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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对秦世新来讲很难熬，秦氏地产的新任CFO是梁田。
梁田是秦世新父亲的司机的儿子，跟秦美慧同岁，受秦父资助接受了最好的教育，长大后变成了他父亲最得力的左右手。梁田既是秦世新的老师，更是他最好的朋友。
秦世新是怎么说服杨敬岳借钱的事，只有梁田知道。
他知道秦世新这四年来的痛苦，更知道现在为什么秦世新选在在这个时间段跟秦氏地产的财务部门开会。因为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不想碰见在秦氏地产过去的朋友和同事。大家从前那么期待过他，那么毫无保留地帮助过他，支持过他，到头来他却出卖了大家。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秦世新的思绪从过去的种种拉了回来，才发现他讲岔了页数。
见秦世新似乎不太在状态，梁田伸手拍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道：“世新，咱们歇一会，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秦世新点点头道：“好。”
“大家先休息一刻钟，15分钟以后在会议室集合。”
两个人来到星野大厦顶层的小花园处，眺望整个S市CBD深夜阑珊的灯火。梁田给秦世新泡了一杯咖啡，他自己没有喝，而是默默点起一支烟，望着对面大厦上的不时跳动巨大广告牌感慨道：“还有很多人在加班啊！”
广告牌上突然跳出金泽勋代言的手机广告，秦世新的心中一凛，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然后他冷着脸低下头默默喝了口咖啡。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耻透顶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去考虑个人感情问题，他真的是自私透了的一个人。
他姐姐嫁人了，梁田比他更难受，他没有权利在梁大哥面前觉得自己可怜。
“世新，你觉得这些写字楼里加班的人最关心的是什么？”
“工资？年假？”
“嗯。”梁田吸了口烟，点点头，“所以换了股东老板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在乎。”说完他又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你父亲对我有恩，我本来没有立场说这话，但是马赫控股成为大股东对于下面的打工仔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对公司发展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秦世新摇头，梁大哥说的他都知道，可是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你谁都没有背叛。”梁田道，“自从你姐姐嫁给杨敬岳之后我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嗯。”秦世新轻轻应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杨敬岳是个资本家，他对你说过，资本是不讲人情的。所以，其实就算你姐姐不跟他，只要他觉得秦氏地产有利可图，他就一样会出手。换句话说，没有人可以逼迫你姐姐嫁给谁，只是一句口头承诺而已，若是她不想嫁，她完全可以不履行那完全没有约束效力的约定。她是自己愿意跟了杨敬岳的，是因为爱那个人也好，或者是什么别的理由，总之这是她的愿望。”
说到这里，梁田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涩了，“至于你父亲……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用付出代价的，没有你秦氏地产早垮了，到时候一样会被别人收购。你什么也没做错，你明白吗，世新？这件事就算被捅出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哥……”
“世新，我说什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有能力，有资金，有人脉，有时间。别败下去，资本逐利，从来不是姓杨还是姓秦，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不要有顾虑地开口，你大哥我挺你到底。”
“谢谢。”
“走吧，下楼开会去。”他把香烟丢到脚下踩灭，在秦世新的背上重重拍了两下，然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朝电梯门走去。
秦世新伸出手掌，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是啊，他什么都有，他不能败下去！
从星野国际商厦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他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头脑特别清醒的感觉，连感官都更加灵敏了，他甚至能闻见远处刚被修剪过的草坪散发出的青草清香，能听见街上风刮过楼宇间的啸声。
有些事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但昨夜听过梁田的话之后，他忽然想到了许多他可以做的事情，他有了可以努力的方向，心情也不再那么焦虑，感觉仿佛脖子上的一道枷锁被打开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他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许多想做的事。黑色的马赫SUV Pro 4.0在还未拥堵的路上加速驶向马赫大厦，一转弯将车准准停在了一块金属铁板制成的车位上，然后他下了车，对着停车位边上的摄像头眨了下眼睛，停车的铁板连同汽车立刻下沉，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块金属板。
