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大隐尘世间 !
婚后,娘家人从未来过父母的新家。
这次由于情况特殊,生完孩子的女性本就身体虚弱,“坐月子”期间还要照顾刚刚出生的孩子,即便是如母亲般的“女汉子”、“硬骨头”也是无法完全自己照顾自己,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给娘家修书一封,请姥姥过来帮忙照顾些时日。
得知丈母娘来家里照顾母亲的前一天,大侠便五金机械厂分发的福利——仅有的3斤花生藏了起来,说是藏,其实就是把花生放到了杂物缸的最下面,然后再盖上各种其他不起眼的杂物。
家里没有什么高档家具,放置物品的家什只3个二人合抱粗细的缸。一个用来存放日常用水,一个用来存放杂物,另一个用来存放米面。
然后大侠又“不辞劳苦”的把家里仅有的半袋白面放到了面缸的最下面。用莜面把白面压的严严实实。
现如今,莜面作为一种稀罕的食物供人们食用,价格也不低。
当时,轻工业不发达,生产白面的工艺很差,但成本很高;而生产莜面的工艺相对娴熟,生产成本低,再加上油麦的亩产量很高,所以,莜面的卖价十分便宜。用半袋白面可以换一袋莜面。
生活条件较差的家庭也只能吃些莜面,白面根本不舍得买,也不舍得吃。
这些就是家里所有的粮食。
做完这些,大侠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母亲,说:“我把粮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面缸里,孩子姥姥来了,吃莜面就行。”
母亲也不知道家里有花生,大侠从厂里拿回来的福利本就没有想着和母亲提及,当然他也没有告诉母亲把白面和花生藏起来的事情。刚生完孩子的人本来就比较体虚,活动都存在一定困难,也无暇顾及其他,母亲此刻早已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孩子身上,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么多。只道是这愣小子良心发现,懂得为丈母娘来提前做准备了。
还哪有多余的心思考虑藏没藏东西和姥姥来了吃什么的问题?
姥姥是20世纪20年代的人,从小便被封建思想束缚,受封建社会迫害严重。年幼时被强迫缠足“三寸金莲”时,左右两脚的脚趾全部被生生的折断,用现在的专用语称之为“粉碎性骨折”。
据说裹足时犹如“满清十大酷刑”般残忍,剧烈的疼痛致使姥姥多次昏厥,又在疼痛的强行刺激下苏醒,这样昏厥、苏醒循环往复无数次,直到十根脚趾完全被折断为止。
断趾的疼痛让姥姥一度无法行走,而且在恢复过程中根本不允许接受治疗,导致姥姥一生重心不稳,走路左摇右摆,样子比鸭子还要夸张一点,多走几步更是疼的要命,满头大汗。
路上为了节省费用,姥姥独自一人步行9个小时,行走40余公里,来伺候女儿。
来的时候姥姥还背了一大筐鸡蛋,约莫百余只,满心欢喜的准备让女儿好好补一补身子。
“千里送鹅毛”都无法形容如此慈母对女儿和外孙的疼爱之情。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00左右,姥姥拖着疲惫的身体,强忍脚上的疼痛,强颜欢笑,生怕自己的女儿看出自己的劳累和不适。
“四女儿,大和妈给你攒了两个月的鸡蛋,就想让你生完孩子能好好的补一补,这不,给你送来了。来来,快让妈看看孩子。”
姥姥背过身,费力的将背篓卸在炕上,似是松了口气。接着,用手撑着整个身子,先让自己背对着大炕坐在边上,弯下腰用双手把双腿逐一搬到炕上,使劲的挪动着身子,艰难的移动到孩子旁边,啧啧称赞道,“看看这个小毛娃娃,这么可爱,和你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话的过程中,姥姥不停的调整着身体位置,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
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轻轻的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喜笑颜开,不停的用脸颊蹭着孩子粉嫩的小脸蛋。
“妈,你走了一天,累坏了吧,快坐下歇会儿吧,我给你倒点水喝。”看着姥姥身体上的劳累和欲盖弥彰的样子,母亲也没有点破其中的缘由,说着母亲便准备起身。
“不用不用”,姥姥立即阻止了母亲的行为:“女人生完孩子身体是最虚弱的,妈来了就是为伺候你。哪能再让你‘月子’里劳累呢。”说着抢在母亲身前,开始张罗家务,准备晚饭,生怕自己的女儿再多动一下。同时顺口问道:“孩子的爸爸快回来了吧?”
