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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帐的烛光摇曳中,一片戎装的官兵中出现了这么一位文人扮相的男子,天光走淡看不清容貌。于是,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要把我捅你的刀子还给我么?”
官兵首领手里的刀此时拔了出来,指着她,厉声道:“你不提倒也罢了!清渊几次三番说什么你也是可怜人,说要感化你,结果每次被你弄得半死,我非要砍你几刀帮他出了这口气!”
她大笑不已,对待一个即将判刑的死囚犯,谈什么仁慈?讲什么礼数?装什么圣贤?自诩什么卫道士?还感化我?真是可笑之极!看着周围之人:“我有什么可怜?我看你们才可怜!”而后转头望向那名褐袍男子,怒目而视,双眼血红:“感化我?你有什么资格感化我?”
官兵此次志在斩草除根,逼她说出剩下的人在哪里,平常和什么人接头,到底有多少财货在手里,以及周围多少官员被收买,此等一一,都要逼她说出来。
她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就这样软禁在军帐里,一日一日的耗着。
只有颜迎来看她。
“你叫什么名字?”颜迎盘腿坐在垫子上,看着她,打开药箱,帮她涂药。
她无力反抗,周身已经被审讯地疲惫不堪,动也不动,伏在他怀间,任由他动作轻柔地擦拭。
“滚!”她嘴角缝里艰难吐出一个字。
“嘴巴这么毒,心里一定,很苦吧。”颜迎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叹了一句,抚了抚她的长发,缓缓道:“你看起来疯狂,实则无望,句句似在嘲讽,其实悲痛。”
她怔怔地,头微微垂下,靠在颜迎怀中,簌簌地,一动不动。
而后气力恢复,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上,他疼,疼到全身颤抖,可是不喊出来,她嘴角泛血,看着那牙印深可见骨,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清渊,说道:“你不要以为,你给我擦药,假情假意地安抚我,我就会说出什么你要的东西来。做梦!”
颜迎看着血流汩汩的手,忍着痛,看着她,蹙眉道:“是,你若说了,必死无疑,你若不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愕然,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可不说,不也是生不如死?
想都不用想,她吐了一口血沫,全是嘲讽。
他离开,回望再三,呐呐低语,“你愿不愿……”而终究没有说下去。
如是反复几个月,她始终一个字都不愿吐露,她并非对自己的过去忠诚,只是单纯不想和官府合作,她恨绝心死。
官兵首领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尽头,虽然围剿有功,但是没有斩草除根,功劳打了折扣,升官也没有分量,于是心内煎熬,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于是,她脸上整个被划烂,一刀一刀地划烂,毁了容貌。在此之后,威胁她,你再不说,就挑断你的手筋和脚筋!
她一开始一个字不说,后来习惯了,只是大笑不已,下至地痞,上至官员,凌辱折磨,世态炎凉,无人问津,想起欺凌过的百姓,不都是站在街口看热闹的冷漠苍生,怨恨有余,悔过全无,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问这一生一世,有什么意义可言?于是动了死心。
可是那一首曲子吹起来的时候,却又迟迟没有咬断舌根,默默忍着皮肉之痛,看着窗外的皎皎月光,恨也不是,怨也不是,痛也不是,爱也不是,只是缓缓的没有那么冷。
她知道曲子停了,他走了进来,依旧轻柔地帮她将伤口包扎好,她只觉得伤口一疼,不像是药剂,渐渐地,不断的液体滑入脖颈之间,她一抹,原来都是水。
“我这种人,哪里值得你哭?”她依旧嘲讽着,没有力气,也不失了气势。
颜迎没有说话,将她的脸面对自己,在瞳孔的倒映中,她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脸庞,上面刀伤纵横,伤口溃烂,一片一片的血污,早就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原来伤的这么重,这么惨,可是过了一会,她便接受了。
她自己都没有哭,还是依旧嘲讽。
毫无预兆地,他抱起了她,在这般凄凉的月色里,在这张容颜尽毁的躯体上,在一颗早就冰封的心前,怕触到她的伤口,怕弄疼她,这般轻柔。
她没有一点波澜,反而笑道:“你想做什么?”呵,自己都成了这副样子,还有心情鱼水之欢么?
