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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睡醒脸上火辣辣地疼,竹卿对着镜子细看,被打过的地方高高肿起,让她碰都不敢碰。
拿冰帕子捂着都无济于事消不了肿,只好敷上祛瘀的药膏,戴上了遮脸的纱巾挡的严严实实才好出去见人。
这是第七日,还有二人。
离青池给出的期限还剩八天,足够了。
杀手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小习惯,竹卿喜欢干干净净的杀人再干干净净的回去。不想让被杀的人临死前看见自己仓惶的模样,故而她决定等脸上淤肿消了再去找下一个人。
趁此可在长安多待两日,还听到了一些传闻。
传闻道那位西凉公主即将完婚,嫁的是圣人的皇子,恰好也行五。
竹卿有些奇怪,她和玉衡亲近,难道不就是想嫁给玉衡吗?
不过嫁给五皇子还是嫁给玉衡都和她没关系,他们对她来说已经局外人。
要了碗馄饨坐在角落里吃着,忽然街前来了一队官兵,领头的人拿了一幅画像径直进了竹卿所在的店里,竹卿顿觉不妙,背过身去挡住脸。
所有人都一一比对过,唯独坐在角落的竹卿没有被人发觉,正庆幸时听见有人喊“这还有个人”,举起画像看了看,确认竹卿和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她就这么被关进了县衙大牢。
被关进牢里的杀手,她估计是第一个。不是打不过那些衙役,她再厉害也不能公然挑衅官府的权威,杀个人和杀个衙役是两回事,她清楚得很。
竹卿不想变成整个长安的通缉犯再由青池出面解决,只好先被抓再做打算。
牢里的稻草有股发霉的气味,竹卿捂了捂鼻子,很嫌弃。
“进了这地方还嫌东嫌西,今晚不打算在这里住吗?”右边牢房的人背靠着栏杆,这话明显是说给竹卿听的。
这人倒有意思,竹卿蹲在他身边,无奈道:“住不住这里又不是我说了算。”
那人轻嗤,低声道:“玉镜门的杀手还逃不出监牢?”
竹卿猛然回头,死死盯住他。
“你不用盯着我看,我认得你那把剑。”那人头也不回,“那是青池年轻时用过的剑,他能给你,你就是他那个小徒弟吧。”
这人居然认识师父还知道自己,竹卿来了精神,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转身,小声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回头的刹那竹卿大惊失色,这人右眼眶如同一个黑洞,已没有了眼珠,留下一个满是褶子的疤,头发如同稻草般披散着,满是污垢。
“吓着了吧,哼…我这副模样就是拜你师父所赐。”他脸上看不出表情来,“十多年前你师父为了助狗皇帝上位,抓了我去邀功,又不让我死把我关在这里,受尽了折磨。”
他突然大笑几声:“没想到他徒弟现在跟我在同一个牢里,真是老天有眼。”
竹卿不知始末,可他既然说是青池抓的他,必然是有缘故的,遂问道:“我师父为什么抓你?”
“我跟他原本是朋友,前太子死后诸皇子夺位他站了皇帝我站七王,七王兵败我就有了附逆的罪名。”他忆起了往事,“青池约我吃酒,亲手在酒里放了药,废了我武功又弄瞎我一只眼,呵…真是好兄弟啊。”
“那师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只是把你关起来呢?”
“那不过是他背叛朋友的补偿罢了,他怕自己心里过不去,就留着我一条命,让我苟活于世,以显出他还记着些兄弟情义。”
竹卿垂下头,她不愿相信青池真的会这样对昔日的朋友。可这个人认得破云剑,还知道她的存在,显然和青池是有私交的。
她心头郁郁,浑然忘记自己还在监牢里。
两人都不再出声。
明日一早,她就要被提审问话了。
“师叔,你上过公堂吗?”竹卿小心翼翼问道。
“废话。”他嘴里虽不客气,可竹卿很上道的叫他师叔,他内心还是暗暗高兴的,“你师父抓我进来,你还叫我师父,小心青池知道不认你这个徒弟。”
竹卿继续殷勤:“师父的朋友我当然就是我的长辈,我叫师叔是应该的。”其实是因为他也没说他叫什么名字,又和青池一辈,师父不在也不知道,她偷偷叫师叔也没事。
“我叫陈峰。”他自报家门道,“有什么事赶紧问,一会我该午觉了。”
他还固定时间歇午觉?
竹卿忙说出自己的顾虑:“师叔,明日上公堂我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陈峰闭上眼睛道:“你是因为什么抓进来的?”
竹卿神色自若:“杀了个人。”
“什么人?”
