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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婶拉着织娘的手往她一直看的方向望了望问道:“织娘,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什么了。”一直扭着头望着后方的人被惊醒,织娘回过头,眼神有些迷茫:“没事,我们走吧。”
刚刚她只是随意一瞥,却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眸,一双她从不曾忘记,时常在梦中见到的眼眸。或许是她近日没有歇息好,才产生错觉了对吧,织娘苦笑着摇摇头。那人向来就是个看似温柔,可却极重诺言和自尊的人,当初师父逼迫那人许诺,今生都不与她相见。依照那人的性子,对于师父的承诺她又怎会背弃。织娘伸手遮住了眼,苦笑着,或许今生,那人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吧。
当顾清泉派管家顾三来唤顾笙时,顾笙正在院子里泡茶。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对顾笙一向很好,他有些担忧的对顾笙道:“老爷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与二少爷闭门谈了许久之后,他皱着眉头喊我来唤小姐。老爷近日忧心夫人,心里不好受身子也有些不好了。待会见了老爷,无论老爷说什么,小姐都别往心里去。”听老管家这么一说,顾笙就知道顾清泉现下该是正在气头上。
顾清泉是个书生,也是个生意人,脾性是读书人的脾性,温吞和善,遇事一向是以和为贵,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动怒。小时候也就是对大哥二哥稍有些严厉,对她和三姐却是疼爱有加,就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这次能让老管家都这般隐晦的提醒她,想来爹爹这次是真的气急了。
刚踏进顾清泉的书房,顾笙就心中一跳,顾清泉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房里正碎了一盏茶杯,碎片被摔的粉碎四处飞溅,可想摔它的用了多大的气力。顾笙见这般情形便知,定是顾言对顾清泉说了什么,才会让爹爹如此失态。
顾笙进了门恭敬的行了礼轻唤道:“笙儿见过爹爹。”顾清泉抬了眼,望着顾笙,眼中有几份审视,良久他才开口道:“笙儿我且问你,你与那叶锦书叶小大夫是何关系。”虽心中因这问话动了动,可脸上的神情却被掩饰的极为完美,顾笙微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自从吴神医走后,叶大夫便是我的随身大夫,今日爹爹如此问是何意。”顾清泉楞了楞,有些烦闷的伸手指着顾笙道:“你二哥说你半夜里与那大夫私会,可有此事。”她与叶锦书若说私会便只有昨晚一次,想来定是叶锦书来的路上被顾言看到了。顾笙面上有几分惊讶道:“二哥说我与叶大夫私会,这怎么可能,皇上的圣旨才刚刚下来赐婚于女儿和晋王,况且爹爹应当知道女儿钟情之人是谁。”顾清泉自然记得在三女儿的婚宴上,顾笙曾当着众人的面说下非晋王不嫁的话。
顾清泉此时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起来,他面色苍白,脸上的汗一滴一滴不停的往下落,手紧紧的握着椅子上的扶手,似乎在忍着什么。顾清泉的心脏不太好,有时气急或者太过烦闷之时,就会喘不上气胸口闷疼。
顾笙连忙走过去扶着顾清泉的手焦急道:“药呢,爹爹你的药放在哪里。”顾清泉颤颤巍巍的伸手指了指身后书架上摆着的一个小盒子。顾笙连忙上前取下打开,里面放着几个小瓷瓶,里头装的都是顾清泉服用的药丸,顾笙取了一粒,给顾清泉服下。而后扶着顾清泉的胸口,替他顺气。今日顾清泉的态度太过奇怪,不可能只是因为怀疑她与叶锦书有私情,就被气的如此厉害,定是还有其他的缘故。
过了好一会,顾清泉的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顾笙在一旁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顾清泉接过,闭着眼喘了几口气。顾笙望着他,终于问出了口:“爹爹究竟在忧心什么,想来不只是担忧我与叶大夫那可笑的谣言吧。”顾清泉抬头看着顾笙,眼中有几分疼爱和无奈:“笙儿,你二哥与我说你与那叶大夫的私情,其实我并未相信。”顾笙又问道:“那爹爹为何会这般焦虑,可是还有什么事惹得爹爹不快。”
顾清泉站起身,抚开顾笙要来搀扶的手道:“笙儿,去把门关上,爹爹要与你说些事。”顾笙闻言,便将门关上,走到顾清泉身旁,静静的望着他等他开口。顾清泉紧皱着眉头来回走了几步,才终于开了口:“两年前,民间贩卖私盐猖獗,皇上下旨彻底整顿,立了法重刑审判抓到的贩卖私盐的商人。凡是贩卖私盐超过十万两,便是要抄家斩首的罪。”
