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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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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鲸大船在怒海中颠簸。

    船身之外,黑色巨浪时而像是即将倾覆的陡峭危峰,时而像是跌下去粉身碎骨的绝壁深渊。

    云昭头发散了,糊在脖子上。她抓着滑腻腻的、能挤得出水的深青色朽木船舷,尽力在暴风雨中站稳。

    冰冷的浪潮和暴雨疯狂抽打在身上,必须艰难寻找呼吸机会。

    她顶着风雨,拽住麻绳,一步步往前走。

    大船被抛上抛下,忽左忽右,滔天海浪迎面拍来,不可避免呛进嘴里。那味道,分不清是海水的咸腥,还是温长空飞溅的血。

    耳畔轰声如雷。

    海边渔民大多迷信这种境况下,属实只能听天由命,不迷信不行。

    可怕的暴风之夜,诡异至极的凌迟现场。

    云昭经过船员身边,能听到他们喉间“咯咯”作响。

    她一步一步靠近温长空。

    他被捕鲸巨叉穿刺离地,绷直脚尖、拼命晃动,怎么也踩踏不到船板。

    无处借力、无从挣扎。

    他还活着,但离死已经不远了,身体痛苦抽搐,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嗤。”

    温长空眼球突然破裂。

    血刚流出来,便被扑面的风浪带走。

    电光炸起,云昭清晰地看见了这道凭空出现的伤。

    极薄的一道伤,歪的,三角形状。

    温长空无力的惨叫声湮灭在风雨之中。

    肩上、胸前、脖颈、额头

    砍的、刺的、劈的、钩的

    血从他身上涌出,眨眼之间被风浪带走,只剩下泛白的、可怖的一道道创口。

    看不见凶手。

    失重感袭来,捕鲸船被浪峰重重压入沟底。

    船帆、衣角、膝弯,都被恐怖的惯力威能压迫到动弹不得。

    大船飞速向百丈下沉降。

    涛声如雷,并着可怕的“呜嗡”声。

    云昭余光忽然看到一道身影。

    狂风大浪之中,有一个人单手挽着船帆,从桅杆顶上一跃而下。

    双耳近乎失聪,却能听见他在笑。

    黑色斗篷在暴雨中飞扬,巨大的风帆在他身后展开。

    电光明灭,他的身影仿佛瞬移,一瞬一瞬,在桅杆之间闪逝飘荡。

    好像完全突破了规则桎梏。

    落向甲板时,他已经绑好了帆。斗篷扬起,束在黑靴之中的小腿笔直修长。

    风雨之中,探出一只冷白的手。

    他单手掌舵,磨盘大小的硬木巨舵在他手中就像小儿玩具一般。转过整圈,他也不换手,只漫不经心地上下偏转。

    信马由缰的样子。

    很快,捕鲸船顺利驶离了风暴区域。

    海面骤然静下,深黑一片。

    无天无地,无波无风。

    温长空已经彻底气绝身亡,船员们像一具具泥塑,保持着各异的姿势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扔开舵,走上前来。

    船杆上不知什么时候点起一盏风灯。

    风灯幽黄,拉长他的影子,一步一晃。

    他经过云昭身边,斗篷冷冰冰拂过她侧臂。

    “怎么样”他随手翻看温长空身上浸白的伤口,没回头,愉快地问,“好不好玩”

    他倒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云昭“”

    她浑身湿透,衣裳紧紧贴着肌肤。五脏六腑堪堪归位,心脏仍在狂跳,胸口发紧,很想吐。

    一点儿都不好玩。

    云昭有气无力“幻象。”

    环视四周,一切都那么真实,找不到丝毫破绽。

    都把她弄晕船了。

    他用两根手指拎起温长空手臂上一片肉。

    黑白剪影下,他的手指过分修长,显出骨相。

    “刀工还行,力道不够。”他遗憾摇头。

    “啪”,轻轻松手,那片肉贴了回去,拍出一声轻响。

    云昭“”

    她发出生无可恋的声音“你居然敢在太上殿作妖。”

    “啊。”他无所谓道,“回头炸了它。”

    斗篷微侧,他笑笑地对她说,“你帮我炸。”

    云昭“”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胸口又闷又窒,不想说话。

    她强打精神上前,借着风灯晃动的光,仔细观察温长空的尸身。

    伤口深浅不一,形状也不同。

    他很好心地抬手捏住她的后脖子,把她摁上前“看这里,像不像梅花”

    泛白的伤口在她眼前迅速扩大,鼻尖撞上一片冰凉。

    云昭“”

    “云姑娘”“云姑娘”

    云昭恍惚回神,下意识猛地后仰,差点儿一脚踩空摔下摇摇晃晃的神龛。

    数支火把照了过来。

    她鼻尖撞上的不是温长空的尸体,而是太上神像。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眼前的神像并不是惊鸿一瞥的绝世美男。它脸上覆有白银面具,根本看不见长什么样。

