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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城门口,李巡带着两大一小慢慢地往城外走,已经升任为天元国军事统领处总统领的何笑,走在李巡身侧送行。
“我还以为会有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博凉呢。”李巡瞥了一眼何笑,用的是不屑的眼神,“这也太没排场了。”
何笑翻了翻白眼:“你不老说一丝一缕皆取之于民嘛,我哪里还敢讲排场。”
“那不至于连匹帮我们驼行李的骡子都没有吧。”李巡有些崩溃,他们一行人的行李可不少。
“没有,现在西北军事紧急,所有牲畜都是战略物资,非特殊情况不得擅自征用。”何笑回答得振振有词。
“可是你昨天还让厨子宰了一头牛,那不是战略物资吗?”李巡追着何笑大声质问。
何笑耸了耸肩:“是啊,就算不在战时,牛也是不能随意宰杀的。”
李巡指着何笑瞠目结舌:“那你还……”
何笑眨眨眼:“可是……”他顿了一顿,然后做了个帅气的甩发动作,“我就是特殊情况。”
这顿不要脸的操作立刻引起了李巡的追打。两人追追打打,笑笑闹闹,来到了大都城五里地外。
两个老小孩追得面红耳赤,弯着腰直喘气。李巡的三位“随从”背着沉重的行李,已经被甩得看不到人影。
站在一处高坡上,李巡看着何笑说:“就到这里吧,以后的路我自己来走了。”
何笑站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李巡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他们放眼前方:远处一座大山横亘,峰峦叠嶂,四处郁郁葱葱;山下一条大河贯通南北,河面波光潋滟。两人被这壮丽江山所感染,一时豪情万丈,大声呼喊:“啊!”
他们喊完之后,似乎一下子把胸中郁结都宣泄了出去。两个人也不管地上多脏,找了坡上一处草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手枕着脑袋,看着丽日蓝天,众鸟群飞,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李巡开口道:“那天对不起了。”
“我已经忘了。”
“我不是有意的,人在气头上难免胡言乱语。”
“老师对我很好,我不会忘记他的教诲。”
“你果然还记得。”
两人侧过头相视一笑。
李巡重新枕好脑袋,若有所思地说:“何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乱世将近的感觉。”
何笑闭着眼睛,听到李巡的话,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现在只是西北军在闹,离乱世还远着呢,你看着吧,等到王师一到,那些乌合之众马上就会溃不成军。”
李巡叹了口气:“唉,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咱们天元的问题不是出在西北,也不是出在叛军,更不是出在林羡康身上……”
何笑微微侧目:“你想说什么?”
李巡自嘲地一笑:“其实我不是说不清,我是不敢说,毕竟那么大的一个官就在我边上,要是把我捉拿归案怎么办。”
何笑坐起身子,认真地看着李巡:“你是说,天元国的问题出在陛下身上?”
李巡也跟着坐起,他以手撑地,低头说道:“我觉得也不是出在陛下身上,而是,嘿嘿……”
何笑有些着急:“你别光嘿嘿呀,有话就直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李巡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一边思考一边说:“其实我的想法也不是很成熟。你看这繁华大都,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咱们陛下居住的皇宫是不是像天堂一样?”
何笑有点不耐烦地点点头,心想这家伙怎么又扯远了。
李巡接着说道:“大都当然是最繁华的城市,皇宫当然是最繁华的住所。可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再往边上走走,去看看那些地方。”
“一路向北,或者向西,不,无论向哪个方向,城市规模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残破的村庄,百姓们的穿着变得越来破旧,吃食变得越来越粗糙。有些地方甚至有人吃不上饭而饿死,孩子们不识字,不知礼,在他们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希望……”
李巡把头转向何笑:“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何笑沉默不语,似乎思绪也飘向了远方。
“我觉得咱们大都城的那个皇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泵,正在不停地向四处抽水。到最后皇宫里无比滋润,而其他地方却濒临干涸……”
何笑打了个激灵,立马打住李巡的话:“慎言。”
李巡眼神复杂地看着何笑,不再说话了。
两人对望良久,何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李巡,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也知道咱们天元国存在着一点问题。”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坚毅,“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足够努力,一切都会被改变的。”
“怎么改变?”李巡开口问道。
“我们可以制定更合理的法则,可以优化分配,可以推广教育,总之我相信,我们可以用各种利民的手段去让老百姓活得更好。”
李巡摇了摇头说了八个字:“积弊已久,动力不足。”
看着何笑疑惑的眼神,李巡解释道:“如果换在刚开国时,你说的办法可能还有效,把那些政令推行个数百年,改善个数百年,一切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现在已经距离那时太久了,贵族们在长久的享受之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祖上也曾经来自百姓。他们视特权如常事,视国财如私财。现在让他们去制定法规?限制谁?限制他们自己吗?”
何笑问:“那你说怎么办?”
李巡站起身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场自下而上的变革,经过剧烈的阵痛,才能让这个天下焕发新生!”
何笑也站了起来:“李巡,你不能说服我,你的想法太极端了,你太看重百姓了。有史以来都是由英雄人物来带领百姓生活的,你说的自下而上不切实际,只有自上而下的潜移默化才是最有效的,而且是不需要流血的。”
李巡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流血?你太天真了……”
何笑伸出手掌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算了,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停止这个话题吧。你都要走了还想着和我吵一架?”
李巡呵呵一笑:“对不起,是我认真了。”
何笑岔开话题说:“你小子到了地方就派人给我捎个信,别走半路上被西北军抓了俘虏。林羡康可是你亲手宰掉的,我估计现在林羡礼吃了你的心都有。”
李巡把手一摊:“那我也没办法,有本事就来抓我咯。”他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快回博凉,在这之前我要忙点别的事情。”
“哦,咱们李大人莫非在外面有野花?”
“去你的吧,我哪有你风流。”
何笑哈哈大笑:“说正经的,你要办什么事,用不用得上我帮忙?”
李巡答道:“不用帮忙,我只是想回学院看看。”
何笑惊异地看着李巡问:“学院还有人在吗?”
李巡点了点头:“我走时还有一些人。”
何笑叹了口气:“唉,我也想去,真怀念啊。可是我抽不开身啊”
李巡微笑着说:“那我把你那份心意也一起带回去。”
这时,南锦、雷霄和江丞慢慢吞吞地追了上来,南锦气喘吁吁地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李巡不屑地说:“才那么点东西就累成这样,还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呢。”
南锦面色难看地伸出手指,指着李巡:“你……你……”
李巡扭头迈步就走:“别你你你的了,快跟上。”然后他背向何笑伸出手臂在空中挥了挥,“走了啊,别送了。”
何笑站在原地也挥了挥手:“前面坡下凉亭里,我准备了四匹马,你们一会骑上吧,多多保重啊!”
“干嘛不在城门口就给我?”李巡边走边大声抱怨,谁都看不到他眼中流露出的不舍神情,“切,婆婆妈妈的!”
李巡带着众人越走越远,何笑还站在原处不停挥手,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何笑还没回去。
这一刻残阳如血,何笑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