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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苓近日爱往宝和林跑,不是为了探望于医馆里养病的魏苇,也没想过要偶遇太子,只为渊儿。这孩子最近老做噩梦,严重时患了“迷症”,睡到半夜忽然出门走动,幸好东喜楼夜不熄灯,小二们就悄悄跟在他身后,待到他瘫软在地时,才将之抱回屋里。回屋睡不过半个时辰,嘴里就嘟嚷着“松哥哥、松哥哥”,然后大汗淋漓地蹬着腿,怎么叫也不醒,似被梦魇缠住。
月黑风高的晚上,听到一声声“松哥哥”总觉慎得慌,那孩子殒于少年,多少带了些怨气,所以才一再托梦给渊儿。月圆劝采苓找个道士驱鬼,采苓却以为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最可信的还是医者,便安排渊儿休学一日,特来找姜太常请教。
“姜爷爷好。”渊儿进屋后便作了个揖,很是有礼。采苓左看右看不觉得这孩子精神有问题,便问太常,“不知迷症可有解。”
太常未回话,只捻着胡须望闻问切观察一阵,才道,“脉象平稳,各方面正常。”又和颜悦色问渊儿,“最近可看见过什么?”
“最近松哥哥总是来书院后院找我玩。有一次还抛过来一枚蹴鞠,滚到我脚边,我本不要理他,可一想那是他最爱的蹴鞠,便抱着球去找他,可是他却一溜烟跑了。次日,又来,我再去找,他跑开。晚上也总能看见,只是那面容极是模糊,看不真切。”渊儿回答的很认真。
采苓只觉后脊发凉,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松哥哥是谁呀?”太常问。
“我大舅舅的孩子。”渊儿嘟着嘴,“可是我不爱跟他玩。”
“那孩子死于天花。”采苓忍不住附在太常耳边道。
“姑姑你说什么?”渊儿听不真切。
采苓心焦,劝道:“姑姑说也许是你看错了。”
“渊儿没有看错。我认识那件松哥哥爱穿的红袍。”渊儿极力抗争。采苓见他情急,又想同太常私底下说话,便对那孩子和颜悦色道:“好渊儿,先去院子里玩会儿。”
渊儿蹦跳出去,采苓才问:“这孩子该不会真的魔怔了吧?”
太常思索良久,“身体上无恙,估计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两人又研讨了一会儿,采苓决定回东喜楼后即刻与渊儿谈心,将良松的遭遇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往日怕他小小心灵受不住表兄离世带来的打击,便一直未讲,如此这般再也瞒不住了。晓之以理,这孩子应该能明白她的苦衷。
推开门,只见院子里晒的草药被打翻了两箩筐,慌忙中,四处找不见渊儿。赫悦这时候从院外过来,手上还拿着串糖葫芦,“渊儿,师父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望见采苓惊恐的眼神,话停在嘴边。采苓问:“渊儿呢?”
“不是跟着姐姐你吗?”赫悦流露出许多担忧。采苓心中早已擂鼓,她还以为赫悦在院中等着他姑侄二人,便叫渊儿出屋去了,如此这般,这孩子便不知所踪。
往日里喜欢玩捉迷藏的小小人儿,不会躲在这重重宅院里吧,亦或是松哥哥的冤魂真的来索命?采苓不敢往下想,连忙在院里四处找起来。
片刻找寻未果,采苓与赫悦商量后决定分头去城里找,宝和林的师傅们继续在院中寻。采苓去的是东边,沿着街角巷陌苦苦找寻,见到前面的孩子身高差不离,连忙跑过去,看了不是,心下怅然,忽然记起沈牧迟说过的话:带孩子不易。时至今日,她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胜任此职。
“小四……”人群之后,有人匆匆过来,揽着她肩膀。
