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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前路越发凄凉,走过一段漫漠的荒原,马儿渐渐慢下来,前面是一座黑漆漆的林子。冉阿让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在他胸前,艾潘妮已经倦得睡着,矮矮瘦瘦的身子摇晃着往前倾,快要趴到马头上了。
冉阿让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艾潘妮披上,他的大衣又宽又厚,粗糙而温暖,可以把小姑娘团团裹住,他把她从马上抱下来,和他相比,她总是这样小。他怕把她弄醒,便将她小心地搭在肩上,像是在放置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她轻轻“哼”了一声,懒懒地睁了睁眼睛,发现自己在糟老头的怀里,她就含着迷迷糊糊的憎恨似的,在他怀中使劲儿挣了挣,小嘴儿里咕噜一句“谁要你抱了……”,
“还生我的气呢?”冉阿让笑着说。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很轻,虽然依旧是深邃,沉寂,不善言辞的男人,有些笨拙的表达。
“还生我的气呢?”——这大概是对女孩子们最有杀伤力的一句话。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句,含着试探的抚慰,大人逗孩子似的调笑,甘心而愉快的认错儿,温柔又宠溺的哄。
艾潘妮小小的心,小小的心里小小的执拗,骄傲,自尊和怄气在他这一句“还生我的气呢?”里倏忽消融,她竭力铸造的冷漠防线在一瞬间崩溃瓦解。她搂住他的脖子,脑瓜儿靠在他的颈窝儿里,恨恨地说:“我讨厌你。”
她又说了一遍:“我讨厌你!”小手儿往他的后背上用力捶打了两下。但是她的手臂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冉阿让伸出一只大手放在小姑娘头上轻轻拍拍,他缓慢地抚摸着她柔软,温凉的头发,像哄一个婴儿睡觉那样轻轻地摇晃,嘴里说着:“睡吧,睡吧。”
艾潘妮闭上眼睛,脸蛋儿上湿漉漉的沾满宁静而喜悦的泪花儿。她从前一直是“铁打的艾潘妮”,从来不会掉眼泪。可是,遇到这个“糟老头”以后,她常常哭泣。
“我睡了,那你呢?”艾潘妮问。
“我得赶路。”冉阿让一面说,一面大步地往前走。
“抱着我赶路?”艾潘妮从他肩上抬起头,明明是担忧,是心疼,却偏偏做出一副横蛮刻薄的样子,瞪着他:“蠢货!你会累死的!”
“我不会累。”冉阿让说,笑着,他看着艾潘妮,伸出食指在她鼻头儿上轻轻刮了一下:“你呀,轻得像一片羽毛。”
“好吧,”艾潘妮心里甜蜜极了,但是她却气鼓鼓地撅着嘴巴:“我们的马都不要了?”
“第一,那不是我们的马,第二,马在林子里走得太慢,第三,那是警察局的马,让它自己跑远了,警察们就不会轻易找到咱们。还有……”冉阿让把小姑娘抱得更紧了一些,但是他戛然而止,不再说话。因为他想要说的是“我就是想要这样抱着你。”
“还有什么?”艾潘妮问,仍是横横的,很没礼貌:“干嘛不说了?”
“没什么。”冉阿让说,同时微笑。
“真是的,”艾潘妮说:“你真讨厌。”
冉阿让感染上了艾潘妮的横蛮,他一把将艾潘妮的脑瓜儿重新按到自己肩头:“住嘴,睡你的吧。”
艾潘妮不再说话。
穿过这林子,就要到檬非郿了。
冉阿让抱着他的小姑娘,步履轻捷而稳健,夜色已深,不知道时间。他偶尔仰起头来,看看黑蓝的天空中的月色和星斗,许多年来,在许多个这样寂静冷淡的夜的深处,他总是孤独,凄清,心里空洞洞的,没有着落。但是现在,他成了个逃亡的死囚,却仿佛在充实和幸福中重生,一个死囚自有一个死囚的至宝,他怀抱着他的至宝,现在,要去解救另一件至宝。
“等咱们找到珂赛特。我带着你们去英国。”冉阿让说,他的眼睛发着光似的,他不知道艾潘妮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听见他说话。没有关系,他只是按捺不下自己的激动和期待,情不自禁地开始勾画他的未来,她们的未来。
“到英国去,谁也找不到咱们。”他说。
“我会买一套房子,带一个漂亮的花园,你们可以天天在花园里玩儿。”他说。
“我会给你们买很多漂亮的衣服,据说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衣服。”他说,喘着气,笑着:“你们都会像美丽的公主。”
“我们一起吃饭。我会煮汤,你会烤土豆。”
“我会教你们认字,读书。”
“直到你们长大。”
他说。
“然后把你们嫁掉。”他说,笑着,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预演的酸痛和不舍。
“你们终于会长大的。”他叹了口气,这时他才明白,他最害怕的,是时光,是她们长大。时光才会夺走她们。
“那时我就老了。”他说,含着凄苦的自嘲。
艾潘妮始终没有出声,他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小姑娘伏在糟老头的背上,心如刀割——没有“我们”,只有她一个,只会有珂赛特一个。糟老头儿,当你知道我骗了你,并不是孤儿,当你知道我是谁的孩子,当你知道我曾经那么恶劣的你地欺负过柯赛特?还会要我么?
冉阿让抱着艾潘妮,对怀中小姑娘的心碎全然不觉。
他这样抱着她,走着,走着,仿佛怎么也不知道累。他含着幸福而苦涩的希冀,他想这样一直抱着她走到生命和世界的尽头。
你是甜蜜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