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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满霜赶至凉川城下。
他并未着急进城,而是停下脚步,调息真气,眯起虎目望向城内。
身后,晏南天与众侍卫陆续赶来。
只见整座城池上方笼罩着肉眼可见的青黑怨气。
幽绿晦暗,仿佛一道又一道浓稠的飘纱,缓缓在半空拂动。
城中一片混乱。
尘泥翻开,屋舍倾塌。火光下,清晰可以见到遍地簌簌爬动的枯骨。
一声惨叫传来。
伴着这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周遭就像惊起鸳鹭那般,高高低低响彻一片惊叫。
大约是枯骨当众袭击了一名受害者。
云满霜打了个手势。
亲卫立刻结起三角阵形,以尖刀之势拱卫在大将军左右,破入城中。
晏南天轻轻颔首,追在云家军身后进了城。
掠过城门,众人俱是一怔。
只是穿了个城墙的功夫,城中竟是景象剧变。
半空不再有压顶的黑青怨气,地上也不再有簌簌爬动的枯骨。
黑暗中的火光与尖叫的百姓尽数消失不见。
只见眼前弥漫着及膝的灰白薄雾,放眼望去,竟是一座寂静破败的死城。
残垣断壁覆着积年尘灰,似是旷了很多年。
回头一看,城门入口已隐入雾中,消失不见。
温暖暖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在褪色。
先是案桌上的灯。
那豆黄的火光一点一点变成灰色,分明火焰还在,却已经看不出任何温度。
随后便是门、窗、桌。
所有的一切,都在从彩色变成灰白。
她慌乱起身,被她推开的那张藤椅竟在手掌之下一寸寸化成散落的飞灰。
屋中那些生辰礼物全都消失了。
墙壁像流淌的灰色瀑布,自上而下降落。
庭院中的树仿佛被火烧过,只剩下焦灰的主干,放眼望去,整间赵宅已是废墟。
“来、来人啊”
惊慌失措间,余光忽地瞥见一抹浓烈的色泽。
一支黑底红毛的鹤笔。
案桌消失了,深红木匣消失了,它还在。
温暖暖后知后觉想到了那个怪人赵宗元留下的信。
“有危险奇怪的地方心愿,成真”
她下意识握紧了它,瑟缩着肩膀,一步一步往外走。
灰白的雾气漫了过来,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心头蓦地涌起了滔天恨意。
被丢下了,又被丢下了。
凭什么凭什么啊
自己明明、明明和云昭一样,身上流淌着贵族的血
凭什么每个人都看不起自己凭什么每个人都爱云昭凭什么
她恨恨攥紧手中那支鹤笔。
连一个远在千万里外的罪人,也心心念念惦记着云昭的生辰。
“就因为我出身没她好,就不配被人真心对待凭什么”
“我的心愿吗我恨不得你们这些贱人都去死统统都去死”
“尤其是云昭那个贱人让她去死”
一想到云昭,温暖暖心间阴潮的恨意便翻涌不息。
她握紧那只鹤笔,疾疾走到一面灰白断壁前,抬手便要写。
“让她死”
落笔之际,她蓦地停住动作,眸光剧烈地闪。
“不,她才是赵宗元心心念念的小侄女,就算真有什么怪力乱神梦想成真,赵宗元留下的东西也未必会杀她”
咬牙片刻,双眼忽地一亮。
“对”
她眸中闪动精光,急忙抬手,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我做云昭,云昭做我
“有本事你就帮我实现心愿啊让我拥有尊贵出身,享受万千宠爱让她尝尝被所有人轻贱是什么滋味”
废墟间奔来一道人影。
温暖暖心头惊跳,蓦地收声,扔下鹤笔,拔出侍卫留下的匕首举在身前。
近了,近了
薄雾被踢散,方才给她匕首的侍卫匆匆奔了过来。
温暖暖急切上前“找到人了吗”
侍卫对上她的视线,愣了下,停在原地行了个礼“云小姐您回来啦不知殿下可曾与您一道回来”
温暖暖“”
她呆滞地看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啊,属下失误。”侍卫连忙纠正称呼,“太上神妻。请恕罪。”
半晌,温暖暖蓦地回神,长长倒吸一口凉气。
她、她真的变成了云昭
她结结巴巴开口“我、我”
侍卫微微蹙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温暖暖急忙闭上嘴巴,刚想咬唇,想到云昭从来不曾咬唇,硬生生忍住。
“我也找不到殿、晏南天。”
第一次直呼那个人的名字,心头既惊惧,又狂喜。
侍卫点点头,顺嘴问了句“您可曾见着那侧妃”
温暖暖顿时咬紧了牙根。
听听这语气,一个下人,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什么叫“那侧妃”
温暖暖冷声道“不曾。”