这是二十年前由秦氏地产开发出的一套停车系统，方便快捷，节省空间，一开始只用于最早的一栋星野国际商厦，现在CBD的每一个停车场几乎都改造成了这套系统。而且这套系统还买到了国外，算是秦氏地产由一家小型地产公司上市，并开始迅速扩张的起点。
有谁能想到一家地产公司的起点居然是一套停车系统？关于建筑智能化、便捷化的设计，秦氏地产还有很多专利，这可能也是崇尚科技，从不搞房地产的杨敬岳50年来并购的唯一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原因？
这么想想，他是不是应该为被马赫并购而感到骄傲了？秦世新忍不住冷笑，真是够荒唐的。
马赫大厦的一楼大厅里摆放着一架颇有汽车的流线型设计感的电子钢琴，是找人专门定做的。秦世新好久没弹了，忽然手痒，趁没人而且他有心情，脑袋一热，直径走上圆台，将公文包放在琴凳边，来回爬了两次音阶，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便开始噼里啪啦随心所欲地弹起来。
秦世新对钢琴的喜爱源于小时候母亲带他去听的一场爵士音乐会，所以他以前花了很大的功夫研究爵士钢琴的技法，只要给他一段简单的旋律他就能给改了，最好的好处就是记不清谱子也可以开开心心地弹琴，用几段小旋律拼凑起来也可以。
但是他这随心所欲的钢琴技巧在交响乐队就不那么受待见了，他因此只能坐在后排敲敲木琴和三角铁。
他那时候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学前排的那些乐器，至少让杨瑾梨能够看到他。
曲调从滑稽的跳跃性渐渐变得舒缓优雅，就像他的心情，从满心的嘲讽与后悔变成那个女孩子跳舞的身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回忆那个惊艳了他整个青春期的画面了，如今也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一团白色烟雾，他仍旧觉得很美很美。
阳光渐渐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洒满整个大厅，提着公文包前来上班的员工也越来越多，优美悦耳的曲调轻柔地充盈在大厅中，大家纷纷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停下了说话，有的干脆停下来驻足侧耳细听，偌大的空间里不闻早晨的嘈杂，只听得温软绵长的琴声了。
杨瑾商和川子一前一后进了大厅，杨瑾商本来完全不想看这家伙在这儿出风头的，不过听着听着他就停了下来，眉头一会松一会紧的。
川子看着觉得好笑，问道：“你在干嘛。”
杨瑾商略带不可思议和些许鄙夷地道：“这弹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肖邦里夹了一小段《一千个伤心的理由》的调子，然后弹去了德彪西，最后居然还能圆回同一首肖邦……”
亏得他还能弹得挺好听。
当然最后这句话杨瑾商没说出口。
这时秦世新似乎尽了兴，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居然已经八点半了，他不知不觉弹了一个多小时。此时抬头张望才发现圆台周围聚满了人，长长的睫毛又颤了那么一下，然后他冷着脸像是没看到一般，拎起放在琴凳边的深褐色皮质公文包，穿过人群走像电梯，好像刚才在弹琴的人压感跟他没关系一样。
他开溜了以后，才有零星的几个人拍了几下巴掌，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大家也都是莫名其妙地散了，不过有人拍了视频放在网上，下午就传遍整个集团了，第二天莫名其妙上了个热搜。
还在蜜月旅行的杨老爷子拿着手机看了几段从不同角度拍的视频最后呵呵笑了两声道：“弹得一般般，钢琴上那个马赫集团的logo倒是挺清楚的，不错！”
热评第一条：“弹得乱七八糟，但是好帅！”
热评第二条：“最后开溜的样子也很可爱。”
热评第三条：“五分钟之内我要这个男人的联系方式！”
在学校图书馆为了最后的期末考试拼命抱佛脚的瑾梨也看到了，任嘉琪拿给她看的。任嘉琪在图书馆刷了一个上午手机，她反正过了就行，能拿到国大的学位就成。瑾梨是决心一定要把GPA保证在4.8以上毕业的。
“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因为4.8听起来吉利，死发！”
任嘉琪也是服了她，不过像杨家这种家庭，换到韩国、日本、香港这种体量比较小的国家和地区，已经可以算是财阀级别的超级豪门了，讲究吉利、风水什么的，确实很常见，连她的名字瑾梨其实也是取了锦鲤的谐音。
“休息一会啦，给你看个好玩的。”
“等一下，等我把这页做完。”
“好像是秦世新诶。”任嘉琪举着手机挑了挑眉毛。
瑾梨抬了一下眼皮，一秒后又迅速把眼皮垂了下去，手上的笔没停过，在纸上沙沙地响不停，计算机按得劈劈啪啪地。写了那么几行她手里的笔突然停下，皱着眉头，嘟哝了一句：“糟糕……前面貌似算错了，得从头来，算了算了，等会再算，手机拿来我看看，什么玩意儿！”
任嘉琪嘻嘻一笑，把手机递了过去。
瑾梨把视频从头看到了尾，一脸疑惑：“这是……我们公司的软广告吧，奇奇怪怪、莫名其妙。”
任嘉琪却一脸花痴地道：“我觉得挺迷人的，主要是帅。”
瑾梨摇摇头：“无聊。”说完又低下头刷题去了。
晚上十点半，图书馆关门，两人从图书馆往校门口走，瑾梨突然拿出手机搜索了什么，划拉了几下屏幕，把手机横过来看起了一段视频。任嘉琪把脑袋凑过去一瞧，她搜的是“金泽勋，钢琴”，找到一段金泽勋在某个晚会上自弹自唱电视剧主题曲的片段。
“这是金泽勋花了两周现学的哦。”任嘉琪道。
“他本来不会弹钢琴？”瑾梨问。
“完全不会。”任嘉琪答道，说着她忽然对着瑾梨带着些狡黠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瑾梨不明所以。
“你有点奇怪诶，小酸梨。”任嘉琪笑而不答。
“哪里奇怪了！”瑾梨的耳根有点红，微微撅起嘴，瞪着眼睛，微嗔的样子，接着突然扬起下巴宣布，“明天我自己在家刷题，免得被你打扰。”
“哦哟——我何德何能可以打扰到你哦，打扰你的恐怕另有其人哦！”
“我讨厌你，任嘉琪。”瑾梨软绵绵毫无威慑力地嗔道，然后拼命朝着等在门口的自家汽车跑去。
“我爱你，么么哒！”任嘉琪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