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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黛玉再次来到了荣国府,也没有去找姐妹们玩,而是直接去拜见贾母。
她由鸳鸯领着,进了贾母的屋子。贾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林黛玉,就伸手招呼,笑道:“玉儿来了,快来我这里。”
林黛玉却不像平日一样钻进贾母怀里,而是在贾母面前跪了下来:“给您请安。”
“玉儿你这是干什么。”贾母似乎有些吃惊,“快起来,我这里不用讲这些虚礼。”
林黛玉站起身来,带着哭腔,一把抱住了贾母:“老祖母……”
贾母连忙抱住林黛玉,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玉儿别哭,有我呢。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有什么事给我说,我给你做主。”
“不是。”林黛玉哽咽道,“我只是舍不得老祖母。”
“舍不得我?”贾母惊道,“你要走了?”
“嗯。”林黛玉轻声道,“爹爹的病已经大好了,皇上升他做了两淮盐政,十日后就要离京赴任去了。爹爹说我已经大了,该到了定亲的时候。他已经给我寻好了一门亲事,这次带我回江南,先跟未来的岳父岳母们见见面,熟悉一下彼此。”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想外祖母我对不起你,要拿这话来骗你。爹爹要去江南上任是真,但并没有给我寻好了亲事。
林黛玉之所以决定跟林如海一起回江南,是因为昨天薛宝琴跟她说这京城已经不安全了,连薛宝钗和薛老娘都要走了,林姐姐你也走吧。她跟林如海一商量,觉得有理,便做了这个决定。
贾母听了林黛玉这话,似乎有点吃惊:“亲事?跟哪家的公子?”
“是爹爹的同窗好友,现在也在江南做官。”林黛玉信口编道,“爹爹见过那位公子,确实为人正派,爹爹很喜欢呢。”
“这样……也好。”贾母迟疑了一下,还是笑道,“咱们家几个孙女,我最疼的就是你。听到你能有个好归宿,我心里高兴着呢。你就好生跟你爹爹去江南吧,以后得空再来京城看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了。”
林黛玉听了这话,心中感动,同时也有些惭愧。
之前薛宝琴跟她说过,贾母故意把她跟贾宝玉不顾男女之防的养在一起,可能是想绝了她在外面找郎君的路,把她直接跟贾宝玉配成一对。她心里也有点怀疑,一向慈爱的外祖母会不会真的有这种暗中算计的心思。
但今天听了贾母这话,她明白这位老太太虽然溺爱贾宝玉,但对她的疼爱也决不是假的。听到林如海给她找了个良配,老太太只是为她高兴,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她和薛宝琴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里,林黛玉从贾母怀抱中站起,又在贾母面前跪了下来:“老祖母,今天来之前爹爹交代我,有几句体己话想跟您一个人说。”
“玉儿快起来。”贾母连忙扶起林黛玉,对鸳鸯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玉儿两人说会儿话。”
鸳鸯答道:“是。”说完,她带着屋中的丫环们出了门,又将门关上。
贾母这才笑道:“好啦,只有我们两个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林黛玉严肃道:“老祖母知道的,爹爹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他前些日子得知,圣上对这四王八公一直怀恨在心,时时准备出手整治。最近东府在办丧事,说是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期间其他四王六公都派了人来拜祭。之后送殡时,听说几位郡王可能会亲自来送。爹爹担心贾家再跟这四王六公纠缠在一起,日后可能会招来大祸,才让我跟您说这些,请您万万留心。”
其实林如海并没有让林黛玉跟贾母说这些话。只是林黛玉自己念及贾母这几年来的照顾,不忍贾家就此遭劫,这才出言警示。
贾母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爹爹有心了。圣上一直忌惮四王八公,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我们贾家这几年安分守己,从不参与政争。我当年又把你那表姐送进宫去,也是为了表达贾家的忠顺之意,希望能借此减少几分圣上的猜忌。”
林黛玉心想这些贾家要完的话都是那位表姐自己说的,你要是觉得把她送进宫里贾家就能平安无事,那是打错了主意。
当然贾元春的事林黛玉不能跟贾母说。她只好说得再露骨一点:“老祖母恕我不敬,我就直说了。爹爹的原话是,贾家如果能跟四王六公不再来往,可保几年无事;若是还像之前一样,大祸就在今年之内。”
“到了这般地步?”贾母惊道,“你爹爹既然让你跟我说这话,必定不会无的放矢。我等下就去把珍儿叫来,吩咐他别再招摇地办这丧事了,还是简单办办就行了,也不去请那四王六公。”
林黛玉恭敬道:“孩儿话已带到,如何决断,还要看老祖母您。”
“谢谢你爹爹了。”贾母叹道,“我当年最疼你母亲,亲自给她议了林家的亲事,现在看来这门亲事是议对了。玉儿,你刚来我这里时,总是愁眉不展的,我看了心疼着呢。你现在比刚来时好多了,常能笑笑,办事也爽利,有几分你母亲当年的样子。”
林黛玉听贾母说起母亲,有点神伤,但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对贾母笑道:“老祖母,我爹爹十天后才去上任,这十天我就在您身边住下,陪您说会儿话如何?”