沈牧迟就在眼前,她本来全然不顾一心找孩子,可是忽见到他,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淌落,极力忍着,“我将渊儿弄丢了。”
“别担心。”他将她揽入胸口,温和的声音仿佛山涧清泉淙淙,极能抚慰人心,“我们一起找。”
正此时,一辆马车从身边奔驰而过,马车上两枚铜质花铃发出叮叮当当之音,采苓记得那一日坐原明月的车去邱府,心中忐忑不安,坐于车内总听见车外的铃铛叮铃作响,似配乐一般,她在上车时便刻意多看了那两枚铃铛一眼。想不到只一眼,便已记住。她喃喃道:“良府的车。”
“我得去一趟良府。”每每遇事,她都期盼渊儿是自己跑回良府了。
“上马。”才走了几步,沈牧迟驾一匹枣红色马,欠身伸手来拉她。
顾不得不好意思,她伸出手去,沈牧迟用力将她拉上马背,坐在身前。他双手拉住缰绳,将她环抱在前,正要策马朝前。采苓忽道,“等一等。”她抬手将发髻上珠钗、金簪和步摇统统取下,藏于腰间,才道:“好了。”
发髻未有束缚,受不得风吹,很快便散落开来,她又将长发分成两份垂于胸前,自觉如此形容很是狼狈不堪,可是更不愿让那些锋利之物伤了身后之人。
良府大门紧闭,守门的本支支吾吾不愿为她通传,后来听说随行的乃太子殿下。
良家老爷亲自来迎,单膝跪地拱手道,“鄙府微寒,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罪不可恕。”
沈牧迟缄默,采苓已经将之扶起,“良老爷安好。不知渊儿是否来过贵府?”
“姜墨渊?”良老爷正色道,“那孩子不是跟着你么?如何会到鄙府来要人?孩子稳妥时,没见你带他回来见见姥爷姥姥,孩子出事了,你就第一时间想到鄙府,我良某人还真有幸呀!”语毕,冷笑数声。
原本不语的太子忽得面色冷凝,目光刚至,采苓和颜悦色道:“良老爷说的是!采苓这便不打扰了。”话虽难听,却是在理。最近礼数到底不周,未曾带渊儿回来感谢过良府的养育之恩,近日便更加不能叨扰。
她拉着沈牧迟的衣袖走下石阶,忽闻府内小奴哭喊了声“老爷”,再回头时朱门紧闭,看不见府内发生什么。
“你想一想渊儿近来可有特别之处?”沈牧迟牵着马,垂下眼来问。
“有。”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那孩子总说松哥哥要来找他!”结合良老爷竭力掩饰的态度,她已然猜到此事一定与良府相关,可是谁会以已死之人的名义来害一个小小孩童呢?正思索着,忽见一名绯衣女子匆匆从巷陌窜出,应是跑得太急,停下后微微喘着气。“太子殿下。”翩然的身影,行礼如仪,动听的声音,洋洋盈耳。
“明月。”采苓沮丧道,“我又将渊儿弄丢了。”
“姐姐莫急。”明月安慰,再望一眼太子,才低声道:“我大概知道渊儿在谁的手中。”
采苓大喜,忙不迭握住明月手臂,力道有些大了,她禁不住微微皱眉,太子将采苓的手拿开,“先别急,听她说。”
明月感激地再望一眼太子,双颊似着露的海棠,“大嫂近日失踪,失踪前已如疯妇,总是爱将松儿的红色衣服穿在草人身上,本府中怜她丧子之痛,都纵容着。可近来越发奇怪,总是早出晚归,有时还抱着松儿爱的蹴鞠。我昨日派人跟着她,才知她是去了白马书院。今日我去东喜楼找姐姐,可是他们说姐姐不在,我这刚回来就听说渊儿不见了。妹妹若是猜得没错,此事一定与大嫂有关。”
“良大嫂会去何处?”采苓连忙问。
明月想了想,摇头道:“大嫂娘家人在关东开镖局,于长安城中也没多余的亲戚。妹妹实在想不出她带着渊儿要去往何处。”
“上马!”沈牧迟似有了主意,托着采苓的腰将之安放在马上,这才翻身上马,马蹄声噔噔,消失在转角。
她不消问,只知道他心中要是有主意,她跟着一同前往便是。
出了城门,沿途风景有些熟悉,她想了一想才知道这正是去良府京郊别院的路,她如何就没想过,此处偏僻,正是犯案的好去处。心中早忐忑不定,风声呼啸里,沈牧迟道,“我只是猜测,若人不在此,我们再去逼问良家老儿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