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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已非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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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星月如钩,竹林幽深,边上点缀有零星一点灯火,正是柳河所居的茅屋。

    赵楷、彭九以及柳河、甘旗四人坐在一起,已经商量了许久,赵楷他们来后,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位渔翁弟子也不多做客套寒暄,直接是切入正题,林林总总交待了他们所知的书院里的诸多事宜。

    这所书院,名头是有,里边做学问的大家颇多,尤其是以渔翁老叟学问道德为先,若是没有此番事发,估计龙窑书院里边的各种小动作还是无人所察。

    书院自以儒家正统自居,倒是赢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与喝彩,原因也很简单,数百年前的儒家半圣不是吹的,是确有其人,只不过半圣去后这书院的发展有些跟不上节奏。

    只是听得柳河解释道:“两位不知,我们这龙窑书院虽被冠以一州之名,然则并非最为正统的儒家学宫,因为在二十余年前我们这里设了院长一职,这是我楚国的一个试验,想要验证国家与儒家之间是否能够更好地衔接,本来各处相安无事,恩师也并不排斥此等做法,只是等到这小人王清远上位,怪事一桩接一桩,本来难以察觉,我们也是今日才能相通,若不是此时事发,我们必定也就错漏过了以往的许多细节。”

    赵楷和彭九都只是个五大三粗的练家子,虽然赵楷贵为皇子,层面颇高,小时在宫中长大,然则那时甚小,所知事情不多,也就是些与父皇母后,宫女玩伴们的简单相处,论些奢华的玩意或器物他倒是颇有眼光,但是轮得这些个精细的门道,他在地下修罗场也没了解的这么清楚,更别说小时候的宫中生活有什么大用了。

    柳河与甘旗见两人对此等门道颇为不知,也就先慢慢解释起来,赵楷与彭九只是在一边连连点头,都是极为谦逊,赵楷心中的求知欲爆发,疯狂地撷取这些个别处难得的知识。

    这是个百家争鸣的时代,百家之中尤以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兵家,阴阳家等等最是出众,在这百年来有不起眼者先后奠定学派,著书立言,站稳根基,也自然有本就出众者,更上一层,加速发展,弟子遍布天下,学问传播四海,儒家便是这后者之中的领头羊,这百年来儒家的发展有目共睹,六国之中虽各国形势不同,但都曾经有过以儒为尊的时代,虽然之后很快便有其余学派居上排挤,终究难以撼动其先锋地位。

    而在这个大的趋势下,各地儒家学宫纷纷建立,设有大祭酒一人,祭酒数人,各类总教习数名,其下普通教习和学子自不必说,也是个难以估计的数量。

    而这名头不小的龙窑书院偏偏不算是儒家学宫之一,本身便是耐人寻味。

    “书院也曾争取或者说是抢夺过学宫的名头,只是儒家那边不愿赋予,也就只得依附朝廷官方。”柳河直言道。

    赵楷问的更是干脆,“也就是说龙窑书院虽然曾经有过辉煌,但如今没了儒家正统的支持,已经是在逐渐没落?”

    只是对方二人并未生气,颇为诚恳地点了点头,认可赵楷的话。

    讲了这么多,赵楷和彭九都是听明白了,虽然这座书院如今名头还是不小,其中也不乏有才之士,只是少了儒家正统的支持,又引入了朝廷官方的势力,早已是不伦不类,已经不算是正经的书院学宫,“没落”二字在一定意义上并非虚言。

    “这样的形势下,确实给了那些个唯利是图的鼠辈们可乘之机。”彭九无奈摇头。

    “如今书院之中真正的高层包括有十多位总教习以及六名祭酒,至于其中诸位的人品道德学问等等,也是有高有低,参差不齐,尤其以一位姓韩的矮小教习出众,在王清远来之前此人毫不显眼,只是一年的时间便声名鹊起,虽然其品德败坏,但文章功底颇深,又无太过逾矩之举,士子们也只敢私下议论,倒是没太过在意。”

    “如此看来,这韩姓教习与王清远倒是狼狈为奸,可算一个突破口了。”彭九答道。

    “嗯,情况也了解地差不多了,我们再找些突破口,然后具体商量商量明日行事的细节。”

    众人一番谈论,都是颇有智慧也不缺生活经验之人,交谈起来倒也顺畅,四人集思广益,先是又找到了几处突破口,难易程度不定,也各有利弊,赵楷略作总结,道:“第一,找到那韩姓教习,威逼利诱一番,迫使其直接开口供述隐情,利处在于准确直接,弊处呢就是难度颇高,更要防人耳目,一旦韩姓教习失踪,王清远的冷刀暗箭估计也会随之而来,各种小动作防不胜防,先作为备用行动来看。”

    “第二,在书院散播绝笔信消息,各处造势,逼迫对方乱取阵脚,再与其他方面的队伍合流,慢慢推进进度,也总能获得些有用的情报。此法缺点在于太过曲线救国,估计要费不少时间和功夫,但弊处也明显,己方躲在暗处继续慢慢地悄悄地干活,总能看到些真相,同时躲避掉一些不必要的风雨。”

    “第三,也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另一个突破口,那就是这封绝笔信是谁发现,最终又是谁再度透露出来地?好好联想一下或许能找到一些以往看不到的线索痕迹。”

    赵楷说罢,柳河急忙道:“我倒是忘了这点,老师故去的前一日并不居于此地,说是乘兴访友去了,只是,谁知最后访友迟迟未归,反而尸骨沉于了河底。”

    讲到此处,柳河眼中再度泛起闪烁的泪花,甘旗也是耷拉下了脸来,一时气氛颇为沉默,悲切之意都蔓延到了赵楷和彭九二人身上。

    赵楷拍了拍对面两人的肩膀道:“事已至此,多多感伤无益,我们继续讨论明日行动的细节,不知二位可知老叟访友去了何地?”