“那太好了。”贾母笑道,“你也不用去你原来的屋子,就在我这屋里住,晚上跟我一床睡,咱们两个好好的说几天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贾母笑道:“你也别一直在我老太婆身边待着。你这一去,跟姑娘们和宝玉再见面也不知要几年。这几天,你也多去跟她们玩玩。”
“是。”林黛玉笑道,“不如我现在就去找二哥哥玩一会儿?”
“去吧。”贾母笑道,“在他那里吃午饭吧。晚上再来陪我就好了。”
林黛玉辞了贾母,走到贾宝玉院里,正欲进门,不料看见薛宝钗已在屋里跟贾宝玉聊天。
贾宝玉见了林黛玉,笑着招呼道:“林妹妹快进来,钗姐姐刚好也在,咱们一起聊聊天。”
林黛玉进屋,跟薛宝钗对视一眼,笑着坐下。
林黛玉心想你薛宝钗过几天也要走了,想必跟我是一样的想法,找宝玉最后见几次面。
三人说说笑笑,聊了一会儿诗词,又聊了一会儿历朝历代的奇闻轶事。不觉时间已到中午,三人就在贾宝玉这里用了午饭。
又闲聊了一会儿,贾宝玉笑道:“钗姐姐林妹妹都是见识广博的女中英才,跟你们一起聊天,就算连续三天三夜也不觉疲倦。以后你们可得多来我这里。哎,要不咱们约个时间,每三天,不每两天,咱们相会一次如何?”
林黛玉听了这话,心想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没有以后了。她看向薛宝钗,想请这位钗姐姐跟贾宝玉说明情况。
谁知那薛宝钗也笑着看向林黛玉,两人目光相接。
林黛玉心想你不说我也不说,咱们就这样耗着,看谁耗得过谁。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却谁也不说话。
一边的贾宝玉看了一会儿,有点忍不住了,对林黛玉道:“林妹妹,你和钗姐姐这是在干什么?你们是觉得两天相会一次太频繁了?那三天一次也行。”
林黛玉心想你怎么问我,这下我不是输给钗姐姐了吗。但她也不能不答,便对薛宝钗翻了个白眼,随后转向贾宝玉,用她能用出的最温柔的语气说道:“二哥哥,其实,我十天后就要走了。”
“走了?”贾宝玉惊道,“去哪里?”
“跟爹爹回江南。”林黛玉轻声道,“我以后有机会,还是会来京城看你的。”
“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贾宝玉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我爹爹在江南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带我过去跟未来夫家见下面。”林黛玉还是拿出了在贾母那里的说辞。她也好奇,贾宝玉听到这说辞会是什么反应。
“夫家……一定要好好看看,若有半点不妥,就求你爹爹退了这婚约。”贾宝玉语速极快,“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的苦乐,万万不能草率。世上多少女子,出嫁之前从没能跟未来相公、婆婆会上一面。林妹妹既有机会去夫家看看,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不然以后便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黛玉听了这话,心中既诧异又感动,心想我还以为你要哭闹一场呢,谁知你竟变得这么体贴。她轻声道:“二哥哥为什么想到跟我说这些话呢?”
“三天前我还见过我那侄儿媳妇一面,谁知隔天就……”贾宝玉叹道,“她死的不明不白。你们知道吗,我跟她说话时,绝没有马上就要病死的样子,定是这婚事不如意,才害了一条大好性命。所以林妹妹,这婚事定当慎之又慎,不可有半点疏忽。”
林黛玉听了很感动,轻声道:“二哥哥说的是金玉之言,妹妹铭记在心。”
她又转头看向薛宝钗:“钗姐姐,你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薛宝钗笑道:“嗯,我也要回金陵了,七天后出发。”
“钗姐姐也要走?”贾宝玉惊道,“这又是为什么?”
“我来京城是选秀的。”薛宝钗语气平稳,“前些日子结果下来了,我却是没有选上,只好跟妈回金陵老家了。我哥哥有官位在身,却是要在京城久居的。”
林黛玉心想选秀那天你都没去,能选上才是怪事。
只听贾宝玉的语气有些失魂落魄:“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也出家当和尚去,一起走了干净。”
薛宝钗笑道:“琴妹妹还要在这里玩一阵子,还有云妹妹,和你们贾家几位姐妹们,陪你玩的人还多着呢。”
“她们虽好,却不如你们两位知我懂我。”贾宝玉语气低沉。
林黛玉听了,心里也是有些难过。她又转念一想,贾家这一劫还不一定能平安过去,我和钗姐姐都是离开京城躲避的。如果往最坏的想,这次分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宝玉你了。
她轻声道:“二哥哥,我前些日子读《稼轩长短句》,有一首鹧鸪天极好,我说与你听听如何?”
“妹妹请说,我听着呢。”
林黛玉便轻声吟咏道: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贾宝玉听了,叹道:“确实如此,悲欢不只因为离合,人间还有更多的难事。钗姐姐、林妹妹,你们走后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切勿为我伤神。”
林黛玉心想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走后有难事,而是你们贾家马上就要有难事了。但她仍然很感动于贾宝玉的关心,于是又说的露骨了一点:
“谢谢二哥哥关心,我们会的。二哥哥,我有一言你要牢牢记住。日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可以去找蟠哥哥和琴妹妹,他们会帮你的。”
“是的,找他们两个,他们会帮你的。”薛宝钗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