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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锤,砸在了陆长生的手臂上。
陆长生的半边身子便塌陷下来了,那左手臂,软绵绵的挂在身上。
周康丝毫没有丁点同情之心,他空洞的眼神中只有杀戮两个字的存在。
他的头脑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着,杀,杀,杀了他!
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要再上前一步,手中的铜锤砸在陆长生的脑袋上,这场战斗,这场杀戮才会真正停止下来。
周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杀人。
只是脑海中一直有声音在控制着他。
牵引着他。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仇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仇,必然是血海深仇。
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执念。
周康动了。
他看到陆长生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陆长生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高手对决,些许破绽都是要人性命的。
更何况陆长生的一条手臂已经被他砸断,胸腔的肋骨已经被他砸塌。
这个少年,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武艺,实在难得。
尤其是他这般能挨揍,更是难能可贵。
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定周康还会起了收徒的念头。
可是现在,周康只想杀人。
自己的仇人,天赋再好,意志力再强,那便也只能送他归西。
陆长生的确露出了破绽,他的眼中有了毅然之色。
他发现自己无论多努力,多拼命,也打不过眼前这个魁梧男子。
这种无力的感觉,曾多次在梦中出现过。
他总是梦到自己掉入那条流沙河中,然后使劲地挣扎,拼命地挣扎。
可是越挣扎,陷得越深。
总有东西在水下牵扯着他的脚,总有东西在环绕着他的肚子,想要将他拖下去,沉沦下去。
总有人想要将他的咽喉掐住,让他无法呼吸。
每次快要窒息被惊醒之后,他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那是冷汗。
这种拼命而又无法摆脱的感觉很糟糕,很难受。
这种无力的状态让人绝望。
现在,这种无力的感觉又来了。
只是陆长生没有绝望。
他看着铜锤砸向自己的脑袋,身子便侧了一下。
果不其然,久经战场的周康并没有轻易让他避过,那铜锤早已将陆长生的几处退路给封锁住。
砸不中脑袋,也要砸中他的身体,绝对逃不掉的。
这就是高手,这就是高手的意识。
铜锤再次砸中了陆长生的左胸腔。
那条左臂差点打飞出去。然后整个胸腔被砸碎了。
肋骨有些被砸断了,有两根刺透了肌肉,露了出来。
鲜血,便从肋骨刺穿胸腔处喷洒出来。
与天空中滴落的雨水融为一体,温暖而又冰冷。
惨不忍睹。
周康这时连连后退,连手中一个铜锤都撒手了。
仿佛被走路时被毒蛇突然咬了一口,高大的身影弯曲了下来,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秦纲本来已经走上前几步,顿时又停了下来。
“公孙先生,周康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为什么不一锤砸碎陆长生的脑袋?”
“明明陆长生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砸碎了,只剩下一口气而已。”
公孙玄同样停下了脚步,他原本已经准备上前收割了。
拿了陆长生的人头,他便要催发七脑尸丸。
陆长生一死,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至于周康,使命完成了,孙立均又并没有提到要让他活着回去,便是任由他处置了。
这么一具好的尸体,这么一身内力,足够他提炼好久了。
如果再加上秦纲给的千年人参,他的功力便会恢复得更快。
“不对劲!”
“有问题!”
公孙玄满眼狐疑之色,“周康不会犯这种错误的,除非发生了让他难以阻挡的事情。”
秦纲那颗落下来的心又高高悬挂起来,“什么难以阻挡的事情?”
“这里不可能再有人来帮助陆长生,不可能再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为什么周康不进反退,为什么他还不杀死陆长生?”
“公孙先生,你不是能控制周康吗,快点想办法啊。这陆长生这么多年来杀不死,身上肯定有古怪的,赶快杀了他,以免夜长梦多。”
周康也想杀死陆长生,可是他现在只能后退,甚至连手中的一个铜锤都扔了出去,将陆长生砸翻在地。
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一把小刀,普通的小刀。
就是乡镇普通的铁匠打造的有些生锈的小刀。
连刀柄都没有包裹牛皮,更没有造型和纹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可是这把小刀,此时插在他的胸膛上,如果再插进去一分,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这把小刀自然是陆长生插进去。
他凭着性命挨了周康一锤,便是要靠近他,便是要让他放松警惕,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武王教给他的功夫,可不只有刀法,还有各种杀人的手段。
武王曾经说过,有些人不可以被打败,只有杀死。只有杀死敌人,才能算最终赢了。
这句话,陆长生一直牢牢记在心中,每次战斗时,便是要把握住杀人的机会。
陆长生的半边身子废了,可是这个他用半条命换来的机会,还是把握住了。
周康腹部还插着一根箭,一根弩箭。
很可惜,周康的身体已经炼至精淳之体,所以哪怕挨得这么近,陆长生右边衣袖中的弩箭依旧只是射进了周康腹部三寸而已。
依旧不能致命。
在离阳城杀戮了六年,陆长生可不仅仅是凭借一把大刀杀退敌人的。
他身上的很多地方,都有可能藏着杀人的武器。
甚至他的头发,都曾经卷死过数十个敌人。
六年期间,陆长生学习得最多的,总结得最多的,便是如何杀人。
如何更快,更有效的杀人。
只是今天,他的手段用尽了,依旧没有能杀掉周康。
这便是实力的悬殊。
陆长生躺在地上,用力地将身上的铜锤推倒在一旁,大口吐血,大口喘气。
喉咙中发出呼呼的声音,仿佛一辆破旧的风车,在咯吱地摇着。
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看着左边残碎的身躯,陆长生突然想到了两个字,解脱。
或许,真的要解脱了!
我已经坚持了六年,六年间,我从未松懈过,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杀戮,只是想保住这座城市,保住离阳城的百姓。
我已经孤独了六年,六年间,我没有朋友,没有普通人的生活。无数个夜晚,只有那满天的星辰,或者皎洁的月亮与我作伴,其实我很怕孤独,可是我只能忍受孤独。
我已经累了六年了,六年间,我时刻感觉到疲惫,时刻感觉到困倦。就连杀人,都变得有些疲乏。可是面对的,是永无休止的杀人。
我也想像武王一样,当个盖世英雄,扛起大汉的旗帜,
可是我毕竟不是武王啊!
陆长生猛地咳嗽起来,又吐出大口鲜血。
嗯,被砸碎的胸口为什么会有一股热流涌起?
本来已经快掉落手臂为什么还能有一丝丝痛楚?
那股新的煞气为什么会这般猛烈?
陆长生抬头看向周康,周康已经拔出了腹部的弩箭,又紧咬牙关拔出了胸口的小刀。
周康身上流的血很少,不是他的武功有多高,可以控制流血,而是他的血在北莽刑部大牢中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现在每流一滴血,便是他生机的流逝,是他体内浑厚功力的流逝。
越杀戮变得越强大!
不止是杀死对方,伤害对方同样也可是使自己变得更强!
陆长生感受到左手臂逐渐有了些感觉,便缓缓站起身来,捡起那把大刀,朝周康冷冷地说道,“这里是大汉的领土,犯我大汉者,必杀!”
这是陆长生和周康说的第一句。
也是最后一句话。
因为说完这句话之后,周康的另外一个铜锤砸在了陆长生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