颜迎没有说话,一点点地将她的伤口包扎完。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倔强的东西在升腾,可就是忍着不让它模糊视线。他说:“我带你走,只要你一句话,愿意还是不愿意?”
颜迎叹气,你可知下一步就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
她撇过头,只当是个笑话,哪怕牵动伤口也要讥笑。
颜迎垂头,背起柔软无力的她,侧身道:“我这一生,只离经叛道这一次。”
她在他身后,依旧嘲笑,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的,最后还不是免不了一场严刑拷打?
他聪明机警地穿过层层护卫的包围,收拾一番,带了些细软和兵器,牵走了一匹马,将她横抱起来,放在马上,一路绝尘而去。
这般熟练,这般滴水不漏,连每个兵卫的步幅都测量的如此精准,想来是计划了许久。
她在疾风中倚在他的背后,双手被他的绷带绑住,牢牢搂着他,不经意间触摸着他单薄的身躯,那年给过的刀伤,还留着疤痕,每一道疤痕,都是颤抖着她的手心。
一定很痛。
可是她却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搂住他。
“我以为你会毫不留情杀死我,可你却,每次都偏了几分。或许你自己都不察觉。”他知道那些伤口都是她手下留情,不然,她的刀为什么不直接划破脖子?如此万劫不复地救她,也是始终相信这世间绝对没有十恶不赦的人。
那年马车外看到的她,如此无助,如此柔弱,若非自己当时没有坚持,也许她不会这样。他是愧疚的,他也不提起往事,只为了良心上安然。
身后光火连天,无数的士兵喊杀而来,她一点都没有怕的意思,如今身无一物,全然忘却,有什么好怕?解开绷带,拔出带着的兵器,狠狠地击杀追赶来的兵卫,那狂暴的程度,让后面的士兵不敢上前追击。
深山野岭,篝火取暖。
“为什么?”她坐在一边,看着忙碌的他。
“什么为什么?”他停下,看着她。
“为什么甘冒天下大不韪,要带我离开?”她手里拿着刀,还是不敢信他。
“你要我说什么?”清渊坐在她的对面,依旧轻柔如月,“是吟风弄月虚无缥缈的爱你入骨,还是市井粗汉的要你为我生孩子暖炕头?抑或是高堂上的家族联合权益似的契约?”
她放下刀子,第一次没有嘲笑。
“那你须知,我不欠什么,我也没有求过你,一切心甘情愿。”她的话总是这样的冷到骨子里。
“是,心甘情愿。”颜迎这样重复了,“你叫什么,你还未回答我?”
“萧。”她随口答。
“萧瑟的萧?”他再一次重复。
她没有否定,都是名号,有什么值得铭记的?
两人这般相对而坐,在火焰中各自倚着树睡去。
她知道,他对自己怜悯,也怀疑是不是在使计策让自己招供,总之,不信他。
他明白,她恨这世间的所有,难以一时感化她让她接纳世事,然而,随着她。
颜迎依旧笑得风轻云淡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总要看见,天凉了给你披衣,下雨了给你打伞,能够全心全照顾你的人,我才会走的。”
她没有说话,握刀的手那么紧,想到此处,又松了几分,然后又握紧,一路往北。
她不是没想过东山再起,但是原来帮众早就窝里反,彼此厮杀,各起山头,假装不认。况且她骨子里,本就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这样也好,顺理成章,拿走部分钱财,一路往自己曾经待过的故土走去。
他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再回头免不了又在牢笼,这般自由自在,是自己读书多年梦寐以求的,那些官场的仕途经济,家族内部和与其他家族的明争暗斗,都不如此刻来的自在。
二人各怀心事,各走一边,却总能在关隘相遇。是自己内心的莫名期待,是彼此还有丝缕未断,是遥遥命运牵绊,总是这般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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