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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晴朗的礼拜日。
温暖的春意,伴着温熏的清风而来,像情人满是爱怜的注视,轻抚心头。
蒙特伊城,自从由马德兰先生成为市长以来,所有的工厂一律在礼拜日停工,男女工人都要去礼拜堂做礼拜。
这一天,芳汀刚刚将一月工资,十五个法郎中的十二个寄给蒙绯郿的德纳第家。自己对女儿珂赛特的牵挂也仿佛随着那十二个法郎而去了。
早晨,打开窗子,春风拂面。她把发带解开,金色的秀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开,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秀丽而瘦削的面庞,疲惫而美丽的眼睛,她二十岁,贞静而不失一分俏皮,那是想到孩子,希望和一切美好的时候。她愿意工作,虽然洁白细嫩的双手因为劳动变得粗糙,这让她充实而快乐。
她做着美丽的梦——再攒一些钱,等到条件好一些了,就会把女儿搬回来,和那小天使永远在一起。
想到这里,芳汀笑了,她朱唇微启,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
但是她的微笑僵住,她想起昨晚,下班时自己撞见的那个穿着制服的警官。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给她一种冷意,使她好奇,又不寒而栗。
她也听女工们讲过的,那是城里新来的警探沙威。据说他严厉凶狠,不留情面。对市长先生也十分不敬。蒙特伊城的流浪人和匪徒都对沙威都是谈之色变的。
“竟有这样的人呢!活该没有妻子!哼!”芳汀不由得掩嘴笑起来。她是个妈妈,也是个孩子。快乐的时候,天真无邪。
她想:“谁叫他竟敢不把市长先生放在眼里!”
毫无疑问,在贫苦的芳汀眼中,给予她工作和生计的马德兰市长正是神一样的存在。
想到马德兰先生,芳汀正在梳头的手停住了,她的嘴边现出一个甜蜜而羞涩的微笑,但是忽然,这笑容便如同一只花儿般忽然萎顿,暗淡了。
十六岁,巴黎时虚掷的那些时光,与那初恋的男子愚蠢而热烈相爱的荒诞岁月此时便如一个霹雳恶狠狠地震在她头顶。
爱上那样一种人!
未婚生女!
我!
我是什么女人!
我怎么配!
芳汀的脸立时滚烫!
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凶狠地将那满头金发三两下用一条洗旧的手绢扎好,换上一身粗布卡其布工装,戴上一顶男士的灰蓝色的鸭舌帽。将那秀发全部野蛮地塞进帽子里。
我再也不必美丽!
她痛恨自己,凌虐自己。
“芳汀?准备好了么?咱们一道去礼拜堂!”邻居玛格丽特太太在叫她了。
“这就来!”芳汀收拾好自己的心绪,露出一个大大的而虚弱的笑容。
蒙特伊城的本堂神甫是一个矮矮而慈祥的老人。他穿着紫色而敝旧的祭衣,带领大家在小教堂里低低唱着圣歌。
芳汀坐在小教堂的后排。随着圣歌的安详节奏,渐渐双目潮润。
主真的会原谅我么?
不原谅也罢,只要叫我的珂赛特安宁,幸福,主啊,只要我有的,或者哪怕我没有的,都请您尽数夺走吧!
她虔诚地祷告,只要我的珂赛特安宁,幸福!
她有两年不见女儿了。
她再也承受不住,掩面而弃,从小教堂跑出来。
小教堂的后面,是神甫老头儿自己的小花园。那里虽小,却宁静,美丽。两方整齐的苗圃刚植上了雏菊和蔷薇,新翻泥土里刚刚长出一点儿嫩绿的小芽儿。几只洁白的鸽子扑腾着美丽的翅子在鸽笼和矮矮的围墙上栖息,踯躅。
芳汀在墙角里抱住膝盖蹲下,一颗头深深埋进臂弯,阳光普照,思念折磨得她心如刀割。珂赛特,珂赛特,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她的肩膀哭得颤抖。
“你怎么了?孩子?”
