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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说的我全知道。”艾潘尼说,她站到冉阿让身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她拉着他,摇晃着他的胳膊,非常骄傲地对马吕斯说:“是的,他是苦役犯,八年前在海滨蒙特伊时他亲口告诉我的,是的,他是死囚,阿拉斯的法庭判决了他两个死刑。我和他同坐一辆囚车,是我把他带到我家带走柯赛特的。因为我知道,我自己的父母,甚至不懂事的我自己,都只会欺负虐待那个可怜的孩子,只有这个蠢男人才会做一个最好,最好,最好的爸爸。”她说着,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冉阿让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一刻,他想,让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和不公都横加到我身上吧,否则,我怎么能安心地享受拥有艾潘尼的幸福呢?
“走吧,艾潘尼,不要说了。”冉阿让拉着艾潘尼,看着她:“我不想再提那些事情。咱们离开这儿吧。”
“不,我还有话要说,你这个傻瓜。干嘛任凭人家欺负?”她挣开他的手,转过来,就像当年在阿拉斯的法庭上那样,她抓过马吕斯的胳膊,话也不说,直接恶狠狠地咬下去。马吕斯吓了一跳,痛得直叫。冉阿让赶紧去拉扯艾潘尼,艾潘尼像个饥饿的小豹子,死死粘在马吕斯身上,连冉阿让都拽不下来,狠狠地咬够了才肯松口。她吐了口血水和唾沫,气鼓鼓地说:“我从前还挺喜欢你,觉得你人不错,我真是走了眼!你跟安灼拉他们没法比!叫你长长记性!长长良心!”
说完,她拉着冉阿让就走。德衲第见到女儿走了,也颠颠儿地跟着:“等等我,闺女,等等我,你帅呆了,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
……
马吕斯痛得满头大汗,蹲在那里。他的外公用手杖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兔崽子,你昏了头,难道你从来不知道是谁把你从街垒上扛回来的么?”
“怎么?外公?”马吕斯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站起来,脸色惨白:“您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你这个蠢货,我的女儿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老人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你以为我真的会让我的外孙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么?尽管有六十万的陪嫁——你以为我里诺曼活了这把年纪都白活了么?我会随随便便和什么人结成亲家么?哼!”
马吕斯说,结结巴巴地:“难道……真的……是……”他又看了看站在那儿的公白飞:“真的是你舅舅?”
公白飞说:“我以为你全知道,只是像我一样不愿意让恩人难为情才没有说破。”
“是啊,那天晚上,一个浑身恶臭的男人扛着你,把你送到咱们家。咱们家那些没心肝的仆人一心全扑在你身上,都不想着去招待一下救命恩人,只有我这老头子留了这份儿心,我又走不开,家里因为救你忙得一团乱,我只是从窗口看见他,那路灯非常暗,我看见他走路有些拖沓。等到割风先生再上门找他女儿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孙子,相信你外公□□十年的阅历吧。管他是割风还是切风还是什么阿让,是市长是苦役犯还是死囚,你的岳父独一无二。他独一无二!”
老人说着,用手杖捶着地板,气鼓鼓地出去了。
“爸爸,求您了,离我们远点儿。”艾潘尼嚷着:“今天都怪你!”
“是的,都怪我。都怪我……”德衲第仍然乐颠颠儿的:“让先生,阿不,要保密,不能说漏嘴,哈哈,割风先生,都是我的错,您就原谅我吧。哈哈。话说回来,你怎么把我女儿救活的?”
“您还好意思请求原谅么?”艾潘尼气鼓鼓的:“您总惹麻烦!您用干坏事儿!”
“没有关系,艾潘尼。”冉阿让笑着,对艾潘尼笑着,也对德衲第笑着:“他只是以为你死了,生我的气,所以来报复我,说白了还是出于爱你。况且,马吕斯怀疑我,就算你父亲不说什么,他也会怀疑我。”
“啊!听听——听听受害人怎么说的!听听!”德衲第得意洋洋,亲密地拍着冉阿让的肩膀,忽然附在他耳边说:“老家伙,替我跟她说说好话,我说不定能答应把她嫁给你。”
“你在说什么!德衲第!”冉阿让叫这瘦老头说得一下脸红起来。
“对啊,你在说什么!爸爸!”艾潘尼虽然没听见,也猜到了不是什么正经话,也脸红起来。
“哦得了吧。你们俩在这儿叽叽歪歪的干嘛呢?我都想开了。既然这个傻姑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我他妈要我女儿死多少遍我才能开窍呢。他妈的,你这老家伙要让我女儿死多少遍你才能开窍呢?他妈的,你老是老了点儿,不过也只能这样了,人生苦短。还折腾什么呢,看看吧,婚礼多好,我喜欢婚礼,我喜欢狂欢,喝酒,顺手牵羊,大发一笔——尤其是,老家伙,听说你还是很有钱!”德衲第说:“总之,你俩好好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了,什么时候结婚记得把彩礼送过来。”
