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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的热闹和除夕不大相同,除夕的守岁通常是家人在一起,朝夕相处难免会觉得平淡,若是寻不出个有意思的物什一同玩耍一番,便很容易熬不到天亮就会不小心睡去。
而上元节的热闹则会持续到卯时,子时太极殿还会召集些烟火匠人,一同燃放,天子百姓普天同庆。
那时的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便会人满为患。
而今夜,是这许久以来,第一个取消宵禁后的上元夜,百姓数量更甚往昔。
以往上元夜就会有些登徒子轻薄些妙龄女郎,小娘子的惊声尖叫配合他们得逞的哈哈大笑都会被烟火声掩盖掉。
也有些样貌过得去的,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女子搭讪,作揖赔礼后便算是相识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借着隆隆的烟火声,耳鬓厮磨,也就能定下了终身。
而此时,借着这汹涌的人群,正用这手段撩拨良家女子的,显然不是好人,正是那王鋆。
原本的王鋆自也有一番气度,只是配合他的着装打扮稍显滑稽,即便如此,女子也能晓得此人家境不凡,再加上王鋆本就是个读书人,也有些才学,谈吐姿态再刻意拿捏一番,自是会引得女子刮目相看。
王鋆那几房姬妾,不少便是用这等手段勾搭而来。只是目前眼眶的淤青尚未完全消散,此时在那些女子眼中就知道此人是个明显的登徒子了,正经人谁会熊猫眼啊。
原本借着上元节勾搭了几房姬妾的王鋆,此时的手段无法得逞,对赵云一家心中更恨。
此时的他,听山池诗会想去不敢去,找爹告状也是不敢,眼见着后方不远处赵云这一家子正随着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一点点挪步过来,却又不敢和他们打照面,这等进退维谷的憋屈心思实在难为外人道。
暗自咬牙切齿的王鋆憋出了一个坏主意,别过脸去站在一家灯谜的摊前,时不时往后方偷瞄一眼。待得赵云一家就在身边时,身出那咸猪手就抓向赵夫人的臀部。
这一下抓了个实在,但是捏两下后觉得并不如何有弹性,反而十分的结实,于是又用力捏了两下,察觉不对劲后扭头一看,却是樊辉。
只见樊辉先是偏转头,把被抓的后屁股蛋子那的裤子提起来看了看,由于毕竟是在屁股上,看得着实费力。
发现屁股并不脏后,便笑嘻嘻的瞧着王鋆,道:“讨厌啦,居然轻薄奴家。”
一句粗犷的娇嗔,再配合欲语还休的表情,吓得王鋆打了个激灵。
此时樊辉却是作势要搂上来,一边搂一边说:“遇到个同道中人当真不容易,奴家知道个地方,随奴家来吧。”
这下把王鋆唬得不轻,连连倒退,摇手拒绝:“兄台误会,误会了。”
樊辉却仍是步步逼近:“轻薄了奴家就不认账吗?你这登徒子。”
王鋆已退无可退,撞翻了人家的摊子,挂着的几盏灯笼“噌”的一下就被里面的烛火点燃了。唬得店家连忙跺了几脚将其踩灭,而王鋆的衣角,却是被烧着了。
王鋆一下就被吓到了,坐在地上连连往后蹭,不停的用手拍却是拍不灭,不过也才拍得几息的时间,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然后接着便是好几只脚在他身边踩着,明显是在帮他灭火。
不过也有几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倒吸好几口冷气。火灭了后,他还不住的作揖说:“多谢搭救,多谢搭救。”
毕竟是着了火,朱雀大街这一角出现了些许混乱。周围看到这一切发生的众人,怕火烧到身上,纷纷避让,在这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突然间的拥挤就会造成一片混乱,不少人正好好的走着,就被身后的人猛地推了一个踉跄。也有人正在把玩店家的一些精巧物什,就被人撞得直接扑在人家的铺子上。
于是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街道两侧不少花灯铺面都着起火来,于是又引发新的一片骚乱。而也就在此时,子时已到,铺天的烟火从太极宫中射到天上,先是声锐利的尖啸,然后就是几息的安静,再然后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绚烂的颜色在夜空中交替闪烁。
这个开场的巨大烟花未结束,接着就又是几声锐利的尖啸,天子的与民同乐、普天同庆的上元佳节,便由此开始。
这巨大的声音一下就吸引了百姓的目光,接着就被那目眩神驰的烟火引走了全部心神,就连正在灭火的店家也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着急的赶紧寻东西扑火。可是远处,却有更大的骚乱袭来了。
人群中的赵云一家不明所以,只感受到身遭有巨力袭来,登时这一行六人一下就被这来回推搡的人群分隔开来。
“夫君!”
“夫人!”
“晴儿!”
“海儿!”
