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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断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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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怒号,寒风凛冽,小满从侧间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护在怀里,端到了玉衡的床前。

    小满哀求:“公子,喝一口吧…”

    几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藏匿发中,玉衡泫然道:“母亲的灵前可有人吊唁?”

    小满道:“怎么没有人,王妃过世,几位国公、侯爵、伯爵家的夫人都来了,公子您又官升一级前途正好,多的是想巴结的人。”

    玉衡摇头:“我不是说这个,等什么时候没人,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去给母亲烧点纸钱。”

    小满忙道:“王爷吩咐了要您好好养伤,等停满四十九天后起灵再去祭拜,那时您身子也该养好了。”

    玉衡不再说话,坐起身接过小满手中的药一饮而尽,胸前传来的痛楚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颓然靠在床上。

    昨天他刚醒,就在下人的口中得知母亲何氏在十几天前离世。

    他满身是血被抬进王府救治,何氏一向身体不好,骤闻玉衡被刺杀不顾宋承的阻拦闯入玉衡屋中,看到唯一的儿子奄奄一息,何氏当场就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没有挺过去,在第三日一早过世。

    不知是不是裴智刻意隐瞒,宋承只知玉衡是剿灭逆贼时被逆贼所伤,并不知那人是竹卿。

    他曾试图在没人的时候自己偷偷溜下床去祭拜母亲,可没有旁人搀扶他使不出一丝力气来,旧伤刚好新伤又起,纵然他一向身体强健,也不敢再折腾自己了。

    神游之际,小满来报:卫勉来了。

    何氏过世的当天他就知道了消息前来吊唁,又去看望了玉衡,玉衡仍在昏睡,王府的大夫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昨日他知道玉衡醒了,今日就立刻过来,不止为了探望玉衡,还有别的事要告诉他。

    玉衡形容憔悴超出了卫勉的预料,他本就清瘦,病了多日又闻噩耗更是消瘦,颧骨分明,脸颊也凹陷下去。

    卫勉担忧道:“世子,王妃过世,请您节哀保重自己…”

    玉衡打断他的话,疲惫道:“这些客套话你就不用说了,我知道轻重。我病的这二十多天,你该办的事应该办了吧…”

    卫勉本想待玉衡情绪好些再提这件事,玉衡既主动提起,他也没什么顾虑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玉衡。

    玉衡微有狐疑,打开细看里面竟是碎成几截的发簪。

    卫勉道:“送您回来的第二日属下就去找了竹卿姑娘,顺着白大人给的方向一路找过去,只找到这支发簪…”

    玉衡怔住,心中绞痛,问道:“然后呢?”

    卫勉窥着玉衡的神色小心道:“再往前找就是一处断崖,属下带了几个弟兄系了绳子下去,只找到几块挂在山石上的碎布。”

    卫勉拿出一块碎布交到玉衡手中,正是竹卿那日所穿的布料颜色,碎布上还有几处变了色的血迹。

    “继续说。”

    卫勉踌躇道:“这样的布料不止一块,且山石上血迹斑斑,虽被大雨冲刷过,依然能看出来竹卿姑娘被山石撞过不少次,恕属下直言,竹卿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玉衡何尝不知卫勉话里的意思,当着卫勉他不肯落泪,只颤声道:“尸身呢,可有带回来?”

    卫勉摇头:“属下带人去山崖下看过,那下边是一条河,前一夜下雨上游发了水,河面涨了不少,沿路找下去什么也没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卫勉本以为玉衡会发作,可玉衡久久没有出声,卫勉心知他是悲伤到了极致,劝道:“世子若是难过,哭出来也好。”

    玉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卫勉,捏紧了手中香囊,一口血喷在地上,伏在床沿痛哭,却也不愿被人发觉,只无声抽泣着。

    小满在门口听到动静,刚踏进房门,玉衡斥道:“出去!”

    小满只得退出去,朝卫勉做了个照顾好公子的手势。

    卫勉知他急痛攻心,扶起玉衡任他伏在自己膝上释放着情绪,不到一个月失去母亲和未婚妻,这样的打击,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难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卫勉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了,估摸着玉衡哭累已经睡着了,想把他放到床上躺着,谁知刚一动手,玉衡突然道:“卫勉,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卫勉道:“您是说…”

    玉衡直起身,声音沙哑,苦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喜欢竹卿想跟她在一起时,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那时玉衡还未受封世子,欢天喜地的告诉卫勉他有了心上人是个极美的姑娘,卫勉只能委婉的告诉他,他当以大局为重不能沉迷儿女私情,这于大局不利,也对他不利。

    玉衡却道他会想办法让竹卿嫁给他,来逃脱性命之忧。

    卫勉平静道:“没想到您还记得。”

    玉衡嗤笑,眼角犹带泪痕:“我费尽心思,破坏了她和萧景梧的婚事,又为了让她躲过这场劫难想方设法让她嫁于我,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卫勉稍有不忍:“这也不算是您的错,不过是各有立场罢了…”

    玉衡奉命要除玉镜门,竹卿是玉镜门的弟子,对于竹卿来说,她宁愿和同门一起御敌到死,也不愿苟且偷生嫁给灭门的仇人。

    “我明知不能强求,还是这么做了。”玉衡心中酸楚,“她一片真心对我,我害她被逼无奈死无全尸,母亲生养之恩未曾报答,母亲却因我而死,卫勉,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间…”

    玉衡脸色苍白发青,卫勉为让他放下心结有意辩解道:“不管您和竹卿有没有在一起,玉镜门被灭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没法怪您…”

    从玉衡被送来拜师那天起,玉镜门被灭不过早与晚的区别,唯一的变故,就是玉衡喜欢上了竹卿,因为喜欢,才不想让她参与到这场血雨腥风中,可弄巧成拙,偏偏都被竹卿亲眼所见。

    玉衡有淡淡的悔意,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卫勉,你当真以为神武军的人能轻而易举攻下他们?”

    看卫勉疑惑,玉衡道:“玉镜门高手众多,连竹卿在世时一身武艺都高出我来,更何况对付那些神武军。”

    卫勉道:“那为何…”

    “无问堂一战,损耗了玉镜门不少高手,玉镜门自此大伤元气需要时日好好修养,机会难得,圣上才选了这个时候。”玉衡看向断簪,不住摩挲,“我拜师三年,他们一直对我有所防备,直到有一次竹卿偷偷告诉我,他们住的屋子底下有几条密道,密道四通八达通往山中,若有不测可用来保命。”

    “所以在总攻之前,世子您派人去山中是为了截住密道出口?”卫勉恍然大悟。

    玉衡点头:“玉镜门某些江湖秘术和招式,旁人无法破解,竹卿为了我好,将这些一一告诉了我,神武军才能这么快攻破玉镜门的防守。”

    话至此处,卫勉也不禁为这个痴心女子难过了起来。

    竹卿本意是让玉衡学会本门秘术保命提高武艺,可当她发现心上人居然用她所教授的办法灭她师门,她该是多么痛不欲生。

    怪不得哪怕她已经逃走,却仍旧选择了用那样惨烈的方式自我了断。

    她恨玉衡,更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