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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我想问你一件事?”艾潘妮说,她的手停顿下来,有一些忧郁地抬起头望着冉阿让,有点儿害怕又含着期待。
“怎么了?”冉阿让说,给了小丫头一个暖暖的笑。她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把她放在自己旁边,像安放一个不安分的布娃娃。
艾潘妮抓住冉阿让的手,仿佛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她用力握紧了他一根粗硬,冰冷的指头,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抬起脑袋,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么?”不等他开口,她迫切地坐起来,搂住他整条手臂:“而且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在改了。”她说:“你会原谅我的,不会丢下我,不会不理我,对不对?”
他拍拍她的肩膀,笑了。小孩子能犯什么错?他想,她不过是调皮,顽劣一点儿罢了。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不会真的责怪你,更不会丢弃你。我这个糟老头永远和你这个小丫头在一起。——他的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那可不一定。你要是永远这样不听话,没有礼貌。我就把你丢出去。”
艾潘妮美美地看着冉阿让,她明白,看到他脸上那宽容,宠溺的笑容她就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她放心地把脑瓜儿靠在他肩膀上,蹭蹭。
“这儿有一个窝儿。”艾潘妮的小手儿摸摸冉阿让左边的颈子:“我的。”又摸摸他拍拍他右边的颈子:“这儿也有一个。”又说:“我的。”然后把脑瓜儿紧贴他脖颈躺下。人们在婴幼儿时期就是这样把头搁在母亲的颈子旁边入睡的。
“你困了么?”冉阿让说。
“有点儿。”艾潘妮有些迷糊,眯着眼睛。
“那你睡吧。”冉阿让说。他说着要站起来把床腾出来给艾潘妮睡觉。他没有忘记自己昨天和她说好了叫她今晚去楼下门房祖孙那里睡的,可是现在他又舍不得,于是全不提那一茬儿,只当做自己忘了。
“你还没吃我的土豆儿。我……我做的土豆儿。”艾潘妮跪在床上,一颗头垂下来,困得有气无力。
“好啦,我会去吃。你睡吧。快睡觉,听话。
”
冉阿让把艾潘妮按在枕头上躺好,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鞋子和毛袜脱掉。又把他的棉被为她盖好。
“给你放在这儿的新衣服怎么不穿?”冉阿让坐在小艾潘妮旁边,把她的小手儿塞进被子里去,然后温柔地望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
“太丑了。”艾潘妮闭上眼睛,胡乱咕噜一句。
“睡吧。”冉阿让低声地说。
“你的脚还没……”艾潘妮嘟囔。
“睡吧。”
“别赶我走。”
“不走,睡吧。听话。”
“真的么?”
“真的”
艾潘妮不再出声,她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红润的小脸儿一点点沉静下来。在一盏油灯下,可以看到她粉红小脸儿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儿,这使她看上去更加像一颗熟透的桃子。
“睡吧。”冉阿让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心宁静,安详,幸福。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艾潘妮睡熟了。冉阿让轻手轻脚地把鞋袜穿好,先是把自己刚才一怒之下掀翻的书柜重新立起来,把散落一地的一本一本摆好,简单的把屋子收拾一遍。他看到,昨晚自己给小艾潘妮用麦穗壳子折叠的“麦子味儿的小猪儿”还好好地放在那儿。现在,由于艾潘妮带给他的温柔抚慰和纯真快乐,他的目光像是掺进了醉人的香料,绵软的砂糖,他看到的什么都是那样诙谐,美好,珊珊可爱。他觉得那“麦子味儿的小猪儿”仿佛也有了生命,憨憨地坐在那里守护着它的主人。他把它拿起来,放在手心儿,十分有趣地看了它一阵儿,又想生怕自己太粗鲁,一不小心把它捏碎。他把它放在艾潘妮的枕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样乐不可支。
