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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刷刷望去,光一幕,便猜出那先前被捆在梁柱上、被所有人忽略的薛公子,就是这场人型傀儡戏的操纵者。
只是,大理寺上下愣是没看出来的端倪,柳家小姐是如何识穿的
自然不是因为柳扶微天赋异禀。
她判断出薛达为操纵者,多多少少有些巧因比如他前头才袭击过她,比如他距她较近。
最初,她眼见着诸多守卫被草包们打得左支右拙,就觉得哪里古古怪怪的傀儡们个个都这么能耐,怎么轮到薛达就能给她一个水壶砸厥过去了呢
当然只是一个闪念,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之后听言知行说“操纵傀儡线的另有其人”,她又忍不住想换作是我,该把操纵傀儡线的那人藏哪更天衣无缝些
于是趁那厢打的水深火热之际,左瞧瞧右看看,意外地发现自己所处方位正好能将院中情景尽收眼底,正思索那人有没有躲在屋顶上的可能,眼珠子顺道一个溜达瞄向了薛达。
不瞄还好,一瞄真愣住了,两刻前还昏迷的薛公子脑袋怎么抬起来了
以及,这人都绑在柱子上还有闲心杵那儿观战
讲实在话,那会儿大理寺守卫眼见着要全军覆没柳扶微虽然的的确确于心不忍,但她有自知之明,绝对没有挺身而出找死的意思。
她纯粹是极度紧张时无意识地迈出门槛,继而在距薛达只剩三步的位置发现他反绑在身后的手指,跟弹棉花似的抽动着。
与此同时,“薛公子”似有所感的一扭头,那渗人的眼神一瞥来,她一身汗毛倒竖
从怀疑到提刀再到本能闭眼砍人,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霎时。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大理寺好歹是大理寺 ,在这一息之间,言知行协同残了手的同僚将公子哥护到身后,妖女亦反应迅速地背起老媪,倒跃三步之距。
傀儡线既除,妖女亦受了重伤,眼看着言知行长剑长驱而去,忽听有人急促呼救“言寺正,救”
一扭头,竟见原本躺在血泊中的薛公子忽地翻身而起,一根不知是银线还是钢丝什么的物什自他袖中飞蹿而出,“嗖”一声绕过柳扶微的脖颈,生生将她的“命”字扼回到喉咙去。
柳扶微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极细的丝线缠绕着,勒得很紧,继而,听到那人步到身后,道“大人要是不介意再多死一个,不妨再往前一步试试。”
不是薛达的声音,这人还真是袖罗教的人易容进来的
她膝盖都吓软了,生怕跪下去自己把自己勒死,借着佩刀勉强撑地站稳,脑子里“嗡嗡”地,唯余一个念头要死,这次真要死了。
言知行如临大敌看过去。
原本此刻他是该第一时间拿下那妖女再与对方谈判的。可袖罗教这种妖道喜怒无常,地上的两具躺尸血都没流干,他自知此人绝非唬人。
柳小姐是左少卿临走前郑重嘱咐他务必护好的人他不敢赌那个万一。
“你放了她,我放了你们便是”
“寺正放我们出去,我自会放她离开。”
今日大理寺不止死了两位公侯之子,连下属同僚也都断了手筋,言知行早已起了以死赎罪之心“阁下若是需要人质,不如我来交换”
怎知那“薛达”根本不上套,只道“我数三下,大理寺不开门,我割下她的脑袋”
“你”
柳扶微已经不指望言知行能救她了,勉强扯着嗓子插了一嘴“言寺正,我、我是左少卿的妹妹,你哪有我值钱”
她当众说了这句,是盼着“薛达”掂量掂量利用价值,别一言不合就地把她割成两瓣。
但于言知行而言,当真是断了斡旋的机会,听那人开始数数,不得不命人开启大门,只盼着救兵能及时赶到,再不济,皇城城门总也能阻得了一时片刻。
谁料这时,不知哪来一阵马蹄急踏,三个袖罗妖人与柳小姐身形一闪,倏忽消失在跟前。一切都发生的极快,待言知行赶到门外,那马车已“一溜烟”疾驰而去。
“大人,他们好像往西南方向去了”
言知行唯恐让他们通到外郭城,立时策马去追。
寺内,公子们在惊吓中嗷嗷嚷着追责,众守卫皆满面愁云惨淡,有人道“是我花了眼么那妖人的马怎么快成那样”
少说超寻常快马的两倍。
卓然低头看着自己仍在流血的双腕,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柳小姐说的“一个都不剩”,不由打了个寒噤。
东方既白。
两匹“身披铠甲”的枣骝马拉着马车于街道上疾奔,驭马者乃是个金发碧眼的胡人男子,长鞭一甩,那马儿就跟踩了风火轮似的穿梭而过。
很快,又有几个小队官兵从侧边紧追而上呃,“紧追”二字用的或许并不恰当,前头那车实在太过迅猛,乃至官兵拦截亦被撞飞。饶是长安百姓见惯“世面”,也难免不被这辆“遇摊掀摊,遇人踩人”的车驾所惊,人人避之不及,光天化日,竟由得这狂徒在长安大街上畅通无阻。
此刻车厢内又是另一幅光景。
柳扶微被这波动荡颠得简直想吐,脖子上的钢丝没撤,卡在勉勉强强还能呼吸的程度,想吐也吐不出来。
哭也哭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吓到魂魄离体了,否则看着眼前这三人,怎么可以仍直挺挺坐在地上,而不是当场昏厥过去。
