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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爱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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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威抱着芳汀,走在蒙特伊城冷清的街市上。全城因为突发的鼠疫而例行宵禁,宽阔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路边建筑的门窗紧闭,夜色深沉,细雨濛濛,远远近近地,一盏一盏煤气路灯在朦胧清冷的雨雾里抹开一团一团昏黄而温沌的光,含混不清。

    这就像是沙威此时的心境,胸中有一团东西,梗着,他还反应不过来,他还没发消化,无可发作。

    这个女人,躺在自己怀里,她一点一点变沉,一点一点变得冷,更冷,一点一点变得没有了一丝声息,世界变得如此静寂,沙威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乱跳的声音,温凉的雨水湿透了他的头颈,衣襟,落入他干裂,微微张开的嘴唇,他开始清醒,两肩的疼痛和心灵的疼痛一并恢复,他在原地站了一下,才有点儿好笑似的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没有乘马车,还有,他问自己,我要抱这个女人去哪儿呢?

    他低下头,正在一盏路灯下站住,暧昧浑浊的黄色光圈里,怀中的女人垂下头去。她的脸沉沉地向后仰下,雨水将她的脸洗得青白冰冷,尖而美丽的下颌向上挺着,她那刚被她自己撕开的衣襟胡乱地粘在前胸,她长而银白的脖颈,高地悚人的锁骨,因病而变得发青的皮肤……沙威看着她,内心有一种复杂的快乐,她终于是我的。

    他在这湿润而浪漫的春夜的雨中将芳汀重新抱紧,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终于可以肆意一次,瞒着她,瞒着别人,也瞒着自己。他让眼泪不断涌出,和脸上婆娑的雨水混为一谈,成为最好的掩护。

    你死了么?

    芳汀。

    你该死了,

    其实我也该死,

    咱们这样的人,低贱,卑微,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也许只有你死了,我才敢这么抱着你,爱你。我所有私密绽放的心意只能对着一个死了的人表达。

    他抱紧了她,转了一个弯,走进一条萧条的巷子里,步履沉重地登上一间大房子的二楼,这是警长先生自己租住的房间。因为忙于公务,他常常夜宿警署,很少回来。

    房东婆娘看到他的身影,认出是警长先生,先是惊讶,看到他怀里抱着个半死的女人,便张目结舌起来,沙威如一个行走的死人,面目僵冷,一语不发。经过房东婆娘的时候,老婆子又惊恐地看到了芳汀裸,露的青黑的皮肤,不禁拦住沙威吓得大叫起来:“鼠疫!呀!是黑死病!呀!您不能住这儿!您快走!带她走!”

    沙威抱着芳汀,在楼梯角站住,低沉地对房东婆子说:“走开。”

    “不行!您是警长也不行!吓!我们不能陪着死!”老婆子一边尖利地喊着,一边用手嫌恶地捂住嘴巴,身子撤得很远,生怕沾到沙威和芳汀的边儿。

    “我说了,滚开!”沙威像一头豹子,怒吼起来。吓得房东婆子连连后退。

    沙威走到自己房门口,他的屋子里毫无长物,一把锁也没有。他的心连着痛和愤怒,一脚将门蹬开,他的屋子,一张冷硬的帆布床,一条叠得棱角方正的被子。一张旧的红木家具,空的。墙上糊着些灰色的壁纸,是前面的租客留下的。一只壁炉,阴森冷漠,长久没有生火,壁炉的台子上面有一盏旧的油灯。单薄的书柜上摆着几本烫金的马基雅维利著作。一只座钟,一只装着几件制服和旧衣的竹编箱子,便是这位冷面警长的全部。

    他把芳汀轻轻放在自己的床铺上。自己在椅子里坐下,两侧的太阳穴里哄哄地响,他抱她回来,一个死人,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候,房东老婆子已经把小楼里所有的住客都召集出来,男的,女的,老头子,小丫头,在沙威门外吵吵嚷嚷的。

    “快把那死女人搬走!”

    “带她滚开!”

    “我们还要活呢!”

    “你再不出来我们去市政厅告发啦!”

    “不用告发!尝尝我的拳头!混蛋!”

    “开门!”

    “开门!妈的!”

    “快给我滚!败类!”

