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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就是这里。
珂赛特挣扎着要从冉阿让的怀里下来。冉阿让不准,把小姑娘抱得更紧,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害怕。”
小姑娘只好住了口。
他们在一家酒馆儿前停下。酒馆儿的前面挂着一块儿木板,写着:“滑铁卢中士酒家。”酒馆儿前有一辆马车,却没有见到马。
一个红头发,四十多岁,又胖又结实的婆娘在门口掐着腰站着,踮着脚往冉阿让身上看。
她有点儿懵,这个眼生的男人怀里抱的孩子怎么跟煤球儿那么像,可是,她比煤球儿穿的好多啦,简直像个公主!
珂赛特看到那婆娘吓得直往冉阿让怀里躲。她真想把自己整个儿缩到他的大衣里去。
“那么,你就是老板娘了?”冉阿让问那婆娘,毫不客气。
“我是。”德纳第婆娘挺了挺腰,又朝男人怀里的孩子盯了一眼,没错了,这肮脏的小脸儿,还有这畏怯的表情。她一边儿骂着“死丫头!你是皮子紧了么!我的桶呢?我的水呢?”一边儿从墙角里抓起那条小鞭子,要往珂赛特身上挥。
冉阿让一只手抓住那鞭子,把它轻轻松松地从德纳第婆娘手里抢过来,一使劲儿,把那婆娘耸了个跟头。
那婆娘在门槛上跌了一跤,爬起来,瞅着冉阿让,又瞅瞅珂赛特,阴阳怪气儿:“呦,原来找着靠山了!”
“我来这里就是要通知你,我要带这个孩子走。”冉阿让说,他语气坚决,冷漠,透着不可辩驳的威势。
“您,哈哈,您是谁啊?您有什么权利带他她走!我!可是她妈妈把她放在我们这儿的。”老板娘双手一摊。她巴不得珂赛特滚蛋,可是她想,总不能白白让人家把她带走,要用钱来买才行。
“我是她父亲。”冉阿让说。
如果放在从前,冉阿让还是马德兰,还在蒙特伊做市长的时候,他绝不会这样说话。这样说会玷污芳汀的名誉,也会给自己带来说不清的误解,可是现在,当他一无所有,万夫所指,被打成一个死囚——最重要的是失掉了艾潘妮。(他现在忘记了初遇小珂赛特时发生的事,那一阵他受到打击,完全六神无主,也忘记了珂赛特说过她认识艾潘妮。他现在心里接受了事实,认为艾潘妮真的离开他了。)
这样,他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他身上褪掉了圣人和苦修士的克己和庄严。多了一分苦笑般的淡然,一种从凶恶中剥离出来的洒脱,带着些凄凉味儿的快意,率性和激烈。他在自己身上感到一种被背弃似的自由。
“您是她父亲?!”德纳第婆娘先是吃惊,接着不怀好意地赞叹,接着又打起算盘:“您说是她父亲就是么?口说无凭。”
她动动手指头,看上去是要信件一类的凭证,然而实际上是要钱。
冉阿让明白。
他抱着珂赛特走进酒馆儿里。
这是好事,德纳第婆娘想,这是坐下来商量的意思,只要商量,钱总是有的,就看能有多少了。她换上一副巴结的嘴脸把冉阿让引到酒馆儿里,冉阿让看到酒馆儿的院子里有一匹马在吃食料,看来这就是酒馆儿前面那辆车的马了。接下来,他看到一个老头儿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把珂赛特放下,把老头儿叫醒:“师傅,外面的马车是您的么?”
“是的。”老头儿说,睡眼惺忪。
“一会儿劳驾您带我们一程。”
冉阿让说着从大衣里拿出一张五百法郎。递给老头儿。
老头儿一个激灵,站起来,连帽子也掉下来,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找不开,先生!”
“不用找。”冉阿让说:“请您到外面套上马,咱们一会儿就走。”说完这句话,他心里那个裂开的大洞又疼痛起来,他不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有什么异样,几乎是含着一种孩子似的怄气,他对自己说,是的,我是个死囚,谁会肯跟着你逃亡呢?让她走吧,让她走吧。
“唉,唉,”老头儿听说白白得到五百法郎,乐颠颠儿地拿着钱套车去了。
这五百法郎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儿,弥漫在整个酒馆儿里,一个男人闻见了钱的香气,拖着懒洋洋的身子从里面走出来,他有一张凶恶而谄媚的脸,推开他的胖婆娘,他自己笑眯眯地凑到冉阿让跟前:“您就是珂赛特的父亲,幸会,幸会,”
德纳第亲密地拍着冉阿让的肩膀,喷出阵阵浊臭的酒气,精明的小眼睛里射出又引诱又威逼的算计。
“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哈哈,商量,”德纳第把冉阿让按在椅子上坐下:“关于珂赛特。您知道,好先生,可怜的孩子常常生病,我们,哦,”
“不要说了。”冉阿让坐在那里,冷冰冰地打断了德纳第,这种不留情面的打断让德纳第感到一阵恼火。他心里恨毒了冉阿让,脸上却笑得更殷勤了:“哦,哦,亲爱的好先生,您急什么呢?”
