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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投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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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换了衣裳,陆锦画朝满芳院款款而去。

    原本她让安雯在屋子里歇着,但那丫头倔强,害怕陆锦画这一去被人当软柿子捏,一咬牙,还是偷偷摸摸跟了去。等陆锦画发现,已经离满芳院不到十步远的距离。拨给捧月的丫鬟眼尖,看到她二人立即扯开嗓子嚎:“侧妃来啦——”就算赶安雯走也来不及。

    趁身上还没有几双眼睛盯着,陆锦画赶紧拽过安雯道:“别轻举妄动。”

    安雯忍痛点头:“奴婢知道。”

    正厅屋中,玩闹整个下午的捧月有些疲惫。她捏着发梢在空中比划,一脚恣意踏在软毯上,另一脚高高翘起,搭着椅扶,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点着。身侧伺候的弥弥古正在仔细剥葡萄,阿蜜儿则是小心翼翼接过她嘴里努出的葡萄籽放进一旁银盅里。屋内熏着陆锦画从未闻过的香料,有些浓郁,倒不算难闻。

    看到陆锦画和安雯进来,捧月眼尾微挑,“呸”出两颗葡萄籽到地上,翻身坐起。脖前挂的项圈上,兽牙、绿松石随她动作碰撞,发出短声脆响,她咯咯笑了,欢声道:“你这条狗很好,知道一个人玩少点乐子,还把你家主子给叫上了!”

    捧月身后的薛碧枝捏了帕子笑:“主仆同玩,倒别有一番乐趣。”顿了顿又道:“王妃娘娘,反正咱们侧妃素日里也不止伺候一个男人,眼下不妨再多‘送’给侧妃几个如何?”

    捧月意味深长:“你这吱吱,说话倒十分合我心意!”下巴微扬,看向穆苍竹:“苍猪,你去那群小厮里挑几个厉害的,不能亏待这位好、侧、妃。”

    陆锦画红唇微抿,神色淡淡,仿佛在看一帮跳梁小丑。

    等她们几个终于不再废话,她才轻轻开口:“王妃的游戏,我怕是无福消受。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问王妃,安雯治伤的银子你是日结还是等治好后一并给我?”

    捧月哈哈大笑:“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敢找本宫讨银子?本宫让你身边的狗来一起玩游戏,是看得起她!她自己没眼力,不识抬举,还要本宫给钱?陆锦画,这就是你们西梁的理?”

    阿蜜儿上前一步帮腔:“这狗东西今天下午抓伤了我们王妃娘娘的手,王妃娘娘给她几鞭子都算轻的了,你还好意思寻过来?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薛碧枝蔑笑道:“王妃娘娘,奴婢不是同您说过了,这女人手段卑鄙下贱,脸皮也是一等一的厚,只怕是厚过了咱们西梁门口那堵城墙!”给穆苍竹使去眼色,穆苍竹抿抿唇,犹豫要不要她的接话。

    虽然如今捧月势头大,今日绿雪那下场,也证明她抱捧月这条大腿是明智之举,可她亲眼见过陆锦画是如何跟秦翊撒娇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哪怕秦翊对陆锦画冷言冷语,置之不理,却从未亏待过她分毫。万一有朝一日变天了,像她这种身份连薛碧枝都不如的奴才,岂不是第一个被收拾的?

    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穆苍竹抬手拂了额前碎发,假装没有看到薛碧枝的眼色。

    只可惜她逃过了薛碧枝,逃不过捧月。

    “苍猪!还不快去!你还在这里拄着干嘛?笨手笨脚的,碍眼!”说着又去摸皮鞭。

    穆苍竹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应声,到后院去了。

    安雯知道捧月这女人疯起来没轻没重,若是真再给陆锦画两鞭子,以她那小身板,当真要出事。她连连拉扯陆锦画的衣袖,暗示她快找借口抽身撤离。

    孰料陆锦画却铁了心要找捧月讨个说法,从袖中悠悠取出赐婚圣旨,高举过头顶。

    薛碧枝一见就变了脸色,立马下跪。其余几人反应虽慢了些,待看清那是圣旨,皆是恭谦行礼。唯独捧月,仍旧坐在贵妃椅上,满脸悠闲自在。

    “你有圣旨,本宫有折子,根本不用跪你!”

