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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潘妮在深夜的蒙特伊城游荡,失魂落魄。
糟老头!
竟敢打我!
她蛮横地使劲儿抹抹脸,朝自己撒气似的。
忽然想到,哎呦,对了,还有不少钞票!
哼!
谁稀罕?
艾潘妮现在竟然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偷他的钱?死老头!这下,他更瞧不起我了。她恨恨地从衣服兜里把那些一百法郎的钞票一股脑拿出来,怎么办呢?还回去?他肯定会把我这个小偷抓起来,我才没有那么蠢,自动送上门。
哼,可是我也绝不花他一分钱!不用一个苏,我艾潘妮也会活得潇洒自在呢!
又还不得,留着又赌气,怎么办呢?
一抬头,艾潘妮看见,不远处正是芳汀租住的小阁楼。
有了,
芳汀跟那老头儿是相好的,还给她不就等于还给糟老头了?
对,
就这么办,
艾潘妮三两步跑上去,阁楼里黑洞洞的,各家的火烛都熄灭了,她蹑手蹑脚,沿着昏暗的楼梯,猫儿似的潜到二楼,“咚”的一声,一个酒瓶子被她不小心碰倒,骨碌碌,滚到角落里去了。
“哈,该死!吓死我了!”艾潘妮拍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一扇门“吱嘎”一声推开,拖着刺耳的长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颤巍巍走出来,朝着楼梯的方向伸长脖子,探头去瞧:“芳汀么?您回来了?”
怕被发现,艾潘妮赶紧闪身,躲到楼梯口一大堆杂物的后面,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老太太磨蹭了一会儿,看到没有人应声,便关好门回去了。
吓死我了。
怪了,
我现在是来给别人白白地送钱,又不是偷东西,有什么好心虚的?真是。
想到这儿,小女贼从黑暗的影子里走出来,摸到芳汀的门前。芳汀住的地方是一个很窄小,敝旧的房间,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房租的开支。
房间里黑洞洞的,
怎么?
还没有回来?
又去哪里厮混了?
哼哼,小荡,妇。
艾潘妮笑嘻嘻的,在心里暗骂芳汀,这些词语都是从她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在檬非郿的小酒馆儿里,她母亲天天要提着扫把一面追打珂赛特那个小东西,一面骂芳汀,艾潘妮早就学得滚瓜烂熟,虽然她心里对那些侮辱人的词语还是似懂非懂。
要是老娘知道我把到手的这么多钞票傻乎乎地拱手送给别人她一定会活活打死我。艾潘妮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条铁丝,一边想。
不过,
哼,
老娘又怎么样?
谁也管不了我!
艾潘妮身经百战,技术娴熟,三两下就把那把小锁头打开了。“嘎巴”一声,清脆利落,听上去就像用钥匙开的一样。
她吧把门打开,低低骂了一句“见鬼!这穷女人!”
芳汀的小屋子里简洁寒酸。只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许多裁剪成不同形状的布葛,还有针线。床头有一只半人高的木头柜子,看上去很旧,柜子上面,靠近小窗户的地方放着一盆玫瑰花,寂寞地开着。
“还挺有情趣,不过,白傍上那么个阔佬!”艾潘妮有点儿刻薄地想,她不太明白,既然芳汀有那么阔绰的相好儿老头儿,干嘛还过得这么贫寒?
不想了。
她把芳汀的柜子打开,里面挂着几件衣服。她捡了一件大衣,把自己口袋里那些从冉阿让那儿偷来的钞票塞到那大衣的口袋里。
好了,
就这样,
我可还给你了,
糟老头,
我不欠你!
不过……
艾潘妮摸摸肚子,瘪瘪的,一种尖锐的饥饿感侵袭了她。艾潘妮的父母对子女的生存能力向来是非常放心的,他们绝不担忧孩子们出门在外会吃不上饭,会有危险,他们的孩子,只有在别人的孩子的对比之下才会引发他们的舐犊情深。其他的时候,他们百无禁忌地打发女儿们办事,却不给几个钱。
所以,实际上,艾潘妮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小乞丐。
她很想从那些漂亮诱人的钞票里抽出一张,
就一张,
一张就可以,
就是面包,牛奶,热腾腾的烤火鸡!
抽出一张又怎样?
谁又会知道!
小女贼把手重新伸到芳汀的衣柜里,
可是,
她的手僵在原地。
想到刚刚,冉阿让瞪视着她的那种愤怒,嫌恶的眼神。艾潘妮小小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我不要!
艾潘妮!
你这没出息的!
给我打起精神!
艾潘妮粗鲁地往脸蛋儿上蹭了一把,显出稚气的严肃和不可侵犯,负气地嘟着小嘴儿,这一刻,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张牙舞爪,指指点点的冉阿让“糟老头子”,在时时刻刻,一丝不苟地刻薄地监视着她,在同她较劲。
我才不会输给你!
死老头!
想到这儿,倔强而天真的小女贼忽然信心百倍,得意洋洋,把柜门好好地关上,轻手利脚地从阁楼上下来了。
接下来去哪儿呢?
