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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建国,尹家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入土为安快五年了。在外人看来,时间已经冲淡了尹家人的悲痛,将平静的生活重新还给了这个可怜的家庭。但只有尹家人自己明白,她们不过是在时间里学会了把悲伤隐藏起来,为了活着的家人而努力微笑。
当初尹建国的噩耗传来,尹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们怀着侥幸相互安慰,这也许只是一个误会,尹建国一定会回到她们身边、撑起这个家庭。那是尹小月大三的寒假,她们一家人等着尹建国回家过年,尹小月还打算等父亲回来之后向他道歉、跟他和好,再到他怀里撒个娇,可最后却只等来了尹建国的骨灰。“遇难”这个词不是只会出现在新闻里吗?父亲并不是冒险家,他说要去画雪山,没说要去登雪山,怎么就为了救人遇难了!?尹小月不能接受,她昏睡了整整一个星期,错过了父亲的葬礼。
锥心的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被另找地方安置。没有适合的时间地点,不会轻易拿出来再品。作死的田螺,闹出尹建国还活着这一出,老太太要是为此有什么三长两短,尹小月誓死与他同归于尽!
“说话啊!”陈樱兰推了孙女一把,把她从神游太虚推回现实世界。
尹小月这才回过神,想起妈妈和奶奶十分钟前已经匆匆赶来。两个女人四只眼睛盯着她。
“我看到尹建国那不是正常的吗?你们就为这事儿赶过来的?”
老太太把杜巴尔达在脖子上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尹小月噗嗤笑出声:“陈女士,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一个大礼包了。”
老太太用力扯开蝴蝶结,把大围巾拉了下来:“你还说呢,这围巾也太长了。”
“3米呢,能不长嘛。”
“别扯开话题,到底怎么回事儿?”陈樱兰当然知道儿子不可能复生,但一听到这世界上还有跟她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侥幸的小苗儿不可遏制地在心里冒尖儿。
“我哪儿知道。谁看见你问谁去呗。”尹小月心虚地瞥了眼鱼缸里的螺。田螺啊田螺,你不是不做坏事吗?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吓得心律不齐,你亏不亏心啊。
“老蒋说他儿子从你这里出去就魔怔了,道也不会走,腿都摔折了!”陈樱兰提高了嗓门。
“什么?腿断了?”尹小月不敢置信地又看向鱼缸,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好像看见那只田螺颤抖了一下。
“老蒋的儿子都住进医院了,现在还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魏澜没耐心再看女儿装疯卖傻。“而且那个想买房的人也说看到了……你屋里的人。”魏澜最终没有说出尹建国的名字。
“原来他真想买房啊?”尹小月回想着跟蒋无赖一起上门的中年男人,“那个人看着就挺面善的。”
“你什么时候才会带眼识人啊傻孙女儿!老蒋的儿子败家谁不知道,跟他混在一起的能有好人?!”
尹小月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尹建国以前租的工作室。房东老蒋是个老实人,生了个儿子却完全不像他们夫妻俩,好吃懒做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赌债。尹建国一下子给老蒋付了三年房租,让他们还了赌债。可惜蒋无赖不但没有悔改,还变本加厉沾了毒品,被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这些尹小月都是听奶奶说的。这世上的黑暗和丑陋,尹建国从来不愿告诉女儿。电视上网络上报道再多,只要女儿的周围是干净的,他就放心了。
“快告诉奶奶,他们在你这里看到的人是谁?”老太太心心不念,惦着那个有千万万分之一机会是她儿子的人。
“蒋无赖看错了,一个瘾君子的话你们也信?”
“好,不提蒋无赖,那个来买房的呢?他看到的人又是谁?”老太太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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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他……他又没见过我爸,他的话也不能信。”
“所以他在你这里看到的到底是谁!?”陈樱兰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满脸涨红,显然已经到了能承受的极限。
“把这房子卖了吧,你跟我们回去住。”一旁的魏澜突然开口。
“为什么?”这里是她和父亲仅存的交集,决不能卖!
“老蒋的儿子从戒毒所出来了,他能找你一次麻烦,肯定就有第二次。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魏澜的担心无可厚非。
“谁说我自己一个人了!”尹小月脱口而出,下一秒她就后悔了。找什么理由不行,非说这一句!她真想给自己一拳。
“不是一个人?”魏澜和陈樱兰同时开口,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二人想的不是一回事。
“你爸,真的回来了?”陈樱兰心中侥幸的小火苗终于喷发。
“你找人合住了?还是个男的?”魏澜的话比较理智。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我、我……尹小月头快炸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混过去啊!“我有男朋友了!”
一片寂静。
“我刚才说了什么?”尹小月昏沉沉的,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你说你有男朋友了。”魏澜好心提醒。
“不可能!你才跟沈子健分手多久?凭你的性子不可能那么快交新男朋友!”陈樱兰立刻提出异议。
“去尼泊尔之前你还是单身,回来不过第三天,你上哪儿找的男朋友?”魏澜也有异议。
“我在尼泊尔遇到的,不行吗?!”尹小月硬着头皮顶嘴。
“就算信了你一见钟情,我也不信你有胆子追人家!”陈樱兰继续异议。
“凭什么就得我追别人,不能是别人追我吗?”尹小月不乐意了。
“除非他眼瞎。”陈樱兰一点儿不给孙女面子。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他不但不瞎,还长得很帅呢!”