    云昭抬起近乎脱力的手,非常僭越地抠了抠面具就是它的脸,取不下来。

    “云姑娘”遇风云带着火气低吼。

    云昭转过身。

    他看见她的样子,倒是一怔,皱眉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云昭虚了虚眼睛,“我好得很”

    遇风云欲言又止。

    短短片刻,她的脸色白如霜雪,额头鬓间全是冷汗。

    她强打精神跳下神龛,随手点了两个幻象中见过的船员,让侍卫拍醒,带到面前询问。

    这些船员饱受风雨,脸上沟壑纵横,都是老实憨厚的样子。

    “事发时你在哪里”

    “左舷边上,抱着箱轱辘。”

    “你呢”

    “右舱外面,抓着盘绳。”

    “天气风雨持续凶案时长”

    她一一询问,船员一一作答,细节与她在船上所见分毫不差。

    倒是遇风云在一旁攥着手掌瞎紧张。

    待云昭问完,他轻舒一口气,上前低声安慰这两个叔伯。

    “云姑娘还要继续询问吗”护卫问。

    云昭实在精力不济,摆摆手,疲惫往外走。

    衣裳湿在身上,又冷又粘,夜风一吹就打颤。

    刚踏出太上殿,便见火光明亮,身披黑色鹤氅的晏南天端正站在台阶下等她。

    身侧还带有轿辇。

    想来发现她状况不好,立刻便有人回去给他通风报信。

    他亲自来接她。

    云昭还算满意,拖着脚步,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

    他抬手覆上她的额头。

    “爬个神龛也能晕”他一脸好笑。

    云昭嘴硬“没有。”

    晏南天“是不是想吐”

    云昭“说了没有”

    晏南天“没关系的,吐过用茶水漱口就好,不难受。”

    云昭艰难发声“我、说、没、有。”

    晏南天“你不要觉得丢脸便瞒着。”

    云昭忍无可忍“晏南天你是个鹦鹉吗学我说话”

    他捧腹大笑。

    笑话归笑话,晏南天早已给她准备好了香桔蜜露,并着小青梅。

    八角紫金小炉里缓缓飘出清凉醒神的熏香。

    吃几个梅子,饮一小口蜜露,嗅着薄荷凉,晕眩恶心感消散了不少。

    云昭缓过劲来,拿眼瞥他。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并没有给她准备那个酸枣蜜饯。

    倘若是那个,她是决计不碰的。

    他挽着袖口,在温水盆里浸了毛巾,替她擦拭额头和后颈。

    一碰颈窝,她后知后觉忆起了另一个手感。

    大反派的手指冰冷坚硬,捏在脖子上像被鬼骨掐。

    “在想什么”他漫不经心问。

    云昭过了会儿才回“凶案。”

    她从来没有任何秘密瞒过晏南天这么久。

    换作从前,她早已经竹筒倒豆子把大反派卖个干干净净了。

    偏生那天晏南天抱了温暖暖回来

    她忽然闻见檀香味。

    他探过一双在温水里浸好的手,给她按揉额角。

    “明日再想。闭眼歇息,睡着就不难受了。”他说。

    “睡不着。”云昭闭着眼,任性道,“给我讲故事。”

    “想听什么”

    “太上。”

    他微怔,手指动作缓了下“从小听到大,你就不腻烦”

    云昭好话张嘴就来“晏哥哥讲就不腻烦。”

    晏南天无奈,伸手替她垫好软枕,掖好被角,故意压着嗓音,缓缓道来。

    晏南天“上古时代,有不周山连接天地。只要往山上一直走,便能够走到天神居住的地方。”

    云昭故意使坏“那天上神仙都是头朝下、脚朝上”

    “自然不是。”他笑道,“沿不周山而上,忽一瞬,天地倒转,上山变为下山。下了山,便是神仙界。”

    云昭又捣乱“那是为什么呢”

    晏南天“传闻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

    云昭“好吧,继续。”

    晏南天继续道“天上的神仙也能降到凡间,广收香火,庇护凡人。直到有一天,魔神撞倒了不周山,天地绝断,人间界危。八百字风景”

    云昭“哦。”

    晏南天语速更慢“人皇斩魔神于亡渊。魔神陨落时,以魔魂诅咒人皇同死。这一战,人皇亦受重创,无力再破魔神咒,于是禅让皇位,成为太上。一千字建殿工程”

    云昭“唔。”

    晏南天垂眸看她睡颜“太上留下神喻,令继任王朝世代修建通天塔,以复连天地。随后太上神魂消散,留下肉身在世间,如行尸走肉。”

    他的声音越放越低。

    见她睡了,他挽袖收手,准备起身离开。

    刚一动,见她睁开双眼。

    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哪有半点睡意。

    她激动得要命“那太上神殿镇压的,就是魔神吗炸了太上殿,是不是会放出魔神放出来会怎么样掀了通天塔吗就像当年撞倒不周山那样快快快,我要听”

    晏南天“你到底睡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