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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月说出这些话之前，建瓯并没有想到她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他印象中的满月喜欢偷懒，容易放弃，这辈子只要吃穿富足，就不再追求其他。比如她一直在意薛鉴禄，但两人见面无果后，她也没再提起。
自己曾以为她是不够坚定，现在想来放弃也需要足够大的决心。她说她不想和她母亲一般隐世生活，但满月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入世却和她母亲的隐世一一样，都是一种需要努力才能做出的巨大转变。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带着悔恨已然度过了一生，回头才发现自己应当选择其他方式过活，并做出了新的选择的人。
“你这丫头竟考虑了这么多，既然你都已经下了决心，就算我再想拦也拦不住了。”建瓯笑了笑，眼中泛起了一丝泪花：“你长大了，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有什么我能做，不管是什么，尽管和我说。”
“那，就提前谢过建瓯舅了。”满月的唇角弯了弯。
方才想到前世魔军践踏人间的惨状，情绪一时上来，还好建瓯舅没多问。
“我们之间哪用言谢。”建瓯起身道：“可惜建旲不能离开，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去……”
“建瓯舅你和我一起去了建旲可忙不过来，况且你们离岛不易，我一个人完全可以的。”满月喝了口茶，握紧了茶杯道：“就是关于暮色……”
“这你放下心来，那个小鬼交给我。就算他真是那小贼的徒弟，在我这儿呆上段时间，他也会对我的技术心服口服，转而拜我为师！”
看来建瓯舅真打算收暮色为徒，人过五十是知天命，建瓯舅则愈发依旧争强好胜。
“那就拜托您了。”满月苦笑道。
“你去上元碰到那小贼，告诉他让他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学了老王的技术后做了个什么样的法器，有没有我做的好！”
“我会。”满月平静道。
只是瓐一来不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看来，还是少与镜花水月扯上关系为好。瓐一比表面上看上去危险，若有必要，她恐怕要让月牙对付他。
由于各地法师定制的单子颇多，喝完这茶后，建瓯便投入制作，让建旲送满月离开。
满月与建旲相差三岁，建旲从小就同他父亲一样沉迷于制作法器与各种道具，满月给他出过不少点子，因此他将满月视作朋友，满月亦然。
虽说两人几年未见，也不曾直接通信，但也会互相寄些东西，在满月和建瓯舅的信中说上几句。
两人离开家，走在去往神树的路上。一路经过不少铺子，里面的人都同建旲一一打招呼，显然和他很熟悉了。
“你打算去上元呆多久？”建旲将手背在脑后问道。
“六月前会回来。”
“不用着急。”建旲顿了顿，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去做什么。”
“什么？”
“昨晚老爹不是喝酒了，我把他背上楼，他一路都在说醉话，说‘你别去找什么薛家小鬼’，还担心你去上元遇到危险。”
“你待会儿回去得和建瓯舅说，他可以把自己在海上飘了百日的事反反复复讲，上元和海上比算不了什么。”
“昨晚吃饭时也说了一遍，我八岁就能把这件事倒背如流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一直叫他老爹，他现在也确实老了，所以才会担心。”建旲感叹道，从怀里拿出一块布递给满月：“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的法器。”
满月接了过来，打开了绒布。里面是一面小圆镜。
“这是试作品，平日里和一般镜子没差，但在每月的十五用它照月亮，”建旲又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两面镜子里的人就能看到彼此现在的样子。”
“这是什么原理？”满月惊讶道。
这巴掌大小的圆镜看上去和普通铜镜没什么差别。
“大概十年前的中秋，有只玉兔跑到岛上被我抓住了，我花了这么多年终于说服它给我月亮上的神物，代价是每个月都要给它准备月饼和年糕。”
“建旲，你太厉害了。”满月不禁拍了一下建旲的肩膀：“多做几面同时对着月亮，岂不是能好几个人联系。你需要月饼和年糕，我也可以帮忙。”
“这倒不用。”建旲捏着圆镜：“下个月十五晚上你记得看镜子，我们先做个试验，好的话我再和老爹谈。”
“嗯。”满月收起镜子，建旲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满月朝他看去，见建旲笑容满面：“不用着急，你还有大把时间。”
她不知建旲听到了多少，但他也在为她担心吧。
满月一时鼻子发酸，用力点了点头：“我看到有趣的玩意儿带给你。”
两人站在神树下，建旲左右看了看：“暮色从中午就不见人影，莫不是躲在房间里哭？”
满月看向来时路，心里有些感慨。到了离别之时，她竟最放心不下她前世的仇人，人真是奇怪。
“拜托你看着点儿他，就算严厉些也没关系。”满月对建旲道。
“没问题，这你绝对放心。”
满月转身走向神树，将手贴了上去，开口道：“上元郊——”
“区”字刚出气，她便听有人喊道：“满月！”
满月侧头看去，见暮色从远处飞快地跑来，朝她扔来了什么东西。她抬手接住的那一瞬，身体便被树吸收了进去。
脚步踉跄了一下，满月轻喘了口气，抬头看向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她已来到了上元郊野。
抬起左手，满月见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是暮色的，她曾从他那儿拿走，昨天刚还给他的那把银匕首，上面还绑着什么。
什么意思？是让她防身用？
她取下匕首上的纸，摊开来，见是一幅上元地图。墨渍还没全干。
原来他午饭都没吃是在画这个。
满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暖暖的。
或许是她太容易忘事。哪怕有世仇，呆在一起似乎也泯灭了。
暮色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可爱的孩子。她不知前世他为何会成为残忍嗜杀的人皇，但这一世她也不要看到他变成那样的人。
正如建昊所说，她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