眼前这一幕,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先不说那个妖女一上车,就扭着脖子转着胳膊肘发出“咔嚓咔嚓”宛如骨折一样的声音;“薛达”一把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本相,单看半张脸还算俊秀,可右眼边一道森然可怖的细碎疤痕几乎延到耳际,不知给谁削的仅剩半只的右耳,在昏暗的车厢内隐隐还透着点荧光
最可怖的当属那老媪,之前离得远没发现,灰色的宽袍下是缠满绷带的身体,绷带上渗着黑红的血,露出的肌肤瘦骨嶙峋,简直像包着层人皮的白骨精还是七老八十的那种。
要不是外边还能听到路人们的惊呼声,说这仨从阴曹地府来的她都敢信。
一时间,“他们还顾不上搭理她。甚至都没太留神外头,双双盘膝闭目,以掌心抵住那老媪的背心,颇有种运功疗伤的意思。
瞅这架势,这老媪怕真是袖罗教主了。
不知她老命是否给卡了紧要关头,要不何至于要两个伤员在这种情形下渡送真气
她看着“薛达”右臂上豁开的裂口仍泊泊冒血,顿觉等他缓过劲来,自己必是连求条寻常死路都是无门。
谁知她指尖才触到颈上钢丝,他忽然开口“不想脑袋搬家,劝你老实点。”
那妖女啧啧两声“席芳,你呀就别诓人家了,她老实也好、不老实也好,你还能留她一具全尸不成”
席芳如此文雅的名字柳扶微一时对不上这张可怖的面孔。
妖女睁开一只眼,“你真是少卿大人的妹妹”
柳扶微“忍辱负重”点了一下头,见那妖女一脸不信,补充道“我娘嫁给他爹之后,他一直就唤我妹妹来着”
妖女一叹“我还想他一个天煞孤星哪来的妹妹呢,嘁抓谁不好抓了个最没用的,我看还是把这个累赘丢下去吧”
“”
就现在这马速,丢下去不得摔成肉酱
“我哥他、他很在乎我的”柳扶微急得嘴都瓢了,“要不然言寺正也不会为了我放你们出来呀这位姐姐,现在整个长安必定会出动各方追捕的人马,我答应你们,一定当个本本分分的人质”
妖女“噗嗤”一声笑了,“你本本分分要不是亲眼看你砍了席芳,我都要信了你的邪。”
“那只是个巧合。”
真的。
“这么漂亮的小嘴里怎么尽说瞎话呢”妖女“啧啧”摇着头,“席芳,你伤得这么重,回头捆不住她,我也腾不出手来,她能砍一次,就能砍第二次”
森冷的杀意沿着那条钢丝在项上紧了一圈,柳扶微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
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在短暂窒息的一刻晃过闪念左殊同应该已经在救她的路上了,说不定她多和他们周旋片刻,尚有挣出生机的可能性
于是,趁着还有一口气,道“你们不奇怪我如何看出是谁操纵的傀儡线”
妖女道“是挺奇怪的,你要说,我们也不拦着。”
这时整好马车一阵急转,她做了个咳喘的动作,手指了指脖子,意思是自己说不了话了。席芳左手仍维持着运功的姿势,右手捻丝的指节微微一收,钢丝稍作松弛。
柳扶微手摸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珠,壮起胆子直视他“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左、我哥他们是去寻什么百花阁失踪的公子们吧其实他一早就看出来你不是薛达”
“薛达”,哦不,应该说是席芳,他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问“你是想说,他存心要自己的同僚命悬一线,意欲借我们的手除掉那些国公府的公子”
“他没料到你们会有傀儡线这么一出,此节,算疏忽吧。”柳扶微道“但你招供后,他就觉奇怪,唆使他人使邪术迫害朝廷命官,这罪名一旦坐实要祸及全家,何至打几下就招了呢若非我哥怀疑,我也瞧不出是你操纵的傀儡线”
上面这段纯粹瞎掰,薛达个怂包打几下就招有什么出奇。反正现在知道答案,何不倒推回去装个事前诸葛亮
她记起昨夜左殊同像是提前回的大理寺“在你们的计划中,我哥本不该出现的吧,你们更没料到他会先去破顾盼案,把薛、席公子你给抓去审问你速速招供,除了想转移大理寺的注意力,也想尽快回到狱中救出这位婆婆的吧。”
妖女嗤笑一声“说这么多没用的,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左殊同来救你么”
不幸被言中的柳扶微面不改色转向席芳,道“席公子,你的供词除了道士、还有顾盼转运的邪术,怎么不提换命之术呢”
席芳总算正眼睨她,妖女也惊道“她、怎么会知道换命的”
柳扶微见他们面色有异,继续道“你是操纵傀儡线之人,于情于理,一开始就和百花阁的公子们一块儿不是更方便行事可你偏偏去了顾府,撺掇顾盼对我使换命术”
席芳一凛“对你”
柳扶微亦是心头一跳他不知道顾盼换的是她的命
隐约间她意识到好像自己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了。
如袖罗教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妖道,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闺秀如此大费周章。连教主本人都扮成老媪半死不活的躺在大理寺牢房内,必定另有什么图谋
换命,换命格
莫非是顾盼临时变卦,违背了他们的意愿
那么袖罗教,原本想要换的,究竟是谁的命格
作者有话要说 左左明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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