“漠北来的刀客,我接的任务。”竹卿有些丧气,“平日里从来没事,不知为何偏偏这回就被找来了。”
竹卿将任务完成的经过细细告诉他,只忽略了媚药起药性那一段。
陈峰听后微微摇头,叹道:“果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竹卿狐疑看向他,听得出来这是说自己不行的意思。
“你就穿这身衣裳去的?”陈峰用仅剩的一只眼瞥了瞥竹卿的衣裳。
竹卿不说话算是默认。
她穿着一袭白衣,衣襟袖口零散绣了几片枫叶。竹卿喜欢枫叶,好几件衣裳都有枫叶的图纹,还有人打趣她是不是看上了解枫师兄,故而借此表明心意。
“我若不是认得破云剑,还当你是哪家的小姐穿男装出门游玩的。”陈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出来杀人穿这么显眼做什么,想当年我们哪个穿这么好料子的衣裳出来杀过人,都是什么不起眼穿什么,你倒好…”
愤慨的教导完竹卿,又道:“可见青池这龟孙对你是真好…”
还有一个原因,当年玉镜门站队成功,因此发了一笔财置办产业。青池年轻时还过得苦些,等竹卿这些同龄的孩子们长大,也算得上有些钱了,尤其是青池,赚的更不少。
训完竹卿陈峰出了口恶气,转而对她语重心长起来:“这事显然是客栈老板报的官,不过是怕担干系都不妨事。他若是没有亲眷追究要说法,就好办了,塞点银子了事。仵作验伤要查问凶器,没有凶器又能如何?”
看竹卿呆呆不太明白的样子,陈峰索性敞开了说:“难不成那么多无头尸,个个都要破案不成?看着吧,今晚就有人来找你要孝敬了,给了银子,明日一早你就能出去了。”
“那你呢?”
“我?”陈峰没想到竹卿还惦记着他,“这话,你得问你师父。”
到了傍晚,果然有狱卒明里暗里的要银子。竹卿将荷包里的银子尽数奉上,诚心诚意道:“还得大人多从中周旋。”
狱卒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满意的走了。
监牢潮湿阴暗,睡梦中的竹卿不知不觉开始咳嗽起来。
陈峰扔过一个石子,打醒了她。
“师叔,正睡觉呢!!”
陈峰不满道:“你咳的我都睡不着了,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竹卿瞪大眼睛:“你还会把脉?”
“学过一点,略有小成。”
陈峰神叨叨搭上竹卿的手腕,似是不确定又摸了摸脉,叹道:“你这孩子,看着挺康健,内里怎么坏成这样。”
“我去年受过一回箭伤,冬日时病了几个月,但已经痊愈了。”竹卿倒觉得自己无事,就是频繁咳嗽太烦人了些。
“弓箭伤受过一回,此生再难痊愈,你师父没告诉过你?”陈峰神色怪异,“算你命好活了下来,满弓的力道可伤及心肺,就算看不见伤口里子也是虚透的。”
“没有…”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竹卿不知自己是何心情。难道师父那么急着让她嫁萧景梧,就是因为知道她身子再好不了,好有人照顾她?
可她这一年来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又觉得这个师叔在骗人。
“出去之后不可太过劳累,切记不能泡冷水,马上要到冬日你可得多穿些衣裳,你身子坏成这样,来日成亲生子可太难了…”
竹卿瞠目结舌,她为了压迷情香刚泡过半夜的冷水澡。
看竹卿低头耷耳的样子,陈峰想起竹卿才一岁大点的时候,青池抱着她来跟自己见面。
穿着一身粉红袄戴着虎头帽的小竹卿玉雪可爱,说话口齿尚不清楚,让她叫“叔父”她只能说出嘟嘟几个字来。他一伸手竹卿就让他抱,流了他一领口的哈喇子。
青池曾对他说起过捡回竹卿的情形,又提起年幼的竹卿需要日日喝药,才能保住她不在三岁前夭折。
也是个苦命的小丫头。
“孩子,你离我近点我教你点东西。”陈峰虽然武功被废,可内功心法还记得些。四周无人注意,悄悄将要领告诉竹卿。
“按我这个法子练,可保你活过三十。”陈峰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竹卿深觉被戏弄,嘴角垂下脸臭的要命。
“开玩笑开玩笑。”陈峰心情大好,“若你每日都练,虽不能让你痊愈,但在冬日能好受不少,内力也能提升一些。你内力太差,想赶上你师父,还得再练啊…”
陈峰说完就睡了,竹卿翘起一块地砖,拿出藏的银子收好。
她才没那么笨,银子全交出去了她拿什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