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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瑜景阁二楼的书案前,采苓正握着狼毫笔抄着《女则》,一笔一画,字迹娟秀,直到快结尾时去沾取墨汁,却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一碗茶,茶水很快浸染宣纸。
漫云连忙拿着布帛来擦,“都怪我没将茶碗放妥当。”
“不管你的事。”采苓放下笔,将满满一篇浸了水的女则揉成一团,“下午再抄不迟。不知最近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漫云连忙问。
“这倒不用。”采苓露出一抹笑,想了想还是问,“不知太子近来如何?”听闻自落水事件后太子与皇帝父子间生了嫌隙,皇帝待太子不如往日亲厚,反而是常常将只十三岁的八皇子带在身边教养,朝野内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太子为准备春猎诸事已出宫一段时间了。”漫云蹙眉叹道,“按说春猎本是门下省负责,哪里需要殿下亲自过问,或许是今日仪仗、安排都多有不同吧。”
“应该是。”采苓又问,“良明辰近来如何?”
“状元郎?”漫云转忧为喜,“听说已经通过了吏部选试不日就任翰林院修撰,虽然只是从六品,却是往后平步青云的基础。良姑娘这几日应是极欢喜。”
“的确是好消息。”采苓淡淡一笑,可眉间一抹阴郁,未及消散。
相顾无言中,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须臾,御前太监已经行至跟前,晃了晃拂尘道,“奉陛下旨意,请姜姑娘垂拱殿觐见。”
采苓搁了笔,坦坦荡荡同公公点了点头,漫云却急道:“姑娘……”
采苓拍了拍她扶上来的一双手,笑道:“没事。”嘴上如是说,心里却依旧打着鼓。她虽见多识广,不惧狡猾的奸商也不屑与市井之人纠缠,却打内心里惧怕皇帝,虽然已将此行原因猜了八分,仍要强忍住心里的慌张。
垂拱前殿,熟悉的一瓦一木,那通天的大圆柱,那一日她便是站在那里口口声声说太子是因她而伤,虽然并非谎话,却将良府保全得干净。如今举目瞧去,虽是巍峨却更加萧索。
大殿中站着的人有三省六部正副职重臣,八皇子站在龙椅一侧,也垂目看着她,明明就是稚气未脱,却昂着头拼命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君王样。采苓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向主位左下方,墨色官袍的太子正负手而立,目光深远,却并不看她。
“民女参见陛下。”采苓行礼如仪。
“姜氏,你可知朕传你来所谓何事?”皇帝朗声问。
“民女不知。请陛下明示。”怕虽是怕,还是忍不住顶嘴。她又不是他肚里的一条虫,揣测君心那是以下犯上,她又不傻!
“新晋状元良明辰你可认识?”皇帝又问。
“一面之缘。”采苓道,“不过民女的三嫂是其胞姐,算是亲戚。”
“嗯。你可知集英殿上状元郎向朕许了何愿?”皇帝再问。
话到如此,采苓已是了然于胸,只道:“加官晋爵?迎娶郡主?”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状元郎可以向皇上讨个心愿,加官晋爵虽不易,迎娶郡主却有先例。
大臣们哗然耳语,皇帝责道:“肤浅!”
采苓已是自笑,转眼与太子四目相对,他严肃的表情里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却很快转过眼去,将那微不可查的笑容隐去。
皇帝一个眼色,礼部尚书道:“状元郎只一请求。其父母年迈,感怀外孙流落在外,终日寝食难安,日渐消瘦。状元郎请求能将姜姓外侄要回,养在其母膝下。陛下将允,太子殿下称姜墨渊曾于濒死之时受之于姑娘,幸得姑娘不离不弃尽心照顾,才只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姑娘之恩如其再生父母,不可夺之。”
“殿下说得没错。”采苓点头道。
“可你如今身在宫中,如何能悉心教养孩童?一个在鱼龙混杂之地长成的孩子怎会有出息。”忽然高声指责之人正是龙椅旁的八皇子,声音之喧哗令皇帝也微微皱着眉,撇一眼他。
采苓悬着的一颗心忽然落地,很是畅快。这八皇子她没见过几面,只知道龙嗣单薄,八皇子其母原本只是美人,生下皇子后母凭子贵晋封为婕妤。当初以为他会成为沈牧迟坦荡道路上的绊脚石,一番较量后,才知此人尚不及废太子三分,又如何能与沈牧迟相提并论。
“敢问殿下‘鱼龙混杂’之地从何说起?”采苓笑问。
太子轻咳一声,目光紧紧盯着八皇子,示意他住口。
年轻气盛的八皇子急道:“东喜楼不过是客栈酒肆,往来之人良莠不齐,难道还不是‘鱼龙混杂’?”
“照殿下之言,‘鱼龙混杂’是比喻往来之宾客。官宦、富商及平民百姓这些‘大鱼小鱼’我倒是见得多,陛下可从未驾临过小店,如此一来,敢问这世间还有谁敢担得起这一‘龙’字!”采苓咄咄逼人。
“你!”八皇子急不择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阴本皇子!”
“民女不敢!”垂目颔首已是笑容难掩。以往觉得废太子不出色,是没见过静和和老八。
“父皇,她设计害儿臣。”十三岁的皇子告起状来稚气未脱,殿内朝臣交头接耳,连连摆头。
皇帝怒道:“退下。”
他才嘟着嘴极不情愿走下殿来,路过采苓身边,还恶狠狠剜她一眼,同静和公主如出一辙。
采苓不以为意,朗声道:“启禀陛下,姜墨渊乃民女父亲之嫡孙,父亲戴罪后民女应当肩负教养亲侄之责,不敢劳烦外族。况且渊儿与民女血浓于水、情同母子,也不舍得离开民女。”
“瀚儿说得也有理。”八皇子名曰沈浩瀚,皇帝继续道,“你如今身在宫中,不知太后要留你多久,如何能亲自照顾幼童?假手于市井之徒对那孩子又有何益?”
“父皇。”太子才刚站出半个身子。
采苓打断他的话,堪堪跪下,朝皇帝磕头求道:“民女斗胆求能与滇王殿下早日完婚,届时一定带着姜墨渊同去云南,从此教养必躬亲,照料无懈怠,争取有朝一日也能培养出像金科状元一般优秀的儿郎,尽忠报国。但求陛下成全。”
“朕的十三弟倒是个教养孩童的良师。”皇帝捋了捋胡须,一说起滇王便禁不住欢喜,本一早想着要给老十三指个王侯将相家的嫡女做王妃,奈何他谁也看不上,一月前终于亲自上书,竟是要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丫头,“既是如此,朕再给你两月时间服侍太后。两月后,带着你亲侄去云南生活吧。”
“父皇。”太子目光深邃,看了她片刻,仍道。
“谢陛下隆恩。”采苓再次刻意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