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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港,傍晚。
薛宝钗一个人坐在屋里,面色凝重。
她刚才陪薛老娘聊了会儿天。说是聊天,其实主要是薛老娘在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跟薛蝌一家一起来这宁波港口,薛蟠和薛宝琴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薛宝钗只能笑着安慰薛老娘,说未来国内可能会有些变故,我们薛家这是准备出海躲一躲风险。薛蟠和薛宝琴马上就能来,之后咱们就一起出海暂避,等国内安定了再回来。
但薛宝钗心里知道,所谓的一起出海暂避是假话。薛蟠给她的信中说得明白,如果事情不对,就让她带着薛老娘等人自行出海,在西洋定居,这辈子都不要再回中土。
这是什么意思?就抛下你和琴妹妹不管吗?
京城到底是什么情况,事情竟到了这一步?
难道皇帝在政争中失败了,哥哥你作为皇帝的亲信也要跟着倒霉?
这说不通啊。皇帝论实力明显占优势,又有大义名分,怎么可能会输给那四王八公?
况且皇帝如果真失败了,以哥哥你和琴妹妹的武功,两个人逃到这宁波港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咱们一起出海不好吗?
还是说,我想错了些什么。
这时,薛宝钗听见门外有点动静。她心想莺儿在门外守着,如果有人来是应该会通报我的,怎么不说话呢。
她决定自己问问:“莺儿,外面有什么事?”
她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让莺儿别出声的。”
薛宝钗立刻提高了声音:“哥哥?”
薛蟠走进门,张开双臂,笑道:“我回来了,平安无事。”
薛宝钗见到薛蟠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心里很是激动,立刻站起身来,就想上前跟薛蟠拥抱一下。但她马上停住了脚步,淡淡道:“你见过娘了吗?”
薛蟠尴尬地收起双臂:“娘已经歇息了,我明天再去见她。”
“那好。”薛宝钗坐下,“你也坐下吧,咱们该好好谈谈了。”
“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地方。”薛蟠讪笑道,“妹妹跟我出去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薛宝钗心想这么晚你带我出去是要去见谁,明天再见不行吗。但她对薛蟠极为信任,也不多问,用冷淡的语气说道:“那就走吧。”
薛蟠引着薛宝钗,却不从正门出去,而是走到了后院,在墙前蹲了下来,回头向薛宝钗招手示意。
“你在搞什么?”薛宝钗皱着眉头问道。
“我刚才就是翻墙进来的。”薛蟠笑道,“上来吧,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背你翻墙出去玩呢。”
薛宝钗哼了一声,趴到了薛蟠的背上。
薛蟠起身一跳,轻巧地跳过了墙头,笑道:“妹妹你比小时候重多了。”
薛宝钗冷笑道:“哥哥你说话也比小时候烦人多了。”
“好像是这样。”薛蟠一边往前跑,一边笑道:“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经常把你背在背后,和琴妹妹一起到处疯跑着玩。你当时笑得可开心了,怎么现在不笑了?”
“我如何笑得出来。”薛宝钗开启了抱怨模式,“我在金陵待的好好的,你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就把我调来了这宁波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老娘还一直问我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答?说你在京城下落不明,咱们娘两个就当你死了,一起躲去海外了此残生?”
“你才多大,说什么了此残生。”薛蟠笑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们不用去海外了,过几天就回金陵城吧。”
“我等着听你的解释。”薛宝钗的语气还是毫无波动。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城郊的一处宅院。薛宝钗认得,这也是薛家的产业。
她皱着眉头问道:“娘、我、蝌兄弟、还有我那香菱嫂子都住在一处,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住,反而躲到这里?”
“明天我去见他们。”薛蟠跳过院墙,放下薛宝钗,“跟你说了,今晚带你来见个人。”
薛宝钗看见屋里的灯光,马上整理了一下衣衫,换上了一副笑脸,对薛蟠温柔笑道:“那哥哥就带我进去吧。”
“真是不习惯你的这个语气。”薛蟠道,“走吧,等下我们会把事情从头告诉你。”
薛宝钗心想屋里究竟是谁,你竟然用“我们”这个词?是琴妹妹吗?若是她的话你也不用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了。
她也不问,保持微笑,跟薛蟠进了屋子。
在内屋门口,薛宝钗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丫环。薛宝钗对她笑了笑,就进了内屋。
屋里摆好了一个圆桌,旁边有三把椅子,两个空着,还有一个上面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圆脸女人。她见了薛蟠两人,连忙站起身来,对薛宝钗笑道:“钗妹妹来了,快请坐。”
薛宝钗很熟悉这个女人脸上的假笑,她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能在自己的脸上看见同样的笑容。
于是她也带着假笑,示意那女人和薛蟠先坐,方才坐下,问道:“我是第一次见姐姐,请问姐姐名讳?”
那女人的答案令薛宝钗差点控制不住表情:“我是你的表姐,贾元春。”
贾元春?
你不是在宫里吗?
皇帝能随便让妃子出来?
哥哥怎么跟你混在了一起?
慢着,好像哥哥之前就在凤藻宫里跟你私会过几次。
只是你们两个,孤男寡女一起跑到这宁波港,是想干什么?
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薛宝钗此时突然想起了马道婆给她的预言。
无意擎天却补天,奇谋妙算尽云烟。只因忘却三人日,错失功名留美传。
这“三人日”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春”字吗?
我是忘了你贾元春?
哥哥跟我说过,你贾元春最关心的就是贾家,就是我那姨爹姨妈和表弟。
难道是,皇帝要对贾家不利,于是我这位好哥哥就为了你贾元春,把我们薛家的计划全部抛在了脑后?