侍卫轻哦一声,拱手“那属下告退了。”
“等等,”温暖暖眸光微闪,模仿云昭的神态语气,“你得护着我,一道去找人。”
她攥着掌心,紧张地盯着对方。
侍卫倒是很高兴,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哇”
他大步走到前面带路。
他一边提醒她留意脚下碎石,一边回头对她说道“许久没找到机会与您说话了。我婶婶那事儿,还得再谢谢您”
温暖暖不
知道是什么事,只含糊地嗯一声应付过去。
侍卫叹道您是大好人2,我们殿下没福气。”
温暖暖撇了撇嘴。
不过是拿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罢了,也就这些下人眼皮子浅,轻易就被收买了。
很快,两个人顺利离开了变成废墟的赵宅。
外面一片死寂,没有骷髅,也没有人声。
也不知道该喜该愁。
侍卫行前探路,越走越纳闷“这城池布局,与白日里不像啊而且这建筑风格怪。”
最明显的怪异处,便是每条街道都能看见的祈神台。
神明已经离开世间三千多年,人们早已不再随时随地向神灵跪拜祈求了。
温暖暖发出疑惑的鼻音“这里,是有一点眼熟。”
什么时候见过
二人在灰白的废墟里绕了许久,没见到人,也没找到出城的路。
“嘘。”侍卫忽然身躯紧绷,平抬一只手臂护住温暖暖,带着侧身避到一面墙壁后。
交错的脚步声从左右两边岔道同时传来。
温暖暖紧握匕首,屏住呼吸。
“呼”
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散薄雾。
云满霜
他从左面岔道大步踏出,虎目一眯,望向右边道口行来的人。
“那边有无发现”
“无。”
正是兵分两路探索“鬼城”之后在此地碰头的云满霜与晏南天。
侍卫轻舒一口气,从藏身处掠出。
“殿下大将军王”
晏南天回眸瞥这侍卫一眼,轻轻颔首,示意他归队晏南天已经全然忘了这人是留在赵宅保护温暖暖的,根本没过问半句她的安危。
温暖暖咬住唇,心下先是一恨,然后浮起窃喜。
她现在,已经不是温暖暖了呢。
她眸光微闪,在侍卫拱手说到她时,她攥着掌心,紧张地走出藏身处。
晏南天立刻双眼一亮,望了过来。目光灼灼,烫得她心间一跳。
她死死抿住嘴,按捺住咬唇的冲动,一步一步走向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云满霜轻舒一口气“昭昭来了就好。”
见这废城古怪,他一直悬着半颗心,生怕闺女进来之后找不着人。此刻碰了头,总算是把心脏安安稳稳放回腔子里。
温暖暖抿紧唇角,心下又涌起一股恨意。
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关心自己他们就只知道云昭永远只知道云昭
到了近前,二人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将她护住。
晏南天皱眉对云满霜说道“我观这废城,不似今朝,倒像是诸神时代的遗址。”
云满霜点头“我也觉得。”
晏南天又道“定是陆任以迷阵阻拦你我,以免误他好事。”
冻尸上找到了陆引的腰牌,所以操纵这
怨魂阵的人只能是陆任了。
云满霜深沉点头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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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知该如何破阵。”晏南天轻啊一声,偏头望向温暖暖,“陈平安没与你一道入城他兴许能知道点什么。”
温暖暖心下一惊,将手指攥得更紧,紧张地回道“我不知道。”
晏南天“”
他摸了摸鼻子,瞥了眼她绷得严肃的小脸,只以为自己哪里又惹着了她。
云满霜也问“昭昭,你怎么看”
温暖暖不敢看人,紧咬牙根,摇了摇头。
云满霜“”
他也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小魔王哪里又不爽了。
温暖暖下意识靠向晏南天。
本想伸手拽他袖子,指尖触到那冰凉氅衣时,忽然顿住。
不、不可以。
云昭从来不拉他袖子。
她蜷回手指,紧绷着嗓子,大胆叫他“晏南天。”
他似乎惊了下,转身回眸望向她“嗯”
她不必与他对上视线都知道,他望向她时,眸光一片温柔,唇角满是欢喜。
她的指甲不由得深深掐进掌心。
他这样的人,竟能这么卑微这么卑微
她低着头,眸光微微地闪。
晏南天俯身,声线低沉温和又耐心,仿佛在哄她一般“怎么了”
温暖暖心都碎了。
