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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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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垂拱内殿凉爽馨香,佳肴满桌,两人却都不举筷。

    “为何不吃?要朕喂?”他低垂眼睫,看一眼她已经完全康复的双臂。

    “陛下不动筷,奴婢如何敢吃。”她隐隐叹了口气,想不到秋后还真会算账。

    “今日跑到前殿去做什么?端茶送水?成何体统!”陛下轻叱。

    “这不是宫女的本份吗?虽然奴婢如今也算是有了品阶,不过到底还是宫女一名,端茶送水有何不妥?”她为他夹菜,“如果觉得有失身份,不同奴婢同桌吃饭就是。何必说这些伤人心的话!”

    他觑她一眼,已经失了许多戾气,“品阶?几品?”像是揶揄。

    “正七品采女。比那九品芝麻官还大两品。”说罢,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吃了口菜。

    “你的志向就在于此?”又是揶揄。

    “没什么宏图大志,做做官不挺好。”好不容易控制好面部表情,想到陶陶今日的提点,又是一阵窃喜。

    “今后别做了。”他终于动筷,冷眼瞧她。

    “陛下。”她忽然搁下筷子,双膝跪地,献媚讨好之姿不掩,“自配入后宫为婢,奴婢恪守本分,从不曾觊觎过某个职位,这奉茶之职却是奴婢的心之所向,求陛下恩许啊。”

    今日下午不知求了云鹤姑姑多久才能保住的奉茶备选之职,怎么能轻易放弃呢,虽是备选,总还是有机会入朝堂打探消息的,总比没有强。

    “起来说话!”陛下正色道,“果真想做?为何想做?说出理由来,朕再考虑。”

    “理由嘛?”采苓坐回凳子,总不能说是要窥探朝中一举一动以便寻找商机大赚一笔吧,届时沈牧迟应该会将她踹出屋外去,“前殿内往来之人皆为重臣,一言一行乃当世之楷模,奴婢想学点东西。”一言一行?忽然想到洛水之林,尿了裤子的良明辰。翰林院编撰如何?金科状元又如何?及不上东喜楼中把酒谈笑的商贾。

    说到这里,表情略带了些嘲讽,见沈牧迟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连忙老实回答:“其实真正目的无非是要笼络人心,为将来铺路。”

    “端个茶能铺什么路?”他轻蔑一笑,转过眼去不看她。

    “混个脸熟嘛。以后的事谁还说得清呢。多认识几个当大官的,有错吗?特别是工部,总是要打交道。”她有些不耐烦。

    “朕依你便是。气恼什么?”语气和缓,目里带笑。

    采苓不知道沈牧迟为何会目里带笑,她一心想要巴结重臣,他应该嗤之以鼻怒责几句才对,如何还纵容着?不过没关系,只要别挡了她发财致富之路旁的都没关系。

    可那发财之路不过是镜花水月,朝令夕改,害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话说这一日,她收到通知可入殿奉茶,早高兴的哼着歌混在队伍的最末,奉茶女官将她拎出来,安排在最前面,她一脸茫然。

    女官道:“从今往后,采苓便只为陛下奉茶。”宫女们面面相觑,却仍不敢有半句怨言,只鸦雀无声候在殿外。

    采苓却异常局促,侍奉陛下茶水是奉茶女官的职责,她不过是个奉茶备选,能给大臣们端杯茶都要等有宫女病假才能得到机会,怎么能直端端冲入云霄般成了御前奉茶。女官态度很坚决,看来是奉皇命行事,她也不好争辩,只得硬着头皮煎茶、煮茶、再奉茶。

    大臣们喝的茶是早就煮好放在一边,奉上时半冷半热,唯独陛下的茶需要当堂煮,茶香扑鼻,送到陛下的手中。采苓虽素来喜茶却不煮茶,手法自然生疏,,好不容易捧了一盏茶去,沈牧迟喝了半口,眉头微皱,将剩下大半杯交回玉安手中。转目瞧去,奉茶女官正焦虑地盯着她。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潜心学习茶技,争取尽快烹煮出天底下最好喝的茶。