顾笙有些疑惑的问道:“爹爹今日提起私盐做什么。”话音刚落,她有惊异的抬头道:“莫非我们顾家的生意,涉及贩卖私盐。”顾清泉闭上眼点点头,痛心疾首咬着牙道:“你二哥那个逆子,我不知与他说了多少次,私盐万万不能去碰,若是被抓便是重罪。可那逆子却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不仅碰了,还来回贩了多达三百万两银子的私盐去了关外。”顾笙心下一惊,也有了几分疑虑,顾言与宁王联手的生意莫非就是贩卖私盐,心中想些嘴上又开口问道:“这回既然此事已被爹爹发现,那爹爹便将那生意断了,赔些钱也无碍。”
顾清泉叹了口气,气愤道:“若是真能轻易解决便是万幸,上月,你二哥又装了五十车私盐运往关外,还没到关外,就在鲁州被一伙土匪给劫了,不仅私盐和车队的人被扣了,车上的账本和盖有顾府私印那逆子的书信,都被那些土匪得了去。那些土匪知道能狠狠宰一顿,便写了书信给那逆子,要一千万两银子才能将那些东西赎回去。他们给了一个月凑银子,若是一个月后没见到银子,他们就将书信和账本寄到官府去。”
说完,顾清泉已是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那逆子知道闯了大祸,昨日收到那土匪的书信,今日就拿了来告知我。一个月,别说一千万两,就是五百万两我也凑不出来。”顾笙皱着眉头,她有些想不明白,若说二哥为了权势而屈服于宁王,可这般做不就是要将顾府拖去死路吗,当真为了权势可以讲亲人都舍弃吗。
顾笙心下自然知道如今的情势,她想知为何顾清泉要将她找来商议此事,在顾府在顾家人眼里她只是一个病弱的小姐,想到这她便问道:“爹爹将此事告知笙儿,可是有事需要笙儿做。”顾清泉望着顾笙,有几分歉意的伸手抓住她的肩头,目光有些闪躲无奈的道:“笙儿,你与晋王关系向来不错,这次晋王又向皇上请了婚,不久后你也是晋王的侧妃。此事,你能不能去求求晋王要他帮帮我们顾府。”
当今皇帝对贩卖私盐的商人从不手软,况且皇帝对顾府原本也没有多少旧情,若是顾府贩卖私盐的事被皇帝知道的话,就算她如今已嫁给了晋王是晋王的侧妃,说不定也会被判决。顾笙明白了顾清泉的求晋王帮忙的意思,晋王常年率兵驻守在鲁州不远处的幕州,以抗那些时常来犯的草原辽族。从幕州到鲁州不过半天,顾清泉的意思是,要晋王领兵到鲁州对付那群悍匪,将私盐和账本抢回来。
顾笙微微皱着眉头道:“爹爹应当知道,若是没有皇上的号令,晋王是不能率兵离开幕州的。况且不过一群悍匪,我们花些钱请着高手将账本和书信夺来便好,何必求晋王做那欺君犯上的事呢。”顾清泉叹气道:“你二哥自然知道,私盐被劫第二日他就寻了些高手,潜进了那匪寨,原本想将账本偷回,谁知那匪寨中不仅人多还有高人在,你二哥派去的人是有去无还。后来那些悍匪还将人头寄去给你二哥,说若是下次再被发现派人去偷,便直接讲账本交给官府。”
顾笙敛下眸子道:“晋王是否肯相助还不知,此事太过严重,书信上说不清楚。笙儿择日亲自赶往幕州去求晋王,爹爹莫要太过担忧。”顾清泉望着顾笙,欲言又止,房内静了下来,过了许久顾清泉疲倦的声音才响起:“笙儿,爹爹对不住你啊。你的身子都如此了,还要你奔波。”顾笙眼中有了几分苦涩,今日一看,爹爹好似苍老了许多,有了皱纹有了白发,一直挺直的背好似也佝偻了许多。她上前抓着顾清泉的手臂,难得的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爹爹要笙儿帮忙,下回要给十串糖葫芦。”顾清泉闻言身子一震,眼中竟是似有些泪要落下来。
顾笙很小的时候爱在顾清泉的书房里玩,顾清泉在一旁看书写字,总是逗着顾笙帮他拿糕点研墨,翻书页,或是有人敲门时帮他喊开口。每次小顾笙都爱摇着顾清泉的手奶声奶气的道:“爹爹要笙儿帮忙,下回要给两串糖葫芦。”如今好似一切都在昨日一般,顾清泉转过身,不让顾笙看到他眼角落下的泪。孩子长大了,不再是赖在他怀里要糖葫芦的奶娃娃了。
顾笙笑着望着顾清泉微微抖动的身子,眼睛有些酸涩,她知道顾清泉不想让她看到他在哭,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脆弱。她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门内的人终于哭出了声,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因一句话便哭的泣不成声。
顾笙感觉到那望向她的眼神,随着视线望去,顾言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下。英俊的脸色是一个清晰的掌印,额头上还淤青一片。顾笙目光冷了下来,顾言望着她,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可那双眸子却冰冷一片。放在一旁的手慢慢握紧,顾笙轻扯着唇角,笑着向顾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