她咬了咬牙根,垂着眸,一字一顿道“如果没有了她,你是不是就会对我一心一意”
晏南天周身一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来不及细思,他急促开口向她剖白“我定会”
她打断“你别说我不信。”
晏南天后退半步,眸中浮起一丝惨笑。
是了,他让她失望过太多次。
他定了定神,缓声开口“我会向你证明。”
她忽地冷笑了下。
他垂眸,她却不肯看她,眼底有浓浓的自嘲。
晏南天犹豫着探出手“阿昭”
温暖暖疾步退开,别过脸“我自己走你别管我”
晏南天不敢逼她太紧,手指微蜷,心下一阵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阿昭,你若肯回头,别说一个温暖暖,便是让我杀了我自己都行。
凉川城外。
“这就是枯骨怨魂阵吗”陈平安激动到跳脚,“我竟然亲眼见到了,有生之年有生之年”
云昭“”
她问“怎么破阵知道吗”
陈平安道“破阵自然是要找阵眼找到那个陆什么,杀了他就对了。”
“行。”云昭点点头,提步便掠了进去。
“哎,哎”陈平安跺脚,“性子也恁急躁,人家话还没说完这雾气怎么好像也是个迷阵,容我再仔
细端详端详呢”
鬼神幽幽瞥他,路过身边时,拎起霜白如骨的手指,抚了把他的头。
陈平安只觉后脖一凉“嘶”
云昭踏进城门便觉两眼一花。
她恍恍惚惚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正中。
灰白的残垣断壁,看着很是有些年头,也不像今朝的制式。
漫天怨气不见了,火光不见了,骷髅和百姓也都不见了。
似乎是进了个重叠在凉川城里的迷阵。
她刚把周遭打量一遍,就见左边灰墙后面蓦地伸出个脑袋。
是一名眼熟的东华宫侍卫。
四目相对,侍卫眨了眨眼“侧妃总算找到你了。”
云昭“”
云昭“你叫我什么”
侍卫眼角跳了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谱。
他叹口气,绷起脸,正色给她行了个礼“侧妃娘娘”
云昭指着自己鼻子,啼笑皆非道“你再重复一遍”
侍卫忍气吞声“侧妃,娘娘”
云昭眯眼觑他脸色,发现对方一本正经,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这人把她认成温暖暖怕不是瞎。
唔,不对,应该是这个鬼地方有问题。
云昭挑了挑眉。
侍卫道“我带您去与殿下汇合。”
“不必。”云昭若有所思,“你指个方向,我自己去你只管办你的事。”
侍卫愣了一瞬,“是。”
指完方向,侍卫纳闷挠头。
奇怪,这个温侧妃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他摇摇头,摁下了奇形怪状的念头看着温侧妃眼熟难道哪里不对吗
云昭踏着破败的道路往前走。
不多时,便远远见到了一队人马。
云满霜和晏南天带队搜查废墟,温暖暖也在其中。
只见温暖暖特意避着旁人,走在队伍边缘。
云满霜回头叫她“昭昭”,她只装作听不见,手指揉着衣角,眼睛四下闪躲,装出一副认真探查的样子。
云昭“啧。”
原来如此。
在旁人眼里,她跟温暖暖互相交换了身份。云昭变成了温暖暖,温暖暖变成了云昭。
通了。
“原剧情”中,温暖暖怂恿旁人,帮着她杀掉了“温暖暖”也就是真正的云昭。
云昭气笑。
真好笑,她这个真云昭想杀温暖暖时,晏南天那个狗男人百般舍不得。
这会儿他倒是断情绝爱了
她站在远处,眯着双眸,冷眼打量那一队人马。
余光忽然瞥见一身华贵精美的绿绣袍。
鬼神来了。
他径直落到温暖暖面前,俯身,盯她。
云昭阴恻恻勾起唇角。
有本事你也帮她来杀我。她心下冷笑,asquo我死了必定变成厉鬼,将你们
眼前忽一花。
挺拔瘦高的鬼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惊奇地挑着眉,俯下身来看她。
“完了。”他垮下脸,垂头丧气,“我媳妇,变这么丑,差点没认出来往后日子怎么过”
云昭“”
她唇角微抽,想气又想笑。
他不动声色转了转眼珠,本想给那个瞎眼前任上点眼药,但是想到老丈人也在那边,只能恨恨作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只道“没事,我会自己想通,不嫌弃你丑。”
云昭“”
她问“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来啦”
他挑眉坏笑“你猜。”
她若是猜什么心有灵犀命中注定,他就果断默认。
云昭“温暖暖看不见你。”
东方敛帅脸一垮“”
这媳妇是真难骗
碎石子骨碌一响。
温暖暖一直留着神四下张望,发现云昭的身影,她立刻甩开众人,快步摸了过来。