    正经工作虽然受挫,打探消息却有眉目。只听那礼部尚书建议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各州府省会已设立贡院,而殿试通常在礼部南苑进行,因地方狭窄,一来无法严防考试舞弊二来怕发生火灾,造成人员伤亡,所以恳请陛下在长安城郊设立贡院。”

    “科举选材乃国之大事,朕也早有此意。京都牧,你可有适合的地点推荐?”陛下问。

    “城郊以西十里开宝寺附近,向来是文人趋之若鹜之宝地,臣举荐此地,不知圣上意下如何?”京都牧拱手道。

    “嗯,好。”陛下颔首。

    采苓慌忙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待礼部议事完毕,兵部再来议事时她已是心猿意马,只盘算着城郊以西十里的地值多少钱,买来盖个学孰好还是客栈好。

    只待中途休息,她混到廊上,抓住陶陶的衣袖将之拖入灌木丛中,陶陶正要一掌将之锁喉,见了是她,连忙责道:“别逼本少在禁宫内犯罪!”

    两人相互觑一眼,来不及笑,采苓告诫道:“帮我向袁大哥传个话,京郊十里以西开宝寺附近的土地有多少买多少。”

    陶陶满眼发光看着她,她又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两人这才肆意笑出声,来往的内侍只觉灌木后似有猫狗骚动,统统嗤之以鼻。

    干成了这一票,采苓心中大喜,忽觉上天待自己不薄,总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快京中巨富的红榜单上,打头的就该是她“姜采苓”这三个字。届时岂不威风!

    “朕见你今日心情不错。”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陛下问。

    “嗯。是不错。跟着女官学了半日的茶艺,估计明日再奉的茶能入陛下的口。”她笑道。

    “你煮的茶不是不好。”陛下垂下眼来看她,“是不够好。”

    倒是真诚,奉茶女官自小学茶艺,哪里是她能比的,自然是怎么泡都不够好。“知道奴婢做得不够好,还让奴婢给您奉茶,是故意看奴婢的笑话?”采苓仍是笑着。

    “你要端茶送水。端的茶自然只能给朕,即便是清水一杯,也只能给朕。”他昂首阔步朝前走去,月华如练洒在他玄黑龙袍上,袍脚处用银线绣着密密的如意祥云图案,在月光下熠熠生光。她连忙快行了几步,跟在他身后,觉得今夜美如画。

    次日垂拱外殿,沈牧迟终于喝干了她煮的一碗茶,心中澎湃不已,就和当初东喜楼出了新的菜式大受欢迎、宾客络绎不绝一样,令人分外有成就感。

    可是门下省对昨日贡院议题有了疑议,说如今太上皇正暂居于开宝寺中,如若大兴土木,必将打扰他老人家清修,况且西边是皇陵所在地,稍有不善便会破坏了我朝命脉。陛下思虑片刻,让京都牧与礼部再商议出合适的地点。

    众人称诺,采苓心中却七上八下,恨不得扔了手中握着的茶杯,快速跑出宫去通知袁杰遗:不能买啊!千万别买!买了就只能用来种田,挖个水渠没研究妥当,搞不好就破坏了当朝命脉,届时坐大牢是小,项上人头保不保得住还两说。采苓忽觉双手有些发抖,却故作镇定,恭恭敬敬再送了一盏茶。陛下瞥见她的异样,微微蹙了双眉,她却只敢低着头,退到一旁站好。

    等了半日,议事已结束,兵部竟也没派个人前来汇报情况。采苓心中早已忐忑不定,四下张望,直到沦为监查的侍茶女官上前来提醒她该退下了,她这才极不情愿跟在侍女的队伍中离开。

    当日恰逢中秋,太皇太后于紫微宫中设宴,陛下、后妃、王爷公主及家眷都出席,沈牧迟回来时已是亥时三刻,给她带了个小锦盒,打开来里面有一颗黄澄澄的月饼,上刻“花好月圆”。

    她望着月饼,又举目望一眼白玉盘似的月亮,中秋天气,忽觉一丝凉意,不禁皱了眉头。

    “不高兴?朕这不是回来陪你过中秋了吗?”沈牧迟有点内疚,“或许你有什么别的愿望,朕今夜都满足你。”

    她看着眼前之人,仿佛找到了指路的明灯,连忙试探性问:“出宫行吗?”