    ……

    这些话钻到沙威的耳朵里,像是隔着什么,他的精神好像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他机械地把被子打开,为芳汀盖好,他有点儿神经质似的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雨水,她一动不动,脸色青白,嘴唇也几乎有些发黑了,全然是死了。

    沙威在地上转圈儿,呼吸变得越来越粗。

    更多的人在喊叫,咒骂,咚咚地踹门。沙威一直没有出声,他们就喊叫,咒骂,踹门更厉害和肆无忌惮。沙威的心一点点被悲苦啃咬,浸透,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冷漠,荒芜,不论他让自己看上去多么坚硬,强大,不可亵渎,都没有用,他逃脱不了那浸满他全部灵魂的湿冷和苦味儿,就像许多许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恐惧而无助地看着那个醉醺醺的混蛋龇着一口黄牙暴打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恐惧和羞耻地,看到自己的母亲将乌青肮脏的脸抹得浓艳而恶心,淫,荡地去服侍不同的男人。

    漫长的时光过去了,他拼命地向上,向上,拼命地摆脱,挣逃,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即便他的肉体当上国王,他的身份成为教皇,他的心依旧是那个卑微畏缩,困苦悲凉的小孩子的心。他愤怒地从腰间拔出□□,“砰”的一声爆响,天花板裂开一个窟窿。门外一群人立即住了声。悻悻的,或惊悚地,散去了。

    房子里恢复了宁静,沙威痛苦地抱着头,哭起来。□□掉在地上,他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抽痛,他艰难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克制着抽噎的声音,努力把咸凉的泪水吞咽下去,芳汀,不,不,你死了,不。我干了什么!主啊!上帝!为什么不叫冉阿让那个混蛋把她带走!说不定他会治好她!不!为什么不让冉阿让那个混蛋把她带走!就算治不好她,让那个混蛋和她在教堂里结婚,完成她最后的心愿不好么?天哪,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喜欢那个混蛋的!是我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是我!是我!是我!

    沙威怒不可遏,痛彻心扉,不断用钢铁一般的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头。不。

    不是这里。

    他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用左手的铁拳去狠狠捶打右边的肩膀,又用右手的铁拳去捶打左边的肩膀,两个肩膀上还没有愈合的深刻伤口被他疯狂捶击得鲜血直流,红彤彤的热血迸溅出来,浸透了他暗蓝色制服的肩头。

    天知道,

    上帝作证,

    他爱这个女人。

    爱她温暖的笑容,爱她纯真的快乐,爱她瘦削而苍白的脸颊,美丽而愉悦的眼睛,爱她布满茧子和针孔的双手,爱她的美,爱她的温柔,也爱她的苦难。

    他颓然在椅子里坐下,仿佛灵魂都被一瞬间抽空了。一双手耷拉下来,沾满鲜血的拳头无力地松开。

    记忆重新浸润他的心头。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晚上,这样的湿冷,孤独。他的母亲躺在破房子里的草垫子上,嘴里留着肮脏的血,浑身溃烂得不成样子。她盖在破碎发黄的棉絮里,不住的哆嗦,咳嗽,他知道她要死了,她自己也知道。他那时有十岁了,他在母亲的对面站着,她向他伸出手,要他过去,他不肯,僵硬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将死的肮脏的做妓,女的母亲。她哀求他,哀求他,哀求他到她身边去,他不肯,他的眼睛写满了嫌恶和憎恨。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在外面游荡了半个晚上,在空旷肮脏的贫民区迎着猎猎的秋风大哭,大哭他的恨,也大哭他的爱。当他终于拼命跑回来想抱住母亲,求她好起来,求她留下,告诉她他愿意谅解,他愿意忘记,他愿意带着母亲重新开始,告诉她他其实很爱,很爱,很爱她的时候,他冲进他们的破屋子里,母亲的身子已经冷透了。

    死就是这样,

    冷透了。

    沙威,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让悲剧在你身上发生第二次。今晚,要么你把她救活,要么,你和她一道去死。

    想到这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嗖”地站起身。踢开了椅子。他扑通一声在床边跪下,抚摸着芳汀冰冷的脸颊:“你等着我,”他说:“我什么也不管了,我什么也不怕。我什么也不再在乎,我去找冉阿让那个混蛋,我去找格莱尔神甫老头儿,我去找来蒙特伊所有的大夫,我求他们治好你。”

    “我求他们救活你。”沙威说,一滴饱满的泪水从他粗糙的面颊上滑下。他用力握了一下芳汀的手指,又很不舍地松开了。

    给她盖好被子,沙威重新冲上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