    陆锦画勾唇一笑:“是,王妃不用跪我。”瞥到手边有空凳子,她走去坐下,又借手中圣旨,召了安雯起身伺候。

    剩下的七八个人只能默默跪着。

    捧月也没有叫她们起来的意思,横竖都是奴才,跪是本分,她也不消替她们出头。

    半盏茶时过去,穆苍竹忐忑不安地回来,身后倒真跟了三个小厮。那三个小厮生得白净,脸红得仿佛火烧,不知是怕还是羞,想也知是在路上穆苍竹已同他们说了不少。

    见到满屋跪着人,穆苍竹先是一愣,随即听到陆锦画淡淡的声音:“圣旨在上,见旨如见君,你还不跪下?”

    穆苍竹双膝一软,和身后三人齐齐下跪。

    安雯忍不住在陆锦画背后偷笑。

    她还以为主子被气坏了要直接往里冲,再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找捧月讨说法,未曾想主子会使出这样的法子来。而今那道赐婚圣旨金灿灿的,被陆锦画牢牢握在手中,仿佛一颗神仙赐的定心丸。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像狗一般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实在解气!

    估摸着差不多了,陆锦画将圣旨又拢回袖中,由安雯扶着起身。

    “想必这银子,王妃是不打算给我了。不过没关系,我棠禾院也不差那几个钱。”她粲然一笑:“王妃初来乍到可能还不太清楚我的脾气,我素来胆大,这几年经的事也不少。若王妃想和我切磋一二,我定随时欢迎。”

    来时天尚明亮,走时,天已昏黑。

    夜风阵阵,陆锦画挺直腰身,在那些丫鬟复杂的眼神中款步离开。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捧月右手一挥。

    手边满盘葡萄瞬间摔去地上,颗颗晶莹滚落。她眸中似有火光迸发,猛地起身,蹬着小靴子用力踏踩地上葡萄,一颗又一颗,将它们狠狠碾碎。

    眨眼间上好的细绒毯上尽是斑驳汁水。

    看到捧月这番举动,阿蜜儿和弥弥古心里皆是咯噔一声,都知道今晚满芳院里又要折腾一晚了。薛碧枝怕祸及自身,连忙开口劝:“王妃娘娘何必跟那只晓得用男人来撑腰的小贱蹄子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穆苍竹壮着胆子开口附和:“是呢王妃娘娘,她什么货色什么德行,怎么能跟高高在上的您比呢?您快宽宽心,当她是得了场疯病算了!”

    “疯病?!”捧月乜她,“她哪里有疯病?比本宫见过的任何人都精明!明明一身烂肉,本宫都不屑多去看她一眼,偏偏这膈应人的东西背后有皇上撑腰,本宫还不能处置了她!”

    “但是您可以处置那些丫鬟呀!”薛碧枝挤眉弄眼,“今日那绿雪也算是她半条狗,您要不要……”

    阿蜜儿皱眉:“你这狗奴才可别教坏娘娘!”

    薛碧枝讪讪闭嘴。

    捧月长眉微挑,倒是顺着薛碧枝的话想了下去,又问:“那绿雪真就是个普通丫鬟出身?”

    薛碧枝不迭点头:“是的娘娘,她最初就是个烧火丫头,连给我们这种奴才提鞋都不配的贱骨头!若非她运气好,名字里带个‘绿’字,是王爷喜欢的颜色,谁搭理她呢?”

    “哦?”捧月朝她走近,弯腰贴近,屈指抬起她的下巴,“照你的意思,王爷不喜欢她?”读读

    薛碧枝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王爷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粗鄙丫头?要喜欢,也是喜欢娘娘您这样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

    捧月满意收手。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自信,虽然皮肤不似西梁女子白皙,更偏暗色,但她五官出众,身段更是公认的好。身为青丹第一美人,她听腻了身边狗奴才的赞美之词,如今从薛碧枝这西梁女子嘴里听到夸奖,她唇角挑起,眸里喜悦根本隐藏不住。