    “休想。”须臾已是和缓的语气,‘朕说过五年期满要走要留都随你。”

    “陛下误会了,奴婢的意思是出宫一晚。也不用一晚,当夜回来也成。”她连忙求道。

    “出宫一晚?做什么?”他忽然很好奇。

    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要通知袁大哥千万别买西郊土地,今下午已经打听到杨陶陶告了病假,恐怕七日内不会出现在大内,她若是再不采取行动,只能追悔莫及。??“京城里每年中秋节都有灯河,今年奴婢也想去放一盏灯船。”

    “只为了放灯船?”他问。

    明显是不相信的语气,她依旧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只差一点便要跪下来求他。他却已经吩咐了玉安备车,自己回内殿换衫。玉安回禀一切准备妥当后,穿着紫色常服的他拉着她的手就朝殿门走,采苓连忙挣脱,“陛下,更深露重……”

    一个冷冷的眼神瞥过来,她已经不敢再多说一字。

    长安是座不夜城,亥时末依旧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他们在安宁河东岸下车,少女们摩肩接踵都要去渡口放一盏灯船。采苓却没有放灯船的心思,她的心早就飞上东喜楼了。

    “没准备灯船?”他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轻声问。

    “是啊。不如我们别放了……”

    话才刚说了一半,他似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盏荷花灯船,红烛火摇曳,“快去放。”

    “哪里来的?”仍然忍不住要问。

    “向人买的。”

    “向谁买的?被人要了高价是吧?”采苓锱铢必较的劲又上来。

    “算啦。”他好言相劝,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放灯。”

    “原来公子说要将灯送给心爱之人,便是这位姑娘。”一名青衣女子翩然而至,挡在她与沈牧迟中间,“可这位姑娘好像并不领情呀。”

    谁说我不领情,沈牧迟不送金不送银送一盏荷花灯,我不知多感动!采苓狠狠瞧着妩媚的年轻女子,不多时,她的女伴们又统统围过来。沈牧迟没带护卫,自己也不好对女子动手,被困在中间。采苓走到渡口,将那荷花灯放在姹紫嫣红的灯河中,转头抬眼处,只见黑压压的人群。

    若存心想逃出宫便是这样容易,往后只需隐姓埋名便可全身而退。可她的计划却不是这样的,她要逃回东喜楼中,报了信再马不停蹄跑回原地来领罪。

    “小四……”她听到人群嘈杂声中低沉的嗓音如天籁一般。她止住了步伐。

    转过头,见沈牧迟背对着她正朝反方向找去,这时候走必能逃脱在暗处跟踪的影卫,毕竟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陛下身上,谁会盯着她不放?

    “小四……”他又喊了一声,原本丰神俊逸的脸上带着三分薄怒七分的担忧。

    “我在这里!”她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叫你不要随处招蜂引蝶。看吧,差点将我给弄丢了。”

    终究是舍不得,即便是看到他蹙眉不悦,已是心痛难忍。

    他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人群嘈杂之地,来到一处安静宽阔的街道。两人并行数步,她已藏不住心事,“东喜楼就在前面半里之处,若是没有别的事,可否容我回去看一眼。只一眼。”

    她也知道如今沈牧迟贵为一国之君,不可随意抛头露面,往日东喜楼伙计都知道的秦王殿下,如今忽然以皇帝的身份莅临东喜楼,还不将月圆月缺吓傻了。

    “我陪你去。”他忽然道。

    两两对望后,她撕开衣袖,夏日的料子轻薄,却正好可以用作蒙面,用薄纱仔细遮住他高挺的鼻梁和干净白皙的面颊,“如此一来,少了许多麻烦。”

    “麻烦?”已是不悦。

    “一时嘴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连忙道歉,?“干嘛偷偷笑?”眼角弯弯,透过薄纱,还隐约可见他翘起来的唇角。

    “有点香。”他昂首挺胸走到前头。

    她连忙去追:“什么有点香?”

    “自己猜啊。”负手而行的俊朗身姿,真真应了那句“长身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