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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杰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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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垂拱外殿内,皇帝刚起身离开,一身朱红朝服的袁杰遗单膝跪地拱手道。

    “时至今日,你在我跟前跪过两次。”采苓站着没动,“不过既然已是新科状元,还是将那些前尘往事都忘了的好。”

    她叹了口气,微蹲下身子将他扶起来:“袁大人可是有何苦衷?”

    “三年前娘娘下落不明,微臣寻遍天下未果,后来便放弃了,潜心读书准备科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微臣遂愿。”袁杰遗沉声道。

    “是吗?”采苓苦笑道,“袁大人不会没去过云南吧?凭袁大人的本事怎会不知那人不是我?袁大人一心考取功名,无非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我还留在未央宫中?”

    “娘娘多虑了。”袁杰遗垂下眼去,语气细弱。

    “袁大哥。”采苓语重心长,“不管过去还是如今,你一心为我,我又怎会不知呢?可是庙堂之上诡谲变幻,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跳入这个大染缸吗?”

    “娘娘恐怕忘了当初与微臣初识时,便是在微臣落榜之时。如今朝廷格外开恩,给了微臣第二次机会,微臣感恩不尽,自当效犬马之劳,一心报效国家。”

    “那么静和呢?”采苓焦急地蹙紧双眉。

    袁杰遗沉吟片刻,窗前恰有燕子落在枝头,叽喳叫了两声。

    “袁大人对长公主可有半分的了解。袁大人也认识杨陶陶,那静和曾经……”

    袁杰遗急道:“能娶到静和长公主这样高贵的女子,是微臣的福气。再说微臣年龄也不小了,家母一再催促。”

    仔细想来,这是袁杰遗第一次打断她讲话。

    以前在东喜楼中,她但凡喝到微醺,总是喜欢喋喋不休,他就曲腿坐在一侧,侧耳倾听,偶尔朗声笑出,却从来不曾插嘴和打断。如今为了静和,竟然情急至此。

    她不想再劝了,从前是他全心全意护她周全,这样优秀的男子,从商时叱诧风云赚了多少银子,考取功名也不在话下,她自己都深陷泥潭了还能如何规劝他呢?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袁大人好自为之。”采苓转身要走。

    “淑妃娘娘。”袁杰遗凝眉道,“漫云她……”

    “袁大人心中可还有她的位置?”采苓忽然情绪激动。

    袁杰遗立刻垂下头去,采苓极力控制住烦躁的心绪,沉声问:“若是我将她交到你手中,你可会护她一世安稳?”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此番,却是极坚定的语气。

    采苓忽觉头晕,向外走了几步,又扶住殿门调顺了呼吸,才大步跨出殿外。

    刚走到院子里,忽见一枚彩藤编织的蹴鞠滚落到脚边,抬眼望去,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孩憨态可掬地跑过来,稍矮的是个两岁多的小男孩,首先抢到了蹴鞠,抱在怀中,洋洋自得。

    “给我!”女孩儿快步而至,蛮横地夺过他怀里的蹴鞠。

    小男孩气到直跺脚,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从小嘴里蹦出一句:“阿姐……”

    “谁是你阿姐,我妹妹还是个奶娃娃,你不过是父皇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小傻子。”

    “呜呜呜……”男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滑落。

    小女孩娇俏的小脸上扬着胜利者的微笑。

    采苓微微叹了口气,正要走上前去。两名嬷嬷匆匆跑来,先是向她行了礼,又各自护着小祖宗似的蹲在两名孩童跟前。

    “这位可是大皇子?”采苓问,往日在紫微宫中虽见过,她却从未曾记在心上。

    “正是大皇子殿下。”蹲在小男孩身旁的嬷嬷皱着双眉,“太皇太后让老奴带殿下到垂拱殿来给陛下问安,赶巧贤妃娘娘和大公主也在,老奴正准备将殿下带回紫微宫去。谁知道,唉!”

    采苓走到大皇子跟前,蹲下身来:“快回去吧,老祖宗见不着你又该想念了。”

    大皇子这才慢慢收了眼泪,牵着嬷嬷的手渐渐消失在一丛翠竹后。

    采苓低头看着正怀抱着蹴鞠上下打量她的小人儿,沉声道:“做姐姐的今后可不准再欺负弟弟。”

    不到三岁的女孩儿,面上没有丝毫的惧意,抬头问:“你是谁呀?”

    采苓还未说话,身后的宫女连忙道:“殿下,这位是淑妃娘娘。”

    “淑妃?”公主呢喃后,似像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睛,“就是你给母妃的肚皮上留下一条毛毛虫的!”

    “毛毛虫?”采苓诧异,片刻后猜测她所言应该是明月肚上留下的疤痕,便故意吓她,“沧凌若是再敢欺负弟弟,我可是会变出毛毛虫的哦。”

    效果却不大,小小的公主叉着腰狠狠盯着她。

    “凌儿?”

    “哇……”小女娃儿忽大声哭泣,倒是吓了采苓一跳。

    沧凌扮了个鬼脸,哇哇大哭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脚步却未稳,跌了个狗吃屎,哭声就越发洪亮了。

    良贤妃蹁跹的身影从翠竹后极速闪现,奔至女儿跟前将她扶起拥在怀中:“凌儿,可有摔疼啊?”

