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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还不下来?”马德兰在在一座单独的淡黄色二层阁楼前面停下,直起腰来喘了口气:“小姐,您可是够沉的。”
“是么?”小艾潘妮的大眼睛眯成两条缝,红彤彤的小脸儿上绽放出一个得逞的坏坏笑容,从马德兰背上跳下来:“你把我关在这儿,糟老头,你的家真穷。”
“是啊,我的家真穷。”马德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对小艾潘妮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小声说:“太晚了,门房婆婆大概睡了。你轻一点儿。”
说着他轻轻打开吱吱呀呀的木门,靠着门框,对小艾潘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进吧,大小姐。”
“你说的肉汤呢?”艾潘妮一跳一跳地走进去,蹬上楼梯,抬头朝屋子里张望一圈儿,撇撇嘴巴:“人家明明说你很有钱。”
马德兰市长的家实在很说不过去。当然,从前他也并不认为这个屋子就是自己的家。这只是住的地方罢了。这个房子很旧,是他做了市长以后从一个老商人那里盘下来的。房子有两层,楼下是一个眼睛不好的门房老太太和她的孙子居住。她会负责给马德兰做饭,虽然常常会在菜汤里混入一些小虫之类的。除了为他做饭以外,他尊敬她,她更像他妈妈。因而常常要笑呵呵地听老婆婆抱怨,或者“您又不吃饭”,“您又把钱撒个精光”这一类善意又无奈的数落。总得说,门房更像主人。
二楼的房间是马德兰自己住的。墙壁上挂着难看的旧壁纸,有几张是老商人从前的皮鞋广告。
有一张单人床,两只黄色的柜子。唯一漂亮的是一张精致,色彩深沉的小书柜。艾潘妮趴在书柜前研究了半天,几乎一个词也认不出。书柜前还有两只烛台,银光闪闪,马德兰不在家的时候,艾潘妮抠了抠烛台底座上的方形官印。还咬了一下,有些笨拙地分辨纯度,推测了一下价格。
“你不许乱动。我去给你弄吃的。”马德兰把礼帽摘下来,慈爱,幸福地望着艾潘妮,脱外衣的时候,肩膀上一阵疼。他皱了皱眉,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好吧。”
艾潘妮说,坐在床上,乐滋滋地晃荡着两条腿。
没有一会儿,马德兰端着一个盘子走上来。盘子里有两块面包,两碗热腾腾的肉汤。艾潘妮抓过面包吃起来,看着马德兰,“噗嗤”笑了:“你像个女人。”
马德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的衬衫外面穿着一件花色的围裙。
马德兰把围裙摘下来:“是门房婆婆的。”他咬了一口面包,许多天来,他第一次感觉饿。
“我也会做饭。”艾潘妮舀了一勺肉汤,放在马德兰嘴边,认真地看着他:“我会做土豆。赶明儿你老得动不了了。我会喂你。”
马德兰怔了一下。看着自己嘴边颤颤巍巍的一勺肉汤,黄橙橙,热腾腾,热气烘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忽然一阵发酸。他低着头,心里有暖又疼,他没有抬头看艾潘妮,害怕自己会流泪。
“喝呀!”