    转念一想,她这般美,秦翊避她却如避虎狼,根本不同她做真夫妻,甚至还称自己身体有疾……

    “王爷真的身体有疾?”捧月仔细盯看薛碧枝。昨夜折腾过后,秦翊愤然入宫,阿蜜儿知道事情闹开了对谁都不好,苦口婆心劝捧月许久,才总算打消了她寻大夫给秦翊看病的念头。今夜秦翊肯定不会过来了,捧月当然要抓住机会问个清楚。

    薛碧枝不敢明说,微微摇头,又声音纤纤:“奴婢跟随王爷已经三年有余,确实不曾和王爷有半分亲密。我们几个奴婢都猜……许是王爷当年被废太子,受的打击太大,才因此不行了。”赶紧磕了三个头,继续道:“不过王爷待我们都是一等一的好,衣食住行,面面俱到,从不会对我们发难甩脸色。对我们几个奴婢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捧月笑意深深:“你们就不想男人?”

    这话说得露骨,薛碧枝和穆苍竹都还是姑娘,怔了一怔,脸皮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捧月挥挥手,示意阿蜜儿去合门。

    屋内剩下的除了自己人,就是惜命的人,捧月知道这些奴才不敢去外面胡说八道,唇角带笑,双手拍掌,示意弥弥古和阿蜜儿将薛碧枝、穆苍竹二人扶了起来。

    “啧啧,可惜了可惜了,”捧月手指掠过二人光滑的小脸,“你们两个生得可人,却白白浪费两三年时间,跟在一个废物男人身边!放心吧,本宫在青丹的时候就厚待奴才,你们既然跟了我,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手指移转,落在跪着的其中一个小厮身上:“这个不错,赐给你们了。”

    薛碧枝、穆苍竹脸色刷一下煞白,扑通跪到捧月面前,连声乞求:“奴婢们知道娘娘是为了我们好,但是这……这实在有违伦常,请娘娘收回好意!”

    捧月摊手一瞬,从小靴子旁拔出一柄镶嵌宝石的小银刀:“可我们也算姐妹呀?只因这是好事,本宫才想着你们呢。你们要是拒绝,本宫就要怀疑你们对本宫究竟有多少真心了……不然剜出来瞧瞧?”

    二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末了穆苍竹眼皮一翻,竟直接晕厥过去。剩下薛碧枝咯嘣着牙齿,半晌也没说出句完整话来。

    捧月细碎笑起,拿着银刀晃了晃:“看来还是你厉害些。吱吱,既然你不想要男人,也不想被剜心,那就帮本宫做件事吧?”她眼睛忽闪忽闪,竟有那么一丝天真。

    “您说……”薛碧枝怯怯应声,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选择。

    捧月眸子眯起,向她迫近:“今晚回去,把绿雪……”见薛碧枝双眸大瞪,她抬手吩咐阿蜜儿:“还不把这吓晕的废物抬到里面去?”又跟三个跪着的小厮说:“这女人归你们了,弄死了算本宫的。”

    这招杀鸡儆猴颇有作用,薛碧枝用力咬唇,不再言语。

    次日天蒙蒙亮,陆锦画正抱着圣旨睡得香甜,突然听到嘤嘤哭声,吓得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而起。

    安雯身子不适,陆锦画强行命令她不许守夜,因此夜里伺候的丫鬟是棠禾院中还算比较踏实能干的香杏。陆锦画万万没想到才把夜值交出去就出了事,心烦意乱地掀被起身,拉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小丫鬟抱着香杏在哭。

    “红樱?”陆锦画模棱两可叫她。毕竟跟绿雪打交道的时候她很少带身边两个丫鬟出来,丫鬟的穿着打扮还都差不多。

    听到陆锦画在叫自己,红樱当即从香杏怀中抬起头来,用手抹了两把泪,抽噎着道:“侧妃娘娘,我、我们小主子,雪姨娘她……没了!”

    陆锦画大吃一惊:“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没有好端端的,没有,”红樱继续抹泪,“昨天王妃娘娘那样折辱雪姨娘,雪姨娘回去以后越想越不开心,晚饭都没吃。我跟红桃一商量,觉得王府里都是王妃娘娘的天下,说了也没用,就决定不要声张……”吸吸鼻子又道:“昨晚是奴婢守夜,半个时辰前奴婢口渴,就回房间喝了点水。就这么一会功夫,突然听到院子里的井‘扑通’一声响。奴婢那时只道是什么眼瞎的猫儿落水了,并没有去看,回房继续守雪姨娘。哪知……哪知雪姨娘的床是空的!奴婢这才反应过来,雪姨娘是想不开投井了!”