她可不敢给云昭上前对质的机会。
云昭懒懒抱起手,睨她。
在她眼里,温暖暖还是原先那张畏畏缩缩的脸这换脸之术,似乎只影响其他人。
温暖暖盯着云昭,眸光剧烈地闪。
“云、昭。”温暖暖咬牙恨声。
云昭挑眉“怎样。”
鬼神漫不经心地来回走动,唇角勾着一丝冰凉危险的笑。
这笑意云昭熟。
幻象里的杀神每次动手的时候,总是这么一张“如沐春风”的脸。
“我恨死你了”温暖暖面容扭曲,嗓音微颤,“你杀我娘亲,夺我所爱,挡我荣华富贵你不死,我睡梦都不得安稳”
“哇,”云昭轻轻鼓掌,“这是彻底不装了”
“你以为他们真有那么在意你么”温暖暖嘴角痉挛般抽搐,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今日就让你看看,二选一,他们究竟更在乎谁”
她蓦地拔出了一把匕首。
云昭向后一闪。
温暖暖也倒退一大步,她抬起手,没攻击云昭,而是狠狠将那把匕首扎进她自己右肩之下
“噗刺”
鲜血溅出。
“啊”
温暖暖凄声惨叫。
云昭面露嫌弃“怎么还是这一套。”
不长教训。
温暖暖痛得像只虾米一样蜷起胸,眼角嘴角都在颤,双眸倒是比以往都亮,熊熊燃烧着野心的光。
“这一套,就够了。”
温暖暖轻声吐字,然后捂着伤处,转身跌跌撞撞往人群那边跑。
她边跑边喊“她要杀我救命啊
”
众人俱是一惊。
晏南天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到怀里。
他紧紧搂着她,他低头看到她身上的伤,脸皮心疼得颤了下,双眸霎时通红。
她抬起摇晃的视线,望向周围。
啊,对了,这就对了,摇摇晃晃的,全然陌生的景象,正是她梦里的情景呢。
真不愧是美梦成真。
温暖暖柔弱地依偎着晏南天的胸膛,颤巍巍抬手,指向云昭,“她要杀我”
晏南天定定抬眼,脸上寒霜密布,戾气横生。
云昭“好吓人。”
她懂了。
倘若自己死了娘,此刻定是浑浑噩噩,神不守舍,恐怕当真就要被温暖暖成功算计。
这伎俩,卑劣但好用。
谁能想到两个女子莫名其妙就互换了呢。
只见晏南天将温暖暖交给云满霜,起身提步,阴恻恻逼向云昭。
“你敢伤她”
云昭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动了杀心。
总算舍得杀“温暖暖”了
面对袭来的晏南天,云昭不避不让,只偏头望向他身后。
她震声喝道“云满霜”
云满霜刚接过温暖暖就被吓了个踉跄。
云昭怒道“你敢让晏南天打我,信不信阿娘扒了你的皮”
云满霜“”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心已经本能一震,又惊又怂。
晏南天也被吼得浑身一抖。
他下意识想要收手时,身后已有劲风袭来。
只见云满霜把温暖暖往地上一扔,如猛虎下山,眨眼便到了晏南天身后,抬手就是一记掏心老拳。
“嘭”
晏南天正在强行收招,姿势用老,根本无法闪躲。
结结实实吃下一记重拳,五脏六腑险些移位。
一口鲜血喷出,踉跄跌出几丈远。
“殿下”“将军”
场面乱成一团。
云满霜轰开晏南天,猛地望向云昭,一脸后知后觉的震惊和恐惧“你是昭昭”
方才电光石火间来不及细想,此刻当真是一阵后怕,浑身冰凉。
要不是昭昭反应快嗷唠出那一嗓子
若是她被晏南天一掌拍实了,恐怕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啦
那后果
心脏飞跳,竟是扯着胸腔和肋骨一阵剧痛。
云昭见老爹瞬间煞白了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心下也不禁微微地抽着疼。
她定了定神,寒声道“阿爹,温暖暖用邪术换了我的脸,自残骗你们杀我呢”
云满霜手指和牙关同时发出“咯”一声硬响。
周身杀意蓦然爆发,唇角倒是扯出了一个怪笑。
“好,好,好”
三个好字,一个杀气重过一个。
他缓缓转头,盯向躺在那边的温暖暖。
温暖暖又痛又怕,嘴唇直颤“我、我”
这、这怎么和梦中完全不一样
她惊恐地望向被侍卫们扶住的晏南天,弱弱向他求救,“夫、夫君,救、救我”
她楚楚可怜地摇着头,“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什么也没做啊,真的是她想杀我我都受伤了,我”
晏南天闭了闭目。
云昭冷笑“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个人,受不得冤枉气。阿爹”
云满霜顿时挺直了脊背“在”
云昭周身气势沸腾“你给我盯好晏南天,别让他出手坏我的事”
云满霜从喉咙里挤出笑“你放心,阿爹在。”