无意擎天却补天,合着我薛宝钗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本来想在皇帝那里买个薛家的前程,结果就被你拿去补了贾家的天了?
我真傻,真的。我早就该看出来的,哥哥那几天眼巴巴的往凤藻宫里跑,不是在跟你这位表姐谈情说爱又是在干什么?
哥哥给了皇帝那么多银子,已经深得皇帝的信任。他的武功又如此之高,有心算无心之下,真能成功刺王杀驾也不奇怪。
这时,薛蟠的声音出现在薛宝钗耳旁:“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薛宝钗勉强维持住表情,开口道:“皇帝还活着吗?”
“先皇已经驾崩。”薛蟠轻声道,“现在的皇上,是原来的忠顺王爷。”
“是你杀的吗?”
“自刎的,我和琴妹妹在现场。”
“为了贾家吗?”薛宝钗看向贾元春。
“是。”贾元春低下了头。
“那皇帝要诬陷贾家谋反,诛九族。”薛蟠解释道,“我和琴妹妹看不过去,才商量着干了这事。”
“我确实是让你们有事商量着办。”薛宝钗闭了下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对贾元春道:“新皇帝对贾家有什么话说?”
“他说薛家和贾家都是拥立的功臣,绝没有任何罪名,相反他还会重重加封。”贾元春轻声道。
“你们就信?”薛宝钗冷笑道,“他不过一时怕了哥哥的武功。等他掌握了大权,又招揽了一批高手,岂能容哥哥这个刺王杀驾的逆贼逍遥自在?你们还真以为武林高手可以以一敌万不成?”
“所以,我和元春姐姐要走了。”薛蟠也轻声道,“我和新皇帝说了,我们以后就久居海外,每过几年回一次中土探望家人。我既走了,对他就不是威胁。他也忌惮我的武功,不敢对薛家和贾家不利。”
“你们走了。”薛宝钗继续冷笑,“那薛家由谁来做家主呢?”
“金吾卫指挥使薛蟠忠心护驾,已在那天晚上阵亡,追封忠勇伯。”薛蟠道,“其弟薛蝌继承爵位以及家主之位。贾妃亦护驾身死,追封贵妃,谥号贤德妃。”
“忠勇伯,贤德妃。”薛宝钗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很好,小妹祝两位在海外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小妹先失陪一会儿,去外面散散心。”
说完,她便起身走出院外,眼里已是含着泪水。
她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薛蟠已是跟在了她身后,那贾元春却知趣地留在了屋里。
“带我去那里。”薛宝钗小声道,指着院外的一处山坡。
“好。”薛蟠再次背起薛宝钗跳出院墙,很快就到了那处山坡坐下。
现在,世界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了。
薛蟠拿出了一块手帕,为薛宝钗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妹妹怪我吗?”
薛宝钗沉默不答。
“我不是在推卸责任。”薛蟠小心翼翼地继续开口,“我和琴妹妹商量过这事,我们都觉得,我们是在做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薛宝钗终于开口,“为了这位表姐弑君?”
“不光是为了她。”薛蟠轻声道,“还有二妹妹、三妹妹、宝兄弟他们。皇帝是要诬陷贾家谋反,你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到时候宝兄弟他们被斩首,二妹妹她们充入教坊司,那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那是弑君。”薛宝钗道,“你知道弑君有什么后果吗?有多少无辜人命因你们而死?”
“肯定有很多。”薛蟠叹了口气,“但这些人命并不应该全算在我们头上。我问你,皇帝想要冤杀某人,他是否就得乖乖受死?”
薛宝钗不答。
“我知道,妹妹你不是那些坚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腐儒。”薛蟠温声道,“皇帝跟我们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想杀别人,别人就有理由杀他,只是天下大多数人没这个能耐罢了。他想杀人不成反而被杀,这造成的后果,难道不应该主要算在他自己头上?”
薛宝钗点了点头,却也没再说话。
“我对弑君没什么心理负担。”薛蟠继续温声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妹妹你。”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薛宝钗终于接了话,“我辛辛苦苦,为你操持这个薛家,几年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攒下如今的家业。你倒好,几天就把这大好形势败了个干净。新皇帝虽然封了我们个空头爵位,他难道还能继续信任我们薛家?这皇商我们还怎么做下去?我还欠着外面五十万两银子,你让我拿什么还?”
“只好变卖商号的资产了,应该还是够的。”薛蟠轻声道,“你也知道,哥哥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高兴,没有顾得上薛家的家业,我这个家主当得实在是不合格。”
“为了自己高兴。”薛宝钗重复了一遍,又沉默了一会儿,对薛蟠轻声道:“也是理所应当。古往今来,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所有人做事都是为了自己高兴。”
“妹妹这话怎么讲?”
“哥哥你知道,那些为国捐躯的仁人志士,为什么能慷慨赴死?那些谋财害命之人,又为什么杀人不眨眼?”薛宝钗轻声问道。
“你是说,为了他们自己高兴?”
“是的。那些仁人志士,国家强盛他们就高兴,这才能主动为国赴死。那些谋财害命之人,有了钱财他们就高兴,这才能没有负担地杀人夺财。至于哥哥你,为了元春姐姐、二妹妹三妹妹她们将薛家家业弃之不顾,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能说你做错了什么。”
“至于妹妹我。”薛宝钗终于笑了,“本来是很看重这薛家家业的。但我也希望哥哥你能过得高兴,相比之下,这家业也算不得什么了。”
薛蟠听了,低头不语。
“好啦。”薛宝钗笑道,“带我回去歇息吧。明天你还要见娘呢。对了,琴妹妹呢?”
“她去姑苏了。”薛蟠道,“算算时间,也应该快要到这宁波港与我们会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