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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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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首岑山青池业已伏诛。

    仅仅十个字,竹卿听在耳中如同雷声轰鸣,连手指也觉得麻木不已,脑中反复只有一个念头:她再也没有家了。

    而害死他师父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他变的如此陌生,为了隐瞒她给她下了蒙汗药,又亲自带军屠她师门,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你真的好狠…连师父师叔都下得去手。”竹卿喃喃道,“我不要嫁给你了…我好怕你,会不会有一天为了立功你也会杀了我…”

    “不会,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玉衡半跪在竹卿面前,扶起软弱无力的她,“你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你先跟卫勉回去,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竹卿在这里多留一刻,她就多一分危险,倘若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帮她圆过去。

    卫勉得令前来搀扶竹卿,却被她躲过,竹卿浮上一抹妩媚而决绝的笑意,对玉衡道:“你抱抱我,抱了我就回去。”

    那笑在玉衡看来充满着无尽的诱惑,或许竹卿愿意低头接纳他,玉衡道:“好。”

    裴智和卫勉都转过身去。

    玉衡伸手抱竹卿在怀里,竹卿的匕首趁机插进了他的胸口。

    “你不用向我解释了,去地下跟你师父解释吧。”竹卿掩着玉衡流血的胸口不让周围的人发现,悄声道,“我要让你,大麟最尊贵的世子为我师父师叔和所有的同门陪葬。”

    玉衡紧紧握住匕首的末端,神智涣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你当真如此恨我?”

    竹卿没有回答。

    鲜血染红了玉衡的衣襟,终于有人发现了异样,卫勉的刀架在竹卿脖子上却被玉衡拦下:“你们别过来,你把刀拿开。”

    伸手摸上竹卿的脸,却也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而后手无力垂下,眼睛缓缓闭上。

    濒死的玉衡被惊慌失措的卫勉抱走,直到裴智下令抓捕竹卿立即处死时竹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双手沾满了玉衡的血,记得有次他受伤,她替他处理伤口,手上也都是他的血。

    裴智焦急的吼对身边的人道:“快跟上去看看世子还能不能救活,快去!!来人,给我杀了这个逆贼!”

    众守卫中有一人越众而出,向裴智进言:“裴统领,此女虽是玉镜门的弟子,可也是唐侍郎的千金,怎能随意处死。”

    是熟悉的声音,竹卿看去,帮自己说话的人居然是白清一。

    裴智道:“说来听听。”

    白清一道:“她既是官眷,就不可随意打杀,更何况她和宋世子定了亲,宋世子性命垂危,这事须得看王府的意思。”

    裴智思虑片刻,白清一所言也不无道理,可竹卿有武功在身,此时又神志不清万一暴起伤人…

    他既要善后,又要保住玉衡的命,再出岔子,他这官就别想当了。

    裴智深吸一口气道:“就依小白大人所言,可她也不得不防,打她二十棍再关起来,小白大人觉得如何?”

    白清一点头。

    竹卿浑浑噩噩被放上长凳,一棍一棍打在身上,可她并不觉得疼。

    师门被屠,百毒钻心之痛,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难以承受,好似身上更疼一些,她就能短暂分神不去想别的事。

    这二十杖并非臀杖,而是受刑位置为腰椎和脊椎的脊杖,打到十五杖时竹卿已口吐鲜血,二十杖打完摔下长凳,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智估计着竹卿不会再伤人,才吩咐人带她去后院看管起来。

    白清一忙道:“裴大人,让下官来吧。”

    白清一的父亲是神武军统领,和裴智素有交情,许是白清一想借此机会立功,裴智也很给面子,把押送竹卿的机会给了白清一。

    白清一双手碰到竹卿的瞬间,竹卿就感到他在向自己输送内力让她有些力气,可他毫无表情,只反手拧着她的肩膀,带她去后院。

    等快到人少的拐角处,白清一的声音几乎不可闻,极谨慎道:“到了前面就跑,我帮你拖时间。”

    他这是要帮她逃走。

    竹卿回头看他,他平静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多谢你。”

    这个拐角的围墙外就是山林,等她进了山左威卫的大军要抓她就没那么容易,竹卿撑着五脏六腑的疼痛提气,从墙上跳了出去,跑向密林。

    估摸着竹卿不会被追上,白清一才一掌击在自己胸前,吐出一口血高喊:“快来人!”

    眼神却是看向竹卿逃走的方向,露出欣慰之色。

    一口气跑出了两座山头,竹卿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被点燃的房屋,潸然泪下。

    数十间房舍燃起的大火在黑暗里格外耀眼,照亮了半边天,等到天亮,就会化成灰烬,消散在清冷的秋风里。

    不复存在。

    她抹干眼泪,漫无目的走着,却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她用手撑住地面,听到叮铃一声脆响,夜色中看不清是什么,摸索一阵才发现是玉衡送她的玉簪。

    这簪子她极爱,十天里有九天都戴着,玉衡说过她戴这簪子很好看。

    想是发髻松散,她摔倒弯腰时从发间滑落,掉了石头上才断成了几截。

    竹卿扔下发簪,她不愿再去碰他的东西。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断崖边。

    竹卿还记得这地方她十一二岁时误打误撞来过一次,青池说这崖极深,点下去粉身碎骨一定会没命,让她切记离这里远点。

    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这山崖前。

    师父死了,玉镜门没了,小师妹和解枫想必也难逃一死,她那一刀用尽全力插的极深玉衡必死无疑,她也算亲手为他们报了仇。

    而唐家,她也不能回去了。

    天大地大,她还能去哪。

    一滴水落在脸上,竹卿惊讶摸了下脸,她明明没有哭…又有几滴水落了下来,竹卿恍然,原来是下雨了。

    一步一步挪到悬崖边,深不见底的崖底好像一个黑洞在吸引她跨进去,仿佛有许多无形的手不断地拉扯她的衣角。

    竹卿莞尔。

    师父,徒儿没有听您的话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还和他在一起,徒儿知错了,这就来向您请罪。

    山崖的风从耳朵呼啸而过,山石嶙峋,竹卿不知道身体在山石上碰撞了多少次,最后砸进水里,冰冷的河水漫进鼻腔口中,再也无法呼吸。

    也许死,是她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