一个温和而沉静的声音。仿佛天降。
芳汀仰起头,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他很高大,不过四十几岁的样子,鬓角却是斑白。他的脸,谦和安详,却仿佛有些许沉痛凝聚。那双眼睛,静静的,没有光,很钝,显出长久的孤独和疲惫。然而他还是竭力地显出一个笑容,含着苦味儿。
“我,没怎么,没怎么,先生。”芳汀慌忙站起来,草草擦干一脸泪水。这个用袖子粗粗拭泪的动作让这个男人一瞬间感到熟悉个心疼。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幼年时,孤苦无依,只有姐姐拼命劳作,带大了自己,那贫苦中抗争,支撑家庭的女人,常常就是这样粗粗地用袖子擦掉泪,和汗水。
“看您这一身工装,一定是烧料厂的女工。”男人撂下手杖,俯下身,扶住芳汀肩膀,轻轻将她扶起:“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先生,您是?”芳汀被这陌生人的善意感动不已,她发现这男人的一条腿似乎有些瘸。心想,他可能也是可怜的人,有过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往。
“我是……”男人正欲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马德兰先生!”
一个阴郁的身影从礼拜堂小花园外闪出。只见那人身材瘦高,握着一根深色手杖,穿一身暗蓝色的制服。
他的头扬起来,可以看见他的脸瘦而灰白,阴郁,凶狠,又仿佛有些孤独和营养不良。那眼睛长而尖利,迎着阳光,桀骜而恶毒,像正在狩猎鹰或者狼。他的嘴角牵动,挤出一个讽刺的微笑:“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马德兰先生!”
“什么!马德兰先生!市长先生——您就是!”芳汀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冷嘲热讽的警官是昨晚被自己撞倒的沙威。这不算什么。对这种刁钻的警探敬而远之就好。然而沙威竟然说这个想要帮助自己的男人原来就是马德兰先生!
芳汀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一时说不出话,局促地站在那里,两手搅在一起,头低低地垂下去,一张秀丽而苍白的脸倏忽红了。
“我!谢谢您!马德兰先生,不,市长先生……谢谢您给了我这份工作……我……我怎么还敢麻烦您呢?”
“何必这样说!孩子!”马德兰竭力安慰她,他最头疼的,便是人家对他的感激了。他只愿缄默无闻地,就让大家都幸福。
“哼哼!您又做好事了。我们真是感动啊!”沙威在一旁冷眼瞧着这深情脉脉的两人,怒不可遏。
人间真情?
哼!
恶心!
“您为什么这样尖刻!”芳汀向来胆小,谨言慎行。此时却抵不住胸中愤愤,冲上去,横在沙威和马德兰两人之间,仰起脸,蹙着眉头,恨恨地瞪着沙威:“您这是对马德兰先生的侮辱!”
“马德兰先生,像这小姑娘说的,我侮辱了你么?”沙威“嘿嘿”冷笑两声,冷峻的目光审判一般逼视马德兰。
马德兰迎着沙威的眼睛,对这样的冒犯似乎仍旧不以为意:“沙威警官大概只是对我有些误会,侮辱是言重了。”
“怎么不是侮辱!怎么不是侮辱!马德兰先生!他对您竟敢称呼‘你‘而不是您!”芳汀情急,实在为市长抱不平。两手抓住马德兰的手臂,摇着,张大眼睛,不可思议似的:“这怎么能原谅呢!”
“没关系的,姑娘。称呼而已,又能如何”马德兰对芳汀微笑一下。他的笑容含着淡淡的苦涩,又无限的温暖和宽容。
“不不,你错了,市长先生。称呼是严格不可逾越的社会制度。对于正人君子,我必然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您‘,但是,对待有些人,我只有称作‘你‘,比如,”
沙威顿了顿,右手握着手杖向上傲慢地一扬,一双眼别有用意地盯着马德兰的脸,好像两颗钉,一寸寸敲进马德兰的心。沙威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苦,役,犯。”
“什么?!”马德兰轻轻地说了一句。他感到眼中万物瞬间崩塌,头脑里嗡嗡直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芳汀站在两个男人之间,她听不懂沙威话里的意思,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节,在较量什么,她只是感到这气氛白热,简直逼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