心,这是供女客们听戏的。
古代男女大防竟至于此啊,想趁机欣赏帅哥都不行!延星沮丧地在盘子里拈了一片云片糕吃。
说好的男女主宴席上一见钟情的经典片段呢?怪不得贾宝玉整日里姐姐妹妹的,在真实的古代他也只能见着些亲妹堂妹表妹的了。
坐在同一桌的子谧见延星神情恹恹,还道她是刚才在席上没吃好而不高兴,推了推面前堆满糕点的盘子,低声地说:“妹妹刚才没吃好吧,这些糕点是我家大娘子特地从外头订的,快吃几个垫垫。”
延星调整了一下心情,一边说着“好呀好呀”一边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前面长桌高椅上坐着的都是各家的大娘子,小姐们则散落在后部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圆桌边。比如延星她们旁边的圆桌上就坐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八九岁的样子,明艳活泼;一个也就十岁上下,但打扮得很规矩。
比较活泼的那个延星认识,正是郑国公的嫡女郑循汐,他们家这几代的字辈是“允循训书,孝敬和睦”,比起还未出生的后四代,前面四辈人排到的字眼放在名字里头是极好听的。
另一个姑娘延星倒真不认识,是谁呢?
子谧顺着延星的目光瞥过去,小声的问道:“妹妹可知那两位姑娘是谁家的?”
还没等延星答话,偏叫那桌听见了,郑循汐是个自来熟,探着身子说:“我家就是国公郑家,那边坐着的段大娘子是我母亲,我和延星原就是认识的。”
子谧被人听见了话有些不好意思,木木的应着,延星却是知道这位郑姑娘的脾性的,索性大方地两边介绍起来:“是了是了,这位是郑国公家的大姑娘郑循汐,她性子直爽的很,日后相处起来必是容易的。”
又转过头对着那桌说:“这是我表姐张子谧,今儿正是她家开宴呢,她刚进京与一众姑娘们还不熟识,往后还望多照应。这个是我家昙姐儿,年纪还小平常不大出来走动的。只不知…”
郑循汐会意,接过来介绍道:“她是孟尚书家的小姐,闺名孟书月。”
孟书月微站起身略略行了个礼:“我家老太爷正是在户部任尚书,家父现下外放在青州任知州,正前头坐着的就是我母亲。”
延星和子谧静止着看对面的孟书月完成那一套行礼加自报家门,子谧心里懊恼着刚才介绍到我时我在做什么呢,看看人家这一套多么的自然多么的行云流水!
延星也在暗自感叹,这训练的可真好啊,不卑不亢的,慕了慕了,咱武将家庭教育果然比不上人家世代簪璎之家嗷!
郑循汐瞧着两位的反应,笑着解释:“孟姐姐别说和我们武将家里出来的比了,就是文官大老爷家的姑娘们排一排,规矩做派也是数一数二的,在家时我母亲天天提着我的耳朵夸她呢。”
对于自家大娘子嘴边上整天挂着别家的典范小姐如何如何这点,延星和郑循汐产生了共鸣,给她一个“我懂我懂”的眼神,郑循汐则挤挤眼表示收到。
孟书月听到了小姐妹的夸奖,双手轻轻叠放在膝上,微低着头,笑一笑自谦道:“不值什么,妹妹谬赞了。”语毕再不肯多说一字,其他几个一时也都不知道该重提什么话头。
延星悟出了真理,这个时代关于娴静的标准就是擅长把天聊死…
郑循汐突然想到了这五个连大带小的姑娘的共同点,可又碍着周围还有别家的姑娘,只得凑过去极力压低声音说:“看到姐们几个倒叫我想起来,咱们日后还要同去我家闺学呢,我没记错吧?”
延星见素来说话爽利的她刻意如此小声,猜到郑家闺学怕是已经满员了,而还有些不得不拒绝的人家段大娘子还没处理好,这附学名单自然还不能大大方方地拿出来说。
延星调皮地眨眨眼睛,配合着小声说:“是呀,我们这边三个儿反正你家段大娘子是一早就应了的。我母亲说那会儿除了你家亲戚长宁伯那边,她去提的时候还没其他人说要进呢。孟姐姐呢,也是一起的罢?”
孟书月碍于自家严格的家教,做不来她们几个这样毫无仪态的弯腰探身背着人说小话的行径,可问而不答是为失礼,只得垂下眼睑,微微点头示意。
延星本来也没指望这座“观音娘娘”能给多大回应,自接着问郑循汐:“循汐姐姐可知还有谁家姑娘也要入你家闺学?”