马德兰把一勺汤喝下,他的嘴唇有点儿哆嗦,很不自然,从没有人喂他吃过东西。他还把一勺汤洒了一点儿。
“嗨!笨死了。”艾潘妮跪在椅子上,身子几乎趴到有点儿油腻的桌子上,用一条不大干净的手帕胡乱在马德兰嘴上抹了两把。
“自己吃自己的。”马德兰简直有些粗鲁地把艾潘妮按回到她自己的椅子上,还气哼哼地训斥了她一句:“好好坐着。”
但是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她。艾潘妮在一边儿噘着嘴叨咕:“谁稀罕喂你了。”
马德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拼命吃饭,见鬼,他竟然像一个初次和爱人接吻的小男孩儿那样紧张和害羞。想到许久许久之前,自己才十几岁,和姐姐,外甥住在一起时,非常穷。姐姐总是把他碗里的好东西,一块肉,一颗菜,舀出来给孩子们吃。他也会幸福,因为那是家。现在,他避开艾潘妮的眼睛,朝窗外的夜色看了一眼,他想,这座楼,现在也是家。
“马德兰,现在有一个问题。”吃完饭,艾潘妮对马德兰说。她现在开始直呼他的名字。
“怎么了?”马德兰把桌子收拾干净,接着扫地。地上到处是艾潘妮扔的麦穗壳儿。
“只有一张床。怎么办!”艾潘妮说。
“我可以睡在地上。”马德兰头也没抬:“今天太晚了,明天开始你去楼下和门房祖孙睡。”
“凭什么?我是你侄女。怎么能和帮佣睡在一起。”艾潘妮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马德兰跟前,气哼哼。
“第一,侄女的事都是你的杜撰。第二,门房不是帮佣。第三。”马德兰抬起头,用扫帚把轻轻戳了戳艾潘妮的额头,他瞪圆眼睛,怒气冲冲:“瞧你把我的屋子弄得!”
艾潘妮被马德兰的扫帚把戳得连连倒退,可是她眉开眼笑,高兴极了:“您还会生气呢。哈哈。”
“你看这些麦穗壳子都是有用的东西。”马德兰把笤帚放到墙根。从地上捡起来两块儿很长的麦穗壳儿,他蹲下来,低下头,一丝不苟,两只大手飞动,没一会儿,两条麦穗壳儿就变成了一只黄色的小狗儿,连短尾巴也向上撅着,虽没有五官,却浑然可爱。
他把它递给艾潘妮。
艾潘妮把麦穗壳儿编成的小狗儿放在手心儿里,很享受似的嗅了嗅,说:“呀,麦子味儿的小猪。”
马德兰站在书橱旁,笑着望着她。
“来吧,该睡觉了。”马德兰把艾潘妮抱起来,不顾她在他怀里乱蹬乱叫,把她扔在床上,把她左脚的鞋子脱掉。又去脱她右脚的鞋子。
他的手停下来,握着她有些凉的脚踝,抬起头,看着小姑娘,眼神里有好多温柔,心疼,负疚:“丫头,还疼么?”
“艾潘妮是铁打哒,不疼,不疼……哈哈,舍日尼的大剪刀被我的脚丫硌掉了两颗牙!哈哈!”艾潘妮笑嘻嘻地晃荡着她的脚丫,脚跟儿往床栏上一剔,脚丫一蹬,鞋子就飞出去了。露出一只白袜,白袜的小脚趾头处有一点红色。她又要伸手去脱袜子。
“你别动!”马德兰一把把她的手推到一边,责备地白了她一眼:“没轻没重的!”
艾潘妮老实下来,不再说话。脚丫也不乱动弹了。她叹了口气,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为她脱袜子的马德兰。马德兰的头低下去,像个近视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脚,认真地努着嘴,一只大手把她的白袜小心翼翼,极慢极慢地脱下来。一块纱布将她半个脚面都包住了。
“看上去好多了。”马德兰认真地查看艾潘妮的伤,确定她无虞,就把她按在床上躺好,把自己的被子为她盖好,把右脚露在被子外面。
“睡吧。”马德兰说。他温柔地望着她。但是他的温柔也含着悲伤,严格,不可亵玩。
“你呢?”艾潘妮有点儿迷糊。
马德兰站起来,没有回答。兀自从一只衣柜里拿出两件旧大衣,一件铺在窗口下的地板,另一件卷起来当做枕头。他躺下来。闭上眼睛,啊,艰难的一天,他太累了。很快就睡去,奇怪的是,失去芳汀的痛苦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深刻。他的嘴角挂着一个微笑。
“剪刀会长牙么……”他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