“你长这么大,主动追你的帅哥满打满算就那么一个,叫、叫什么来着?”老太太向魏澜求助:“就是高中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后来去了美国还是英国?”
“叫林语,大二去了英国。”魏澜给老太太解惑。
“你们记性也太好了吧。”尹小月想给她面前的两位女性鼓掌。
“我差点以为他就是我的孙女婿,能记不住嘛。可谁知道你眼光那么差……”
“妈!”魏澜打断老太太,这虽然算不上女儿的伤心事,但至少也算一桩遗憾吧。“别忘了咱们来的目的。”
经魏澜提醒,老太太立刻言归正传:“所以他们看到的是你的新男朋友?”
奶奶好像已经相信她有男朋友了,混过这一关有望。尹小月连忙点头:“对!”
“那为什么他们说看到的是你爸呢?”老太太必须把事情彻底弄明白,否则不能说服侥幸的小火苗偃旗息鼓。
“因为、因为我男朋友他,故意那么说的,他就是想吓唬吓唬蒋无赖。”这么烂的理由,奶奶会信吗?尹小月心里打鼓。
“昨晚他住在这里了?”没等老太太开口,魏澜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糟糕,这谎越说越远,回不来了。
“没有,他一早来向我道别。”尹小月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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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道别?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把话一气儿说完?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听得费劲!”老太太急了。
“因为……因为他要走了……”得把这个莫须有的男朋友说得远远的,这样才不容易穿帮。尹小月打算做最后的挣扎:“他要回英国了。”
“英国?!”老太太激动地都破音了。“你的男朋友是林语?你们在尼泊尔重遇,旧情复燃,所以就一起回来了?”
呃……奶奶,你的想象力好丰富啊!尹小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把尹建国的问题演变成了林语的问题,眼下,她到底该怎么收场啊?!螺先生,你惹的祸你偿命,可为什么现在是要我的命啊!
“妈,又不是电视剧,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儿。”好在魏澜还是清醒的:“小月,老蒋的儿子,还有你的新男朋友,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要是有一句假话,这房子必须卖掉。”魏澜下了最后通牒。
她不过是一大早要求吃个鸡桶,怎么最后落得个被逼卖房的下场?人果然不能贪心,不劳而获遭雷劈啊!尹小月悔不当初时,又有人敲门。
“小月!尹小月?!”伴随着敲门声,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不管那个人是谁,尹小月都决定要把他当恩人供起来。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魏澜和陈樱兰立刻对视一眼。老太太抢着去开门。尹小月觉得浑身都麻了,整个儿瘫在沙发上。
“小月,快过来!”老太太看着门外的人叫她,声音端庄大气。每次老太太用这种声音说话,那就一定是出现重要人物了。尹小月的身体又绷紧了,她快扛不住了。
“谁来了?”尹小月强打精神。
“你男朋友。”陈樱兰的声音依旧端庄大气。
假的,我在做梦。尹小月给自己催眠,希望自己立刻睡过去。
“林语?!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快进来坐。”这是魏澜的声音。
谁?她听到了谁的名字?林语?她高中的同桌林语?那个在大二不辞而别的林语?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快六年没有联系了,他不可能找到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只田螺!
尹小月恶狠狠地瞪向鱼缸里的螺:“弄出个尹建国不够,你还想给我整个男朋友出来?还嫌我不够乱啊!”
“尹小月,好久不见。”被魏澜请进家门的那个人向她打招呼。
哼,半小时前才见过,什么好久不见,说得这么诚恳,跟真的一样。等、等一下!好像……不是螺先生的声音……
尹小月看向站在妈妈和奶奶中间的那个男孩儿,不,他已经是个男人了。尹小月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你……”
她的反应在陈樱兰和魏澜看来是因为尴尬:因为这小俩口早上才见过,男孩子却故意说:好久不见;尹小月说他早上才来道别,此刻男孩子却又来拜访。这是热恋中的人才有的一秒不见如隔三秋啊!
婆媳二人相视而笑。老太太走到沙发边拿起她那条3米长的大围巾往脖子上系,她故意轻轻撞了下孙女儿,压低声音:“行了,你们就别装了。奶奶和你妈都是过来人,我们相信你的话。晚上带他来家里吃饭。”
热闹了一早上的屋里又只剩鱼缸过滤器的水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尴尬地对面而站。男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嘲一笑,生硬地对着她摆摆手:“尹小月,好久不见。”
尹小月把他的动作完全复制了一遍,可是嘴唇动了又动,她却始终不能出声。她有些懵,说曹操曹操就到,现在是这个情况吧,可这,不合理啊?!她好想把田螺揪出来问问:螺先生,林语也是你弄回来整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