从阁楼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漆黑的小街道上孤独地走着,冷风刺骨,小女贼不禁抱紧了肩膀,冻得哆嗦。仰起头来,看到街道两边的楼房,有不少小窗口还亮着橘黄的温馨的光芒,橘黄,是浓厚,温暖的色彩,是家的独特象征。
小艾潘妮瞪着眼睛瞧着那些窗子,她饿坏了,又冷。可是她不难过——真的,她一点儿也不难过。
她是个不会难过,很少有细腻情绪的孩子。她那独一无二的自私贪婪的父母把她培养出一种野兽般的粗糙和单纯。她吃,就吃得狼吞虎咽,睡,就睡得鼾声如雷,只认利益,用力抓取,她浑然天成,没心没肺。谁也不会让她悲伤。
当然,除了那个,糟老头。
艾潘妮冷得用力跺脚,饥寒交迫,她却不以为然,吹着口哨,不时吸吸鼻涕,哼着她那不上台面的老娘时常挂在嘴边的浪,荡歌谣。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最让人心痛的是,
她自己乐乐呵呵,浑然不觉,从不知道自己是值得hen怜悯的。
这时候,从小街对面,黑漆漆的夜的深处,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艾潘妮本能地退到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猫着,心想。如果是个柔弱的小娘们儿的话,说不定可以扑上去抢点儿钱买口吃的果腹。
可是,黑暗里那幢幢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艾潘妮大失所望,不禁低低咒骂了一声:“妈的,倒霉。”
来的是两个人,前面确实是个“小娘们儿”,低着头,缩着肩膀,弱不禁风,很好欺负的样子。不过——在“小娘们儿”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端正,威武的男人,高大的身体在昏暗的煤油路灯的照射下,拖成一条长长的黑影,在萧索湿冷的海风里,铿铿有力地走来。
一男一女,倒像是一伙的,就像……嗯……艾潘妮在檬非郿的乡间酒馆儿里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男女关系。她一打眼儿就瞧出来,前面女人低头,快步,一言不发,男人在后面看上去是不急不躁实际上则是紧跟不舍,远远地,从这姿势和步履上艾潘妮就料到,他俩一准儿是那个关系,女的不知怎么生气了,男的不好意思哄,就在后面跟着。
无聊。
艾潘妮想。
她刚要走,却听到那一男一女说话了。
“我警告你!别仗着有你的马德兰先生撑腰,你就可以得意忘形了!”
是男的在说话,声音严厉,冰冷,使人不寒而栗。
那男人说着加快脚步,很粗暴地扯住女人的胳膊:“我才是这里的警长!你要服从我的命令!”
“放开我!你放开我!”女人似乎情绪激动,不断挣扎。
咦,
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芳汀?
艾潘妮往前蹭了两步,眯着眼睛一看,果真是她!
有何什么“警长”搞上了?
还真是厉害!
“我去哪里跟您有什么关系!”芳汀看上去很生气。然而她对这个警长的态度似乎还有些敬畏,所以咦会儿称他“你”,一会儿称他“您”。
“我不想再对你这种蠢女人浪费口舌!可是这毕竟是我的义务,城里出现了凶杀犯,警署要例行宵禁,你没有权利随意进出!立刻,马上,从这街上离开!”那个警长凶巴巴的,不容置喙。
“我只是去取回我做衣服的十二个苏!”
芳汀哀求地看着警长,似乎还要争取。
那警长却丝毫不为所动,从兜里掏出一条手铐,晃了晃,阴森森地说:“再辩解一句,我会以妨碍司法的罪名逮捕你。”
“你……”芳汀仰起头,恨恨地盯着警长,气恼地咬咬嘴唇,跺跺脚,只好头也不回地朝不远处的阁楼走了。
而那警长依旧在她身后跟着。
“您还要干嘛?”芳汀不耐烦地回过头,朝警长讽刺地喊起来:“怎么?警长大人还要护送我这小小女工回家不成?”
“我说过了,再多一句废话——”警长朝芳汀又亮了亮手铐,警告芳汀住口。
芳汀只好住了口,自认倒霉。径自往阁楼上去了。那警长还是在芳汀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芳汀登上楼梯,他还在阁楼下,一只手揣进口袋,另一只手握着粗粗的令人生怯的警棍在石砖路上慢慢地画圈。
我可得离这警长远点儿!
艾潘妮心想,他大概在抓游民。叫他逮住关上几天,就可以不用饿肚子了。不过……
她才不要。
这么想着,
她背对警长,朝他相反的方向跑了。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瞧着,她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欣慰。芳汀竟然那么穷,十二个苏都得不到,然而,她回去就会发现她的柜子,衣服里有一笔横财!
哼,
白白便宜你。
她气呼呼地想。
其实,这小女贼从未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的善良和慈悲。
她这么跑着,跑着,凛凛的冷风在她耳边呼呼而过,她愉悦,自由,从未预感到身旁潜伏的危险。当她拐到一条黑漆漆的小巷里,刚停下来喘气,一只毛茸茸,冷冰冰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