晏南天动了动唇,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该如何分说。
半晌,只抬起手背,重重擦掉唇角溢出的血。
云昭提步走向温暖暖。
云满霜挥了下手,亲卫分列左右,挡开东华宫的侍卫。
侍卫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望向晏南天。
晏南天神色灰败,蹙着眉心,轻轻摇了下脸。
“阿昭,”他虚弱出声,“我不会阻你。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云昭只微微侧了下脸,笑道“说这个。你有能力阻我么”
此时若想救温暖暖,只能与云家火拼一场。
这边可是有大继战神云满霜坐镇,晏南天他毫无胜算
云昭步步逼近温暖暖。
温暖暖惊恐地蹭着地面,一寸一寸倒爬“谁、谁来救救我救命救命我是侧妃我是侧妃谁来救救我,我给他荣华富贵这、这个女人嫉妒我,她要杀我”
云昭淡淡垂眸“我其实从来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过。”
她踩住了温暖暖的衣袖,禁止她继续后退。
蹲下,拔出插在她右肩下方的匕首。
温暖暖一声惨哼,面容扭曲,额头爬满了汗珠。
“但是怎么办,”云昭歪了歪头,露出和善的笑容,“你既说我杀你,我不杀,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温暖暖瞳仁骤缩。
这一次,不等她眼前闪动走马灯,云昭已手起刀落。
“噗滋。”
她下手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
剧痛来袭,温暖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爆破般的惨叫冲到喉咙口,却软绵绵失了声。
痛啊啊啊啊啊
她面孔痉挛,嘴唇颤抖。
眼前不甘地闪动着梦中的画面。
明明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云昭,明明胸口被插刀的应该是云昭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痛怎么会有这么痛
痛成这样,梦里的云昭为什么不挣扎、不抽搐,为
什么只用一双滴血的眼睛盯来盯去,那眼神,好可怕
云昭她,她还能用口型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好可怕,好可怕
那么可怕的人,真的会变成厉鬼。
不,云昭她活着就是个厉鬼
杀人时,她还能,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地笑。
她是厉鬼,是厉鬼
温暖暖神智涣散,像一尾濒死的鱼,在地上垂死挣动。
很快,这尾鱼不动了。
旁人眼中,地上的尸体缓缓变脸,恢复成温暖暖本来的样貌。
至于云昭
在她上前捅人的时候,旁人眼里的她就已经是往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了她的行事风格足以令人忽略不对劲的长相。
云昭起身,环视左右。
场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歪了歪头“看我干什么,破阵。”
众人讪讪假笑“破阵、破阵。”
云昭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东西。
在这处一片灰白的废墟中,黑底红毛的鹤笔很是醒目。
它从温暖暖的衣袖里滚了出来。
“嗯”
云昭俯身拾起它。
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沉吟时,忽然察觉身边的说话声离她越来越远。
她怔怔抬眸,发现雾气浓了许多,身边众人就像墨汁落入水中那样,一团一团朦胧散开。
这迷阵有了变化。
环视周遭,只有手中这黑杆红毛的鹤笔愈加鲜明。
忽地,它凭空转了一圈。
云昭“”
还没回过神,又见它又倒转了一圈,仿佛有人在用手指转笔杆。
云昭“”
上学堂的时候,转笔是大忌中的大忌,会被夫子用戒尺抽掌心。
转得这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挨打。
这只鹤笔转离了她的手掌,落入另一个人的指间。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熟悉的手。
他娴熟地转动着那只笔。