    “父皇!”沧凌从贤妃的怀抱里挣脱,直奔她身后站着的皇帝。皇帝见她哭哭啼啼跑来,连忙弓着身子张开怀抱,将她抱起。

    沧凌搂着她父皇的脖子,埋头在他的颈窝里:“父皇……呜呜呜……父皇。淑妃娘娘欺负儿臣……”

    两道目光同时射来,良贤妃那道犀利到似要杀了她,皇帝的尚算好,却也带着几分责怪。

    要是换了别人,摊上这样的事无非是自认倒霉,赔礼道歉,采苓倒好,也学着她叉着腰道:“你若再不肯改,看我不教训你。”

    “姐姐为何要同三岁小童争论?”良贤妃蹙眉责问,“况且沧凌她素来乖巧。”

    素来乖巧?抢蹴鞠、骂弟弟,这样也算乖巧?采苓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再瞧向皇帝,见他也有几分认同地等着她的回答。她忽然就不想再说话了,只忍着头晕,扶了扶身旁宫女的臂膀。

    垂拱前殿内被新科状元气到站不稳,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气到差点倒地,看到她的内心着实太脆弱了些。她叹了口气正要走,一阵微风吹过,忽闻到宫女身上带着脂粉的味道,从前闻到是香气,如今再闻只觉反胃,不禁干呕了两下。这样的干呕,连日来的清晨也发生过,她也未曾在意过。

    “淑妃娘娘真是失礼呀。”坐在皇帝手臂上的小公主厌弃道。

    皇帝立即将公主交给身旁的贤妃,疾步过来。而采苓竟被小女娃儿的一句话气到脸色发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宫女连忙要将她扶住,皇帝早已奔至身前,长臂一揽将之紧紧抱在怀中。

    “快去请郁大人。”良贤妃道。

    垂拱殿内的龙床上,依旧铺着清一色的水色床单、枕头和被套,采苓透过水色的帐幔环顾四周,殿内陈设依旧同当初被捕时一般模样,如今躺在此处,仿佛三年漫漫时光只是一瞬梦境。

    殿内人不少,她却谁都不曾仔细留意,收回了视线,瞥见右手腕处脉搏的位置上系着一根红绳。因速来认为悬丝诊脉太过迂腐,她稍一用力将那红线扯断,坐起身来。

    “娘娘您醒啦。”玉德欣喜道。

    她刚伸出手,便有女官上前来打开帐帘。皇帝就站在床前,其身后半丈远是良贤妃,目光越过良贤妃单薄的身子,见到郁墨言坐在一侧,指头下还按着红丝线的另一头。

    “师父。”怔忪之下,脱口而出。

    皇帝目光一冷,良贤妃道:“姐姐刚才忽然晕倒,陛下和郁大人都很着急。”

    采苓这才瞧了眼皇帝,见他紧锁双眉,眉心处居然有了川字纹,只觉心痛,却平淡道:“臣妾不过是昨夜喝了几杯酒,加之睡眠不足,所以又犯了晕厥之症。陛下不必担忧。”

    “果真如此?”皇帝看向郁墨言。

    墨言平静站起身拱手道:“恭喜陛下。淑妃娘娘乃喜脉。”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玉德笑容洋溢,情不自禁拍着手。

    皇帝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薄唇勾起一抹笑容,再看她一眼后,那笑容逐渐放大,很快便是笑靥如花。

    “恭贺陛下,恭喜姐姐。”良贤妃垂下头,行礼如仪。

    采苓闻言却只呆坐在床沿处,直到皇帝也并肩与她坐在一起,揽过她的肩膀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朕给你做。”?她含着笑望向陛下的眼睛,确定他不是在说笑话,殿内其余人皆惊。

    透过皇帝胳膊与身体的缝隙,采苓瞧见郁墨言正垂头收拾东西,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随行的知云连忙抢过医药箱,急道:“师父,这些事让徒儿做吧。”

    随后,两人告退。垂拱殿内宽敞明亮,那抹鸦青色的背影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屏退众人后,皇帝轻声唤她:“小四……”

    “臣妾在。”

    “朕好久没有这样欢喜过,朕上一次如此欢喜还是两年多以前。”话头就此掐断,她想问问他为何两年前会这般欢喜,据她所知,当时也没有哪个后妃有喜呀。他故弄玄虚地笑了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上,“这是朕与你的第一个皇子。”

    “是男是女还未知呢?”采苓笑道。

    “若是女儿,朕也将半坐江山都给她。”皇帝言之凿凿。

    采苓笑,隔了一瞬,问道:“陛下如此欢喜,不如再遂臣妾一个心愿可好?”

    皇帝笑容不减,“朕只顾着开心,忘了犒赏你了。小四,你要什么只管跟朕提。”

    “陛下将虞漫云赐给袁杰遗吧。”采苓抬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静和她……”陛下转念道,“这倒也不是难事,等静和完婚后,朕自会将漫云指给状元郎做妾室。朕会叮嘱长公主应以家和为贵,往后也断不会纵容她。”

    “臣妾要的并非这个。”采苓态度坚决。

    皇帝原本炽热的目光渐渐蒙上一层寒霜,采苓未惧,一字一句说:“臣妾替漫云求的不是做妾,而是平妻。”

    “荒唐!”皇帝极力压制着怒气,“静和是朕的亲妹妹。”

    “虞漫云对臣妾有救命之恩,从前与臣妾亦是姐妹相称。”

    两人怒目相对,互不相让。

    片刻后,皇帝颓然问:“你让朕如何同天下,同太皇太后以及太上皇交代?”

    “陛下如此英明,自然能够想到法子。”采苓站起身,行了屈膝礼,“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头也没回地离开后,走在长长的永巷里,她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此番又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之中。

    可是转念一想,是他一心要为嚣张跋扈、臭名远播的静和找一门好人家,是他处心积虑将如意算盘打到她的头上,她又如何能善罢甘休?

    “只是,漫云,你若嫁给你心心念念之人,发现他并非完人,况且往后的路是安稳平顺还是充满了荆棘,我真的不知。你是否还愿意呢?”

    翠微宫中,她执手相问。

    “奴婢愿意。”漫云眼中含着热泪,回答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