郑循汐这下来了精神:“哈,这个我向母亲探听过一二,不然我怎么知道里头有你们四个的。”
意识到自己音量一下没控制住,她顿了顿,重新压低声音说:“除了你刚才提到的长宁伯府的姑侄两个,那边广平侯府的蒋大娘子也把她家的一个送来了。对了,成阳侯府也来人提了,我母亲晓得她家那个老幺姑娘打小在家里是娇生惯养,稍微有个什么不如意就要打鸡骂狗的,竟是脾气坏得很,只怕不是好相与的,便推说没空位了。”
成阳侯府的这位嫡出小姐延星是知道的,因为她在贵妇人圈子里也是顶顶有名的,张氏常拿来当反面例子教育延星。
这位侯门小姐要说投胎的技术那是着实不错,她是成阳侯夫人最小也是唯一的嫡女,上头三个嫡亲大哥都快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她还在蹒跚学步呢。且整个家族这一代不知怎的,几房里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却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也是奇了。到她出生时,三房加起来已有十一个哥哥在上头了,于是全家人对这唯一的女孩儿反倒比遍地走的哥儿稀罕多了。
初听到这里,延星激动得差点狠拍一把大腿,这不就是古穿爽文里侯府七个哥哥并全家人一起宠着唯一小妹的经典配置吗?!居然真的有现实版哪!
然而后面的剧情急转直下。
这位嫡小姐一路千娇万宠地长大,在家里那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给她摘。不知是不是长久生活在自家侯府那样以女为稀的环境里,她竟渐渐有些离经叛道了,不断放出“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优秀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类似意思的话,旁人都说她荒诞不经,她却还自认为是豪放不羁。这曾一度让延星怀疑她是现代来的老乡,还计划过要寻机会结识一下。
但张氏后面讲的事,让延星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闻她每晚睡前必得喝一杯牛乳(就是这点让延星更加怀疑她是现代老乡),冬天里都由丫鬟往一个宽口高瓶里注热水,再把提前拿来的热牛乳连杯子一起放进去隔水保温,最后再盖上瓷盖子怕跑了热气。可是有一回当差的丫鬟粗心,忘了盖上瓷盖子,致使她睡前要喝时牛乳已经全凉了。于是这位坏脾气的小姐立时罚了可怜的小丫鬟大雪天的站在屋外庭院里吹了一夜风(这里要是出现个什么翩翩美少爷来英雄救美一番那就另一个狗血古言故事了,某人忍不住脑补)。
第二日小丫鬟就病倒了,这位小姐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怕受眼前的一点责备,也许是真觉得下人都是草做的本就不值什么,总之就是扣住了这个丫鬟,既不放她家去休养,也不通报主母给丫鬟抓两幅药,竟天真的以为熬一熬就能过去。那个丫鬟挣扎了几日终于一场高烧送了性命。
好吧,延星宁愿相信接受过现代“人人平等”教育的人即便穿越到这样人人生而不平等的时代来,也做不出这么泯灭人性的事来。
小丫鬟一死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阖府上下都知道嫡小姐逼死了个丫鬟,俱大为震惊。平日都以为她只是骄纵了些,以致爱说那些听不得的话,却不曾想…唉,再怎么着也是侯府的嫡小姐,成阳侯夫人好一番运作安抚住了丫鬟的家里人,赎了他们全家的身,又给了一笔钱远远地打发了,并且尽力不教事情外传。
然而高门大户往往自带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哪里真能瞒得住呢?外人即便不知具体,也能打听出侯府嫡小姐身边死了个丫鬟,而嫡小姐于这件事上也跳脱不了责任,但具体是什么责任呢?那就有好多版本了。延星听的这个版本来自张氏,也不知是不是夸大其词了。总之,这位侯门小姐的名声在京城太太们的圈子里算是完了。
延星沉浸在以上故事中,一时没人接郑循汐的话了,张子谧就提了一个点把话题聊下去:“长宁伯家要来的怎么是一对姑侄呢?”
“嗐,这对姑侄里的姑母是老长宁伯夫人的老来女,愣是和她侄女儿同一年生的,可不就一块儿附闺学呗。”粗线条的郑循汐完全没注意到延星的走神。
“原是这样。”张子谧本就不善言谈,提了一问后也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延星这时倒是回过神来了,可完美的错过了她们刚才问答的部分,就不敢贸然开口怕暴露自己刚刚走神了。
好在太太们点的最后一出戏已唱到尾声了,有大娘子起身准备告辞,五个女孩也就顺势散了各自去找自家主母。
待送走最后一位贵妇人后,张大娘子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带两个早已昏昏欲睡的丫头告别张腾夫妇,乘马车回府了。
延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着完成睡前梳洗并爬上床睡下了的,只知道今晚的梦里飘着好大的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