    想不开投井……

    陆锦画一时间有些失神,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她印象中,绿雪大大咧咧,言行蠢笨,性子直一根筋,不擅算计。这样的人,如果因丢人而想不开,大抵在当场就血溅三尺了,为何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只是不吃不喝,末了反而投井呢?而且还选择红樱恰好不在的时间?那是她的房间,她的地盘,但凡有把剪刀,她也不用等到红樱离开。

    越想越不对劲,陆锦画当下沉了脸色,抓过红樱的手腕问:“绿雪尸首在哪儿?”

    “已经、已经被她的家里人领走烧了,”红樱哽咽,又补充一句,“她只有个好赌的哥哥,那哥哥原本还指望着她吃香喝辣呢,如今如意算盘打了空,他连骂晦气,还不知会不会舍得花钱送雪姨娘去烧呢。”

    “……王爷怎么说?”陆锦画脸色更沉。府上死了人,秦翊不可能不过问。

    红樱颔首嗫嚅:“奴婢这般卑贱的身份,死了便死了,哪能让王爷分心?”

    陆锦画叹了口气,在那些皇族人眼里,只怕她都是卑贱的,又何况绿雪这种家生子?

    “罢了,我去你们院子看看。”

    红樱噤声,怔怔看陆锦画。待陆锦画眼神回望而来,她瑟缩一瞬,走前引路。

    绿雪的旋梨阁比起棠禾院更小,不过毕竟是跟在秦翊身边一年有余的人儿,门前花木倒十分繁盛。小庭里,左侧是红桃、红樱休息的屋子,右侧则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庭中有一棵槐树,如今已打满青绿色的花苞,隐藏在叶片之间。槐树下,则是红樱口中的那一口井。

    井周没有铺石,四下一圈沙土,陆锦画凝神看了片刻,地上附近鞋印杂乱,明显是捞尸的时候太多人聚集而至,不过其中有枚脚印十分别致,鞋底一朵莲花,似乎仿“步步生莲”之意。

    这样的巧妙心思,不是一般丫鬟会想到的。陆锦画侧目看向红樱,问道:“今日一共有多少人来过,你数了么?”

    红桃从屋里走出,手里还抱着绿雪最喜欢的那个放璎珞项圈的檀木盒子,听到陆锦画问话,她低声回答:“奴婢数了,一共有七个人来过,分别是……”

    那些人名时而熟悉,时而陌生,却没有一个是女人。陆锦画默默听完,顺那莲花底的鞋纹一路前走,直到石阶前。

    “有人来过,而且,去了房间。”陆锦画蹲下身,手指拂过鞋纹:“这是女人的鞋底印,但是单凭她一个,定然无法限制绿雪,至少身边还有一人帮手。”

    红桃心脏一跳,小声问:“侧妃娘娘的意思,雪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陆锦画唇角微挑,就眼下情形来看,绿雪不止是被人害死,更是被自己人害死。晴藻阁就红桃和红樱两个丫鬟,这内鬼不是红桃便是红樱,勾结外人,来了这么一出“姨娘想不开,投井自尽”。

    只是这两人都有嫌疑,她一时也判断不出,只能暂且佯装毫不知情。

    “大抵是这样,不过我毕竟不是捕快,多余的就不知道了,”陆锦画起身,抚了抚裙摆衣褶,“雪姨娘走了,你们两个丫鬟有什么打算?”

    红桃、红樱面面相觑。她们本就是跟着沾了些绿雪的光,绿雪都死了,她们自然只能回那小厨房里当最低等的烧火丫头。

    正为今后日子苦恼,冷不防听陆锦画道:“既然没有打算,那等会儿我便去跟朱管家说,找他要了你们两个吧。我和绿雪姐妹一场,你们也是她的姐妹,若是今后日子不舒坦,她泉下有知亦不会开心。”

    红桃、红樱立马跪下:“谢谢侧妃娘娘!奴婢们定然全心全意侍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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