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悲惨世界甜宠版 !
马德兰进入法庭,庭长和几名法官看到他,打断了审判,站起来朝这位享有盛名的市长行了一礼,庭长先生朝自己身后舒适的贵宾席做了个“请”的动作,马德兰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在贵宾席上落座。他心里感到有点儿讽刺,现在他们这样尊敬我,可是等一下,当他们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呵呵,不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审判继续进行。
马德兰抬起头朝下面看,法庭很大,墙壁上和法庭中央到处点满了火烛,使这严峻的法律殿堂里有一种叫人不适的油腻肮脏的金碧辉煌。在观众席里坐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表情各异,笑闹不绝,又讥讽又好玩儿地朝一个人身上看去——就是那个人。
是的。
马德兰终于也把有些畏怯的目光落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是被告,
商瓦第。
马德兰感到惊悚。他仿佛看到一个老了的自己。这个被法警拘在一个格子里站着,双手带着镣铐的男人,蓬头垢面,破衣褴褛,他仰着头呆滞地瞅着法官。他那肮脏灰黑的脸孔刻满深邃的悲伤和皱纹。他确实和马德兰在相貌上很相似,他那绝望的神色很像多年前马德兰,不,是冉阿让刚走到蒂涅城时,受尽拒绝和羞辱,满腹怨恨的样子。
“被告,你确信你就是冉阿让么?”法官问。
“是的。我是。”被告垂下脑袋,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辩护,只等法庭宣判。
“被告,你为什么化名商瓦第?”
“为了跑,不被抓住。”
“被告,你逃脱假释后都去了哪里?”
“很多地方。”
“你是否承认在蒂涅成用暴力抢劫了一个掏烟囱的孩子?”
“是的,四十苏的银币。”被告说。
马德兰只觉得脊背发凉——这个人,商瓦第,看上去并不是个神经错乱的人,他肯定他们除了相貌相似,从前绝不相识,更提不上有任何仇怨或交情。可是他为什么这样肯定无疑的自认他就是冉阿让?为什么他对自己抢夺了小烟囱清扫工的事这么清楚!甚至知道他抢的就是一个四十苏的银币!
这个商瓦第,简直就是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自己。马德兰有些坐不住了,他眉头紧皱,冷汗直渗,简直如芒刺在背。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商瓦第身上。这个人看上去已经痛苦到麻木。他的两眼像是木头刻的,毫无一丝希望和力量,他的嘴唇因为深重的痛苦低垂,满脸是风霜和苦难的印记。
他也是个可怜人!
马德兰痛苦地想,对这个不幸的人感同身受的怜悯心使马德兰浑身战栗。
“下面请证人出庭作证。”庭长说。
法庭的后门打开,两个穿红囚衣带手铐脚镣的犯人被带进来,他们站在被告对面。看到这两个作证的苦役犯,马德兰浑身哆嗦,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没错,就是他们,没错,他们是冉阿让在土伦时的狱友,格莱尔和格拉巴伊,都是终身□□的苦役犯。
“这个人自称是冉阿让,证人格莱尔,你认得他么?”
格莱尔瞅了瞅商瓦第,坚定无疑地说:“没错,冉阿让。1789年因为偷窃进入土伦,1803年刑满出狱的。”
格拉巴伊伸了个懒腰,哈哈大笑:“哈,冉千斤!老兄!时间把咱们都变成傻老头子啦!”
被告抬起头,苦笑着看了看那两个苦役犯证人,他明明不认识他们,嘴巴里却说:“是的,伙计们,好久不见。”
“这样说来,他的身份确定无疑了。”庭长朝身旁两名法官说:“虽然沙威警长缺席作证,不过,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这个家伙就是24601.我们可以判决了。”
马德兰坐在庭长身后,他们这些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变成一副壳子。
沙威没有来!
他或者不会再来!
马上就会宣判,
没有人有异议。
被告愿意做冉阿让,
所有的人也都认定他就是冉阿让,
法律,文件,身份证明,今后,永远,都有这么个人替我做冉阿让,替我坐牢,替我受罪,替我偿还,替我一并承担所有屈辱和不幸!然而我,
我是谁?
我将继续享受富足,自由,荣耀,与亲爱的艾潘妮永不分离!
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看到那完满幸福的前景,他几乎激动得浑身战栗!
在他的精神深处,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拉扯他,在他耳边嘘着气,诱惑地低语:“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要宣判了。坐好,坐好,不要动,对的,就这样。什么也别多想,宣判一结束,你就会获得永远的光明和自由!”
马德兰头晕目眩。他感到自己全身着火。他的脑子里隆隆作响,但是他听见自己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大得吓人,哆嗦得厉害,这些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布莱尔,格拉巴伊!你们两个看这里!”
这声音惨烈,瘆人。像一计雷霆劈在众人头顶。法官,听众,被告,证人都悚然肃穆下来,他们只见到从庭长身后那神圣的贵宾席位上走下一个男人。这男人四十来岁,鬓发斑白,双目如炬,高大而英武,衣装革履,深沉又庄重,他步履沉痛,浑身发出一种坚毅,威严,正义和震慑,使他所过之处,众人都自动退让,给他打开一条路。
马德兰听见自己喘气,他走到被告身边站住。他现在和这个人很近,可以看到他被镣铐死死锁住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灰黑色,布满伤疤,硬如铁石,历经苦难的大手。那冰冷尖锐的镣铐几乎狠狠地钳进他的肉里。
马德兰颤抖了一下,现在,他不是惧怕沙威,也不是害怕自己令艾潘妮失望,他只是为着这素不相识的可怜人的一双手。
他的胸中一下盈满使他哽咽的温暖的敬意和同情。他大声对被告说:“不,你不是冉阿让。”
他转身对法庭说:“我,我才是,冉阿让。”
他挺身而出,义无反顾,他喊出这句话后,感到眼前一片光明。
全场哗然。
“庭内是否有医生?我恐怕这位可敬的市长先生身体不适。”庭长说。两名法警走到马德兰身边,恭敬地想要扶他离开。
马德兰挣开了他们,他热血沸腾,浑身发抖。他阔步走到那两个证人面前,一把抓住格莱尔的手臂,两眼死死盯着他。劈头喝问:“认不出我了么?老朋友?格莱尔!你那条该死的花格子背带裤呢!它撕裂了,你不会缝补,直接在背带上打了个结!你不再穿它了是么?”
格莱尔摸着自己胸前的衣服,目瞪口呆,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还有你!格拉巴伊!”马德兰一把揪住格拉巴伊的领子,把他拉到自己眼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不认识我了么!当年舍日尼叫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我的时候,他们把我的脚按在火盆里的时候,不是你奸笑着给舍日尼建议‘再往他脚上倒点开水‘的么?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句话!你那巴不得我生不如死的笑声!”
他用力一怂,将面如死灰的格拉巴伊推得跌在地上。
马德兰回过头,声音平静,但是威严不容置喙:“I,Iam.J.V.J,I”他顿了顿,喘着气.缓缓地说:“>这时候,他垂落的眼睛看到一个人缓步走进法庭,注视着马德兰的眼睛。
那是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