也有其他的呼喝之声响作一团,然后便是一群人的叫嚷,大家都在一边用身躯勉力抵抗着人群,一边在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赵晴和赵海都被赵云和赵夫人牵着,樊辉一直和赵微待在一起。
由于樊辉发现了王鋆后,一直都盯着他,怕他暗地里捅刀子,不料这厮却只是想伸手轻薄自家主母,虽说他及时制止,但是被人群裹挟的王鋆就离着赵家人不远,所以樊辉的视线便一直放在王鋆身上。
此时骚乱突然袭来,一下就把将樊辉和赵微冲散了。
赵微毕竟才八岁,身体没长成,樊辉慌忙的四处寻找却是怎么也看不见赵微的身影,登时有些着急,提气借力几个纵身便跃上了旁边的屋顶。
可是此时离得远了,虽然看见了赵微正被人撞得东倒西歪,依然在挣扎着在努力着往街道两侧一步步挪,喊他姓名时,却是被那巨大的烟火声所掩盖。于是重新跃下去,却又再次找不见了赵微的身影。
身边但凡有些武艺的百姓都开始用自身气力护着家人,撞开身边人后避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然而此法却使得有一些没站稳的百姓开始倒地,接着便是四下的喊声:“有人摔倒了,别踩!别踩啊!”
然后便弯腰去扶,接着这个人就被一同撞倒在地,同时撞向他的人因为上半身没了依靠,也摔倒在地,尔后便是“啊啊啊”的惨呼声,没惨叫几声,这摔倒的几人就都没了声音。
这样的事情在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不停的在上演,于是孔武有力的人就带来了更大的混乱,有的手持棍棒缩在一隅,但凡有靠近者,不论是谁便是一棍,有的则是干脆用火在身侧燃了一个圈,接着便是有些人不小心点着了身后的房子。
在太极宫墙上的赵祯看着朱雀大街上这一幕惨剧,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骚乱已经形成,金吾卫所能做的也只是护着太极宫免得百姓冲撞宫门。
而京兆府尹手下的街道司们,也只是防着上元夜走水,准备了不少水龙,对这等大规模的人群踩踏没做任何准备。
赵祯问道:“京兆府尹怎么还没来?”
大太监王凯脚步匆匆的走到赵祯跟前,扑通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带着哭腔道:“奴婢罪该万死,人实在太多,奴婢根本过不去。”说着就嘭嘭嘭的又叩了三个头。
赵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这也不怨你。去传我口谕,着金吾卫杨将军帮助疏散街道,不必守着宫门了,一应扰乱者可就地格杀。”
“陛下!您的安危!”
“朕无事,百姓要紧。”
而此时的京兆府尹马昊,正在自己的府上来回打转,不停的用右手锤着左手的手心,说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旁边的夫人却在一旁干着急:“您就别走啦,快去帮把手吧!外面这么大乱子,是要出人命啦!”
马昊却是怒瞪一眼自家夫人,喝到:“你懂个甚!这事关我们全府上下的身家性命!”
说罢又来回踱了几步,冲自己夫人喊道:“你,你,你快去着人给我打桶井水来!”
这马夫人一下就明白自家夫君又要使那病遁之策,道:“这么冷的天,你怕是不要命了!”
马昊不耐烦,道:“速去速去!受个寒而已,又死不了!”
说完后朝院中啐了一口痰,骂道:“非要让我当这狗肏的京兆府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喧闹声、惨叫声、烟火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隐隐的呻吟声和哭喊声,而这时的马昊,正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院中不停的打着摆子。只听叫门声响起,接着便是门房赶紧跑了过来,说道:“老爷,有个公公在门口求见。”
马昊闻言腿一软,上下牙不停的打着架,磕磕绊绊的道:“去,去,去和他,他说,说,我受了风寒,不方便,见,见见客。”
门房得了令,便赶紧跑去回复了。而此时头晕眼花的马昊,则赶紧强打精神的往内厅卧房中赶去。
门房赶到门口,躬身做了个揖,道:“这位公公,府中老爷受了寒,暂时不能见客!”
王凯却是一声尖锐的冷哼,道:“病生得到是巧得紧呐!”话音刚落便抬脚往府中行去,门房连忙阻拦,王凯怒目一瞪:“你拦下咱家试试?”
王凯想着赵祯刚才下的令:“马晓晟这厮体虚的紧,怕是又生了病了,抬你也要给我抬来!”
哪里还会顾忌这些朝中大员宅邸不得擅闯的禁忌,带着带刀侍卫径直便往那内厅卧房中寻来。
推开房门后,看到卧床上确实正躺着一人,面色煞白,牙关紧咬却还显得咬不住,上下打架打得咯嘣直响,手探出去一摸额头,却是滚烫无比,一时也没了主意。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马昊却已经从床上坐起,道:“不,不,不知道,王,王公,公公来此,此,所为,为,为何事。”
王凯犹豫了一下道:“陛下着你即刻进宫觐见。”
王凯话音刚落,马昊勉强拱了拱手,没说话,努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强撑着身子,勉强走了两步,腿一软一个踉跄向前扑倒,额头正好撞在门框上,额头立即便渗出血来,人也立时便晕了过去。
这时王凯也蒙了,这是个什么章程?就算是装病也够下血本了。
拿手探了探马昊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便连忙喊马昊府中之人过来帮他抬回床上,之后请郎中诊脉看病等暂且不表,王凯这一行人在马家人的怒目注视下,只好返回太极宫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