正转、反转。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顺着硬玉般的指骨往上看,云昭看见身穿黑袍的东方敛懒散坐在断壁上,百无聊赖地转动那只笔。
“不是吧不是吧”一道聒噪的嗓音大喊大叫,“神器烛龙笔,你就拿来画青楼出去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老子是你的剑”
云昭循声望去,见他悬在腰间的黑剑上睁开了一只眼睛。
它喋喋不休“知不知道烛龙笔只能用三次三次啊,啊,你就不会给我画点实用的天材地宝,好好打造我这个绝世神兵吗你画死人她也不会复活啊浪费死了浪费死了把这么宝贵的神器,浪费在死人身上你就只为了见她一面吗,啊”
云昭的心脏轻轻一跳。
她望向他的脸。
只见他微眯着狭长的眸,神色冷倦。
转了一圈笔,他将鹤笔挑到左手中,右手懒懒向下,扶住剑柄。
刑天剑“嘎”一下没声了。
他道“吵。”
云昭认出来了,眼前这位不是她的便宜太上,而是曾经的杀神人皇。
这迷阵是三千年前的景象。
他来凉川,画青楼。
是了,她白日就猜测过,他曾经是不是喜欢过一位青楼里的姑娘。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嗓子,又咽了咽。
感觉很怪,也不像是难过,就是不大自在。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方。
那片废墟中,缓缓浮起一座楼。
很快便有嬉笑声传出。香风阵阵,飘纱翻飞,入目一片繁华热闹。这吃人魔窟,外表看来总是花团锦簇的。
楼外搭起一座绣台,正在选花魁。
他看台上的姑娘,她看他。
他缓缓偏头。
四目相对。
云昭惊奇“你能看见我”
他蹙了下好看的眉“你,青楼的鬼”
云昭“”
“完了。”他转向那座绣台,“她的花魁,又没戏了。”
云昭面无表情盯着他。
他又转了回来“你放弃选花魁,多少钱,说个数。”
他补了一句,“太多不行。”
云昭“”
她若无其事地问“喜欢的姑娘想当花魁是哪个姐姐呀”
他抬手一指。
云昭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有几分面善的大美人。哦,他眼光还挺好。
两个人同时开口。
“不是喜欢的姑娘。”
“她长得真好看。”
对视。
他一愣“你怎么快哭了”
云昭睁大双眼“哪有你瞎”
绣台上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
“我娘。”他转开头,扬了扬下巴,淡声道,“活着的时候,想当花魁,次次选不上。”
云昭怔住“哦”
原来是他娘。
“嫌我拖油瓶,三岁就撵我出去自生自灭。啧,”他用左手灵活地转了下那支鹤笔,“算了,你上去吧,活该她选不上。”
云昭偷眼瞥他。
他姿态懒淡,神情像极了坐在青楼窗台的时候。
“行。”云昭吸一口气,纵身掠上绣台。
她二话不说扯过一道飘纱,将他娘身边另外三个竞争者就地一捆,拎着跳下绣台,扛上肩头,撒腿就跑。
绣台上下顿时鸡飞狗跳。
“就剩一个姑娘选花魁啦”
云昭掠入青楼,把这些动弹不得的姑娘们找间屋子一关,然后偷偷从后门绕出。
待她悠然回到楼
前时,绣台上的花魁大选已经落幕。
整座锦绣楼阁像水墨般淡去。
三千年前的东方敛懒懒扬起一只手,冲着那位正在消失的新任花魁,轻轻挥了下。
他起身,抛了抛手中的烛龙笔。
“难得啊花魁,送你件贺礼。”
手指一扬,那件神器落向青楼废墟,没入地下。
他转身要走。
刑天剑想尖叫,被他单手摁着剑柄,一声也吱不出。
“哎”云昭叫他。
他回过头,见着她,惊了下“你怎么还在你是个什么鬼”
云昭“”
他的身影也在变淡。
当年今日,他大概已经瞬移出了凉川。
“我是什么鬼”云昭微微冷笑,“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眯了下幽冷黑眸,藏好杀气,摁剑缓缓走近。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垂眸,眉眼冷倦。
视线相对。
他看她,就跟看个死人似的。
云昭招了招手,示意他再近些。
他很配合,懒懒俯身,摁剑的手指在剑柄上轻叩。
“嗯”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杀神。
四目相对,云昭陡然扑向他,偏头,一口咬向他挑着笑的唇。
他的错愕与杀机同时消散在原地。
她贴着他的脸,放肆大笑。
“好好记着,我是你等了三千年的媳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