然后他就跑了,一路在淅沥沥的雨水里狂奔。乐颠颠儿的。
“你不要——你不要听我老爹胡言乱语。”艾潘尼低着头,小脸儿红红的,发着烧。也不理冉阿让,兀自走出里诺曼府邸的大门,站在清冷的雨丝里,闭着眼睛,伸开手臂,转着圈儿。
冉阿让站在那儿看着她。她的秀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粉红的脸蛋儿上,她在雨中轻轻起舞,像一只美丽轻盈的蝶儿,这样美。她那破旧干净的连衣裙的下摆旋转着,露出一双洁白,美妙的小腿,她赤着脚,站在冰冷的石砖地上,纤瘦的脚丫儿让人想到未成年的孩子。
他不能不动情。上帝作证,他不能永远克制,他无法永远舍己为人。他有这样情不自禁的时候,自私的时候——因为拥有她对他来说确实几乎是一件罪恶。
但是,现在,从一场又一场苦难里趟出来,从一场又一场污蔑里走出来。他忽然释然了。刚才,德衲第在那儿兴致勃勃,夸夸其谈的时候,他忽然被触动了——他觉得,德衲第没什么错,追求利益,热爱金钱,热爱和追求这个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没有错。他的清白不用对任何人证明,他的爱不需要去征求任何人的许可。除了赎罪,他也是个自然的人,就像饿了需要吃饭,冷了需要穿衣。他需要爱,爱他的所爱,没有错。
他走到她身边,忽然握住少女的手腕儿,使她从旋转中停顿下来。他不说话,单是这样看着她。她有点儿奇怪,还没有搞明白他要干嘛,那个男人就一只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将她几乎有些笨拙和蛮横地搂在怀里,然后他吻住她那顽皮,不肯安分的小嘴儿。
她完全地僵在他的怀里,感到无法呼吸。凉凉的雨水润湿了她的脸,她的头发和肌肤。她在突如其来的甜蜜和幸福中窒息,眩晕。在他们的爱情中,她向来是主导的,落落大方的,甚至去“调戏”和进攻的那一个,但是,当他真的这样不顾一切地吻住她,当他真的开始苏醒,开始接受,开始回应,她才发现,她是这样柔弱,羞怯,不堪一击。她的骄傲,她的神气,那小豹子似的霸道和英勇全消失了,上帝啊,原来她才是傻乎乎的“小女人”。
他离开她的嘴,将她抱在怀里,她像一只小猫儿,蔫了,脸红透了,不肯说话。他抱着她,在幸福的小雨里摇晃着——通常小孩子们开心的不知所以时才会这样美滋滋地摇晃身体。
“你怎么不说话了?鬼丫头?”他说。
她仍是不说话,把头埋在他怀里。她很害羞,况且,没什么好说的。她不需要说什么。
“你不会离开我,对吧?”他又问——这是他最害怕的事。他总是不放心。
“不会。”她说。如果在平时他这样问,她一定用各种手段去逗他,抢白他。可是现在,在一个亲吻里融化掉的姑娘全没了她的狡猾和顽皮。她老老实实的,郑重其事地抬起头,握着挚爱的男人的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傻瓜。”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不知怎么的又说:“你不要有压力,要是有一天你反悔了,或者爱上了什么年轻人。我呀,我不会阻拦你。我不会……”他说,结结巴巴地,又低下头。
可是他还没说完,姑娘的手捂住他的嘴:“我不准你这样说——也不准你这样想!”她张着美丽的大眼睛,痴切地望着他:“你还不懂我的心么!你这个坏蛋!”
“我……我懂……”冉阿让说,他看着艾潘尼。是的,还用再说什么么?她爱我,她爱我。可是——那么另一个使他惊恐的问题随之而来——他握住她的两肩,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脖子,他很慢地,犹疑着,试探地问:“那么这里的伤——不是为了马吕斯才……”
“这里……”艾潘尼忽然从冉阿让怀里挣出来往后退了一步。她捂住自己的脖子,好像自己的脖子丑陋得不可见人。她不能把事实告诉他,他这样的人,要是知道了那天的事准会难过得要死。我不要他难过。就让这件事烂在我们的肚子里,让这个傻瓜永远不知道。
她眼珠儿一转,编了个谎:“是的,是为了马吕斯。”
“到底是怎么回事?”冉阿让说,怀疑地看着艾潘尼。
“嗯,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我呀,嗯,我以为我爱上那个浑小子了,你知道,小姑娘傻乎乎的,总有犯傻的时候,他不肯和我在一起,我么,我就学着人家去自杀啦,殉情啦,用小刀子割破了脖子——哎呀,非常浅的啦,把我老爹吓了个半死。不过呢,没有流多少血。一点儿也不疼。真的。不疼。”艾潘尼笑嘻嘻地说。
“真的?”冉阿让说,仿佛还是不相信。
“是啊。真的,真的,我犯傻嘛。”艾潘尼过来挽住冉阿让的大胳膊:“瞧我多傻,我干嘛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还是我的老瘸子最好啦,我早就忘了那个浑小子了。他一根白头发也没有,手上一块儿伤疤和茧子都没有,身上全是公子哥儿的香水味儿,一点儿糟老头儿的碘酒味儿都没有,我怎么会爱他呢?我傻了?我只爱你,我的老瘸子。”她滔滔不绝地嚷嚷,快乐地嚷嚷,不给糟老头说话和表示怀疑的机会。她跳上他的背,拍着他的脑袋:“背我!老瘸子!”
冉阿让双臂伸到背后,环住心爱的姑娘。把她背起来。他想,也许就是这样的——像她说的那样——对,就是像她说的那样。我还在怀疑什么呢?只要我以后好好地疼惜她,保护她,不要让她再受一点儿伤害就好了。
他背着她走在雨里,愉快,幸福,光明,温暖,有时候,他会忽然背着她跑起来,或者在雨里快乐地叫嚷着,嬉笑着转上一圈儿。
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