这时候,屋子的门打开一条缝儿,门房婆婆的头探进来,小声儿朝冉阿让说:“先生,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冉阿让走出去,轻轻地把门掩上,低着头对门房婆婆说:“她睡着了。”
“哦。哦。”门房婆婆点点头:“我在楼下听见你们吵闹。又不敢上来。”
“没事了。”冉阿让抓抓头发,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有些尴尬。
“那么您要吃饭么?我把肉汤重新给你煮一遍。”
“好的。”冉阿让恢复了谦卑和温柔。跟着房东婆婆一起到了楼下的厨房里。
“那丫头给你煮的土豆。”门房婆婆含着颇堪玩味的奇怪笑意,坐在那儿瞅着冉阿让吃东西。
冉阿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粗糙的手掌拿着一颗黄灿灿的烤土豆,咬了一口。土豆上给切开许多缝隙,里面塞着蒜蓉和碎猪肉,还有淡淡的黑胡椒的味道。入口香酥,美味怡人。
看不出来,她大大咧咧的。居然有这样的好手艺。
“还不错。”冉阿让笑。
“嗯,那要看看是给谁做的。”门房婆婆朝冉阿让挤挤眼睛:“她是个好姑娘。”
“您不要阴阳怪气儿的。”冉阿让严肃起来,像是急着在澄清什么:“她只是小孩子。”
“可是小孩子会长大。”门房婆婆神秘地笑了一下。一只枯老的手指按在冉阿让肩膀上,意味深长。
“那又怎么样?”冉阿让也笑了,嘴唇上粘着一点儿柔软的土豆沫儿,使这个苦难深重,却向来以笑代泪,永远坚硬而凝重的男人忽然多了许多土豆沫儿似的温存,笨拙,慵懒而幸福的惬意。
“她会长大,可是我也会老啊。”他说,仍旧笑着。他已经老了,从进入土伦的监狱里,还不来得及开始他的青春,他就老了。
“那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哦,亲爱的,我活了这么久,总是搞懂了一件事,市长先生,生命短暂,人世寒怆,你得对自己好一点。爱,就是最好的。”门房婆婆站起来,踮起脚拍拍冉阿让的肩膀,苍老的眼睛里闪耀着慈爱长者们对孩子们疼爱,欣慰的光芒:“你得对自己好一点。son.”
说完,她拖着笨重矮胖的身体走出去了。把冉阿让独自留在厨房里。
冉阿让含着感动和平静的快乐把盘子里的几颗土豆吃光,胸腹里温暖的饱涨感使他充满力量。老婆婆上床睡觉去了。他经过那祖孙俩的时候轻手轻脚地给他们掖了掖被脚,轻手轻脚地走到楼上去了。他依旧把柜子打开,扯开两件大衣,仍是把一件铺在地上,另一件卷起来放在地下枕着,躺下。渐渐开始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感到一个热乎乎的小身子贴在他背上。冉阿让往后一看,月光溶溶,艾潘妮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在地板上,挨着他躺下,脑瓜儿贴在后背上,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望着他。
“你怎么起来了!”冉阿让坐起来:“快回去!
”
“你不能睡在这儿了。”艾潘妮说:“地上太凉,好人脚都会疼。何况你这样的老瘸子!”
“没关系。我……”
不待冉阿让说完,艾潘妮抓着冉阿让的大手,把他扯到床上坐下。她自己跳到床上去,把枕头放在那儿,拍了拍:“呶,你睡外面。我睡里面。我长得很小,一定能睡下。”
她拉着他,几乎有点儿蛮横地把他按在枕头上。冉阿让感到自己忽然可笑的变成一只牵线木偶,被小丫头怎么摆弄怎么是,他根本没有一点儿拒绝,反驳的意思。他背对着艾潘妮,侧躺着。闭上眼睛:“睡吧。不要吵。
”
“好的。不吵。不吵。”艾潘妮的小嘴儿笑得合不拢,她躺下去,紧挨着冉阿让,她的脑袋贴着他的背,双手搂住他的腰。
“你长得太大了。我的手都不能环住你的腰。
”艾潘妮说。
“别吵。闭嘴。”冉阿让说。
“好吧。”她安静了一阵儿。
“你转过来。糟老头!”她嚷。
“闭嘴!”冉阿让气呼呼的。
“你转过来!糟老头!”她又嚷。
“再吵就从我床上滚下去!”
“凶什么!”
“闭嘴。”
“你真讨厌。”艾潘妮赌气似的打了他一下。
接着不再说话。她的小手儿在他胸前好玩儿似的乱晃,晃了一阵儿就撂下去,不动了。她睡着了。
夜色深沉,月光弥漫。冉阿让睁开眼睛,他轻轻地握住艾潘妮热乎乎的小手儿,嘴角流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他转过身,凝视着小姑娘熟睡的脸,为她好好地盖上被子。
主啊,
让她留在我身边,
就让我放纵一次,自私一次,贪心一次,
请求您,
主啊,让她在我身边,
永远。
我愿为此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