“不就是要钱么?”冉阿让冷笑了一声。
“嘿嘿,其实……”德纳第很希望冉阿让接下去潇洒地说:“钱不是问题。”
但是,一计铁拳毫无预兆地落在德纳第脸上,将他从椅子上打翻在地。
“,,need.”冉阿让站起来,喘着气,两眼射出凛凛的寒光。
德纳第趴在地上,吐了口血。他的婆娘吓得大呼小叫。在酒馆儿里过夜的那些住客和醉汉也都跑出来赶着看热闹。酒馆儿里几个帮忙的伙计见到有人生事立刻抄着铁锹,棒子冲进来把冉阿让围住。
冉阿让看了看那几个朝自己逼过来的伙计,有点儿讽刺地对趴在地上的德纳第笑着,说:“你就这么点儿人?”
德纳第摇晃着,站起来,他完全变了一副样子。阴着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恶毒地瞅着冉阿让,有那么一个瞬间,德纳第令冉阿让想到了已经死去的舍日尼,奇怪的是,他竟然有点儿开心,仿佛有一个恶魔般的死敌让他姑且不用那么寂寞了。
德纳第朝那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他们几个立刻举起棒子,铁锹,大叫着往冉阿让身上扑去。冉阿让站在那里,不慌不忙,他的一双手去抓住一个人的棒子,一条腿踢开了朝他劈过来的铁锹,有一个男人从货车上抄起一条粗铁链狠狠摔在冉阿让背上,冉阿让痛得像一头狼那样仰起头号叫了一声,然后一只大手把那人的铁链子一把扯下来,他的眼睛射出凶恶的光,他完全变成一头愤怒的野兽,他抓着铁链对准围住他的那几个人,一把抡出去,人仰马翻,遍地哀嚎。冉阿让在原地站着,喘着气,热汗淋漓,他往前走了两步,德纳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别过来……”
冉阿让把铁链子往后一扔,砸破了柜台后面的木头酒桶,鲜血般的浆液涌出来,流了一地,发出很好闻的葡萄香味儿。小珂赛特吓得躲在门外,惊恐地看着酒馆儿里发生的一切。
冉阿让一把抹掉了脸膛上的汗水,他对站在他一边儿的德纳第婆娘说:“太太,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人。”
他说着阴森地笑了一下:“你们对那孩子所干的事儿,你们得付出代价。对,对,”他舒了一口气,脚踩在一地狼藉里,又哀戚地笑了两声,天知道,他现在这样失控都是因为艾潘妮的离开。如果这时艾潘妮还和他在一起,那么,他才不会这样发作,他就会是个幸福的人,虽然也会因为珂赛特的不幸而揪心,愤怒,但他不至于这样激烈,他们要多少钱他打发了他们就是,和这种人没什么可计较的,他毕竟一向宽容。况且自己可是在逃的死囚,他还有理智,不能把事情闹大,把警察招惹来就惨了。可是现在,他再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他的胸膛里有一股真正的痛苦,他必须爆发出去。
“很遗憾,先生,您是个男人。”冉阿让蹲下去,一把揪住德纳第的领子:“你老婆那些只能由你来受了。”
“你敢?!”德纳第吓得叫起来,瞪圆了眼睛:“警,察不会放过你!”
“哦,”冉阿让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你不知道么,我本来就是个逃逸的死囚啊。”他把手一挥,又笑,简直有些诙谐和嘲讽,他豁出去了,什么都豁出去了,没错,我是个死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把我抓起来绞死算了,嘿,绞死才好呢。我反正没什么好活的。在这种时候,他连受苦受难的珂赛特都忘记了。是的,只有爱情才会让人如此失去理智,他早就陷入了一种刻骨的爱情,虽然他自己从不知道,或者执拗地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大人对孩子的疼爱。他不知道,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儿的感情中掺杂了对孩子一般的疼惜,这种爱就是最要命的。
“杀了你,我也不会被绞死两次。”冉阿让笑呵呵地说。挥起铁拳就要朝德纳第脸上砸过去。
但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
仿佛有神明在提示,
冉阿让放下拳头,
他感到浑身发抖,心如刀绞。
他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回过头去,
艾潘妮站在他身后,满脸是泪。
“别打他”艾潘妮说,哭着:“他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