“嗯,一会就回来了。”
……
无论是谁,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就会无比放松,将所有烦恼和忧愁全部抛之脑后,随意的释放着作为孩子应有的天性和稚嫩。即便没有任何交流,但,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孩子的摇篮,孩子的家。
“今天咋来的?我大大挺好的吧?”
“你大大身体挺好,说是等着你出了月子再来看你。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你大大正看着哪家的煤便宜,准备买点煤过冬呢!”
姥姥故意忽略了母亲的第一个问题,对步行9个多小时的事实只字未提,怕女儿为自己担心。
后来母亲在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
毕竟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和儿子相比,女儿总有很多很多私房话,悄悄话要和母亲说个半天,怎么聊也聊不完。
从春种到秋收,日出到日落,聊一聊家长里短,品一品五味杂陈。母女俩很默契的,谁都没有提不痛快的事情。
姥姥做的饭很简单,鸡蛋卤拌莜面。
不一会儿,父亲回到家,一看丈母娘在家,不由得眉头一皱,似乎一些不喜,不咸不淡问了一句:“妈来了?”
“嗯,来了一会儿了,四女婿,快吃饭吧。”丈母娘在女婿家,可能是略微有一些拘束,连忙给自己的女婿准备好碗筷,盛的满满的,双手捧着递给了父亲。
父亲一手接碗,一手同时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头也不抬的吃了起来。
“妈给咱们拿了筐鸡蛋,100多只呢,自家的鸡生的,可好吃了。”母亲似是看出了父亲的不悦,连忙打圆场,说道:“这些鸡蛋是大大和妈妈给咱整整攒了两个月存下的,你赶紧尝一尝。”边说边给父亲夹了一大块放到碗里。
母亲深知父亲的脾气,怕这愣小子在丈母娘面前犯傻犯浑,所以赶忙提前接了话茬,把姥姥拿来鸡蛋的事先告诉他,堵住他的嘴再说。
大侠一听丈母娘给带了鸡蛋,果然立刻变换了嘴脸,脸色从之前的乌云密布,顿时转变为万里晴空,变化之快如小孩撒尿一般痛快,令人瞠目结舌。
“嗯,就是,那么大的农家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土鸡,早就应该给你姑娘拿过来了。”说完有些意犹未尽,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你不给我们给谁?你们老两口又吃不了那么多。”言语中满是盛气凌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父亲说完,家里的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致。
“你这个愣小子天天说啥呢?”母亲假装嗔怪了父亲一句,心道:“这个死小子,本来已经给你打了圆场,设了台阶,你顺着下来就行了,非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紧张,和‘扶不起的阿斗’有什么区别?”随后强颜欢笑的对着姥姥说:“妈,你别介意,他这个人就这样,一张嘴就能把人噎死,别理他。”
姥姥虽没有文化,但毕竟岁数大了,生活阅历和对人性的判断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凭女婿的几句话能大致判断父亲的性格和人品,于是没有接茬,“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至此之后,大家都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一直到晚上睡觉,三人非常默契的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有在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哭闹时,不得不说一些逗孩子开心的,没有营养的几句话哄她开心。
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外面有说有笑、夸夸其谈的父亲只要一回家,就把脸拉的“黑黑”的,如同周星驰电影《功夫》里斧头帮出场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一般,家里的空气立刻凝固了起来,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窒息之感,似乎多说一句都会遭受皮肉之苦。
这种感觉令人甚是费解。
最为记忆犹新的一次就是亲眼见到父亲和一位熟人正相谈甚欢,不只是什么话题令二人笑的前仰后合,捧腹不止,笑声可传至20米开外。恰巧这个时候母亲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着二人兴奋的样子正欲去打个招呼,结果令人惊讶的是,父亲在看到母亲一瞬间,嬉皮笑脸的表情立马有了360度大转变,霎时间面部所有的器官全都抽搐、扭曲在一起,凶神恶煞的样子犹如钟馗临世,让人不寒而栗。那位熟人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表现的大侠,没有丝毫顾及,阴阳怪气的嘲笑道:“你这见了媳妇的样子怎么跟见了仇人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幸亏我知道那是你媳妇,要不然还以为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深仇大恨呢!”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这便是他——那位大侠!
每当大侠开口说话的时候,家庭成员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生怕一个走神会招来无妄之灾。
就这样,整个“月子”期间,父亲不在的时候,祖孙三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父亲一回家,气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到了极点。
可能是一直没有休息到位,也可能是被压抑的气氛所造成了些许心理压力,姥姥来家里第7天的时候,就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