    “我们倒是不知,恩师故去对我二人打击颇重,一时也无心思考究那些个细节,只是此事不难查,恩师向来对他人亲善,一路上定然多有与人交谈,我们只要多问些学子,或者是书院外村落里的农夫也可,最不济循着路径看,我们也能知晓个大概情况。”

    “可行。”彭九点头赞同。

    赵楷看了眼窗外月色,这静谧的夜总归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他说道:“那就确定下来了,我们明日定是要将绝笔信的消息直接公之于众的,你们二人去与同学或者熟知的农夫闲谈套话,然后去寻老叟出行访友的路线,找到访友的目的地,至于那韩姓祭酒,先不做考虑,实在不行,我们再行极端之事。”

    说完赵楷已经站起身来,彭九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二人拱手作别,趁着夜色深沉,静悄悄地往住处而回。

    里屋之中,正有十余人挤在一处,借着烛光,听着赵楷的讲述和安排。

    “大概就这些事情了,该注意的地方大家都再商量商量,争取少出错,我们这一行十数人已经算是进度颇快了,至于其他队伍,明面上的廷尉府众人处处受阻,不必去说,还有几波也是扮作士子的我们都联络一下,把力量汇聚在一起,绝笔信一事背后的隐秘我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枉这一遭少年热血。”

    与此同时,凌平城,甲申帐隐秘所在,曲煌与周长老坐在一处石桌旁,周围静谧深沉,早已将人手清空,桌上有酒有菜,月色下酒杯晃动,其内的琼浆玉液芳香扑鼻,天上月色清冷,星辰横列,地下树影摇曳,宛如晃荡的水潭,这番环境倒是颇为雅致,只是对坐二人只顾着吃酒,面色不见丝毫地喜悦。

    “这渔翁老叟实为难得的仁善之辈,以往名头在世,我半信半疑,也无交往的意图,反而是如今其人已去,通过一封绝笔信,一番百姓言,倒让我扼腕痛惜,终究是意难平啊。”

    “王清远逃不掉的。”

    “可那又如何呀,真正的儒者已经离世,晚了晚了。”

    “人间事本就是火热之外难掩凄凉,谁又能避得开,只能指望以后的世道会越来越好。”

    “以你的手段,自己去查又何尝查不明白,为什么要冒着被他人察觉的风险让先锋营的那些个少年人出面呢?”

    “甲申帐经历凌平一战已经是瞒不住了,而且到得如今,我甲申帐也不必再隐瞒于世了。”

    “当时你我受皇命创建时陛下不是说不到紧要关头切记要隐瞒甲申帐存在,不能令其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样才能打造出一柄出其不意的利剑,不是吗?”

    “要变天了,这不正要与你说嘛,刘允善走的时候,交待了一条陛下亲传的秘密口谕。”

    周长老听得此处,即刻放下酒杯与银筷,一改之前的感概嗟叹神色,面容端庄而认真。

    “陛下说,如今各处乱局已现,凌平的陆沉魔教作乱便是显现,至今我们不也未曾追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嘛,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而且白陌即将领兵攻赵,彼时明暗之下的各种势力都将浮出水面,到时候我龙窑边境数万白家军一走,虽然会有其他地方的兵员补上,但面对虎视眈眈的大奉,依旧难以维系之前局面,甲申帐这些个被帝国打磨许久的利剑,虽然还远未达到其可到达的锋利极致,但已经没有时间再行打磨,必须出鞘了。”

    “最终还是要攻赵了。这一行是福还是祸呢?”周长老摇头叹息。

    曲煌对于周长老的摇头则不能苟同,“这本就势在必行,当今圣上乃怀有大抱负的雄主,我大楚身为强国,若想更进一步,攻击那与我们相邻着的正在一步步自行踏入深渊的赵国,正是绝佳的机会,况且我楚国如果不出手,估计赵国之内的那些个有势力的大家族也会争来争去,不得安息,最后落得个赵国自行从内部兵解的下场,到时种种好处还要分得他国手上一些,还不如我们来帮他们一把,加速赵国衰败,然后自己独占利益。”

    此话可见曲煌也是极富见地的善攻之人,同时也是个实打实的主战派,倒是与大楚皇帝所思相合,怪不得一直以来深受皇恩,周长老见曲煌讲了这么多,算是在反驳自己的老旧思想,也不气恼,只是继续平淡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战乱了,生灵涂炭对于如今的老儿我来说可不只是一句成语,每每想到天下真的会再如此,这四个字便如尖刺一般狠狠扎在我的心上,我为天下的百姓们不值啊!”

    曲煌看着面前双鬓泛白,一生操劳国事,忧心黎民的周长老,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再度联想到了故去的渔翁老叟,他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说道:“此生未能与渔翁老叟相交实为憾事,但又能遇到长老这般仁者智者,也算有了宽慰。长老放心,我定不负所望,定要还渔翁老叟一个清白真相,也定尽我所能守护我大楚国土,守护我大楚黎民!”

    两人再碰一杯,各自一饮而尽,都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