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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是第一次面见真正的皇帝。
而朱见深在做太子时就遭遇过两废两立,如此遭遇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算得上是个传奇了。
幼年的惨淡沉浮显然在这位大明皇帝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虽然有着牛人朱重八遗传的良好基因,让他看起来高高大大,但却越发显得瘦削,颧骨突起,脸颊上似乎没有半点肉,用形容枯槁来描绘丝毫不为过。
若不是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震撼和压力,刘东甚至认为他这模样可以直接去扮演万恶旧社会里的劳苦长工,根本无须化妆。
但朱见深的眼睛是明亮的。
这种明亮是经历过漫长黑暗所孕育出来的光芒,充满着希望和力量,糅进了能让人明显感觉到的善良和悲悯,却又因此多了几分惆怅和彷徨。
刘东有周太后压阵,心里那莫名的怯意很快就散了,他恭恭敬敬地跪拜在朱见深面前:“启禀陛下,小民发现这汤圆有问题。”
此言一出,当真是如雷贯耳,除了周太后和纪淑妃,满宫的所有人等莫不凛然而跪,伏头而栗。
刘健更是赶紧几下爬到朱见深跟前:“陛下,犬子年幼无知……”
朱见深眉头一皱:“刘爱卿,让他说完不成吗?”
刘健一听,心里暗暗叫苦,因为这内宫本来就早已闹得不可开交,俗话说皇室无家事,任何一点变故都可能影响到整个大明帝国,刘东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该会让多少人头落地啊!
朱见深转而望着刘东:“刘东啊,你就大胆的讲,有朕在,你爹吓不到你!”
刘东斜眼瞅见刘健身子在微微颤抖,显然在恐惧什么,而刘健原本是一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他心里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似乎太唐突太无知了。
就算自己发现了汤圆有问题,也着实不应该现在当场提出来,这皇家宫闱之事,波谲云诡,真若有人敢对太子下手,自己在他们面前又算哪根葱?
但话已出口,不给个交代自己要如何圆场?
朱见深自然也被惊到,脸上乌云滚滚,似乎直待刘东讲出真相就会霹雳大作,倾下瓢泼暴雨。
“禀…禀陛下,是这样的,我在汤圆中发现了鱼骨,正是这鱼骨卡住了太子殿下的喉咙……“慌张间,刘东只得如实陈述。
此言一出,朱见深却笑了,没回话,却先坐了下来。
一身冷汗的刘健也松弛下来,赶紧对朱见深叩道:“圣上,犬子当真是无知,因此惊扰到皇上,微臣实属罪该万死!”
朱见深啜了一口茶,摆手道:“都平身吧,刘东啊,朕不怪你,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缜密心思,确实难得,不过啊,以后说话要注意点方式,你可知道你一句有问题,可真是要吓死很多人的!”
刘东迟迟艾艾地站了起来:“我……我……”
刘健虽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对刘东的表现感到欣慰,甚至超出了他的期望。
在长子刘来夭折后,次子刘东便成了他的心头肉,恨不能把自己一身学识尽数传授与他。
身为薛瑄高徒,他的教育理念亦遵循笃实践履之宗旨,虽刘东年少顽劣,却也是慈威并举,且宠多于罚,言传身教多于固室穷读。
他尽量把情绪端稳下来,对着刘东正色道:“东儿,圣上宽宥你如此妄言,概念在你年幼无知,为父也有责任……你可知这汤圆叫什么吗?”
“不知道……”
此时,纪淑妃亲自搀扶着周太后走了过来,早有小太监搬了椅子放在朱见深座旁,周太后一落座便对朱见深和刘健嗔道:”你们啊,在孩子面前也总是端着架子,孩子不知道就教他知道不就好了?“
转而笑吟吟地对刘东说道:“刘东啊,来,婆婆告诉你,这汤圆啊,本就叫鱼骨福丸,这鱼骨乃是东海文福鱼之脊骨(类似三文鱼类),经大火蒸制后软糯滋牙,食之可强骨壮髓,清神明目,正好昨日见清(福王朱见清)给婆婆送来一条新鲜的文福鱼,婆婆就叫后房做了这鱼骨福丸,可能是因为婆婆催得急了点,这鱼骨显然还没完全蒸烂,所以你说有问题也是对的,都怪婆婆,明明祐樘都已经进学房了,偏偏还要叫过来,以至遭此大厄。“
经周太后这么一解释,刘东恍然大悟,赶紧又跪了下去:“实属刘东愚昧无知!”
朱祐樘立在后面善解人意地安慰起自己的祖母来:”皇祖母如此关爱祐樘,这怎么能怪到皇祖母身上?只怪祐樘自己心急了点,吃得太快……父皇,你可别责罚他人……“
朱见深宠溺不已地看着朱祐樘:“你能有此心胸,父皇可真是高兴得很呢!其他人当属无罪,唯有那主厨却还是要打一顿板子才是,因为此亦是渎职之罪啊!好了,就这样了,刘健啊,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带太子继续早读吧,朕也该准备上朝了,不过在朕早朝之后,你来朕书房一趟,朕有事要与你好好谈谈。”
刘健拉着刘东恭恭敬敬地三叩首后倒退着走出了清宁宫,带着跟出来的朱祐樘在两个小太监的陪护下返回了东宫学房。
而清宁宫里,朱见深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让纪淑妃仔细讲了一下刘东施救的详细过程。
直听得他额头冷汗直冒,听完后他喃喃自语道:“这还真是奇了,莫非这孩子就是朕梦里的护国神帅吗?”
纪淑妃掏出手帕温柔地给他蘸着汗水:“陛下这样一说,臣妾倒也似曾有过同样的梦,看来咱们的孩儿,当真是冥冥中有祖宗保佑。”
周太后点点头:“说得没错,哀家第一眼瞧这孩子,就觉得颇有眼缘,见深呐,淑妃已认他为义子,也就是哀家的义孙,自然也就是你的义子,往后可要好生栽培他,幼小的年纪就有如此胆色和气度,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朱见深微微一笑:“母后一向慧眼如炬,孩儿知道了!孩儿要早朝了,今日怕是事情更多,就不能多陪母后了,淑妃,你就留在这里,替朕多陪母后聊聊天解解闷吧!”
周太后站了起来,抚摸着朱见深的脸庞:“孩子,大明家大业大,虽说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但母后还是要把近贤臣,远小人这句话送给你,别以为哀家老态龙钟不知窗外事,你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哀家可是很生气的。”
朱见深脸色一红,讪笑道:“母后的话,孩儿自当铭记于心……孩儿先告辞了……”
说完,披头散发的朱见深就像逃也似地从清宁宫溜了出去。
周太后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淑妃啊,看来福王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啊,你看看他,连在哀家面前都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也不知那万贞儿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唉!”
纪淑妃自然不敢妄言什么,只得婉言相劝:“陛下他自有分寸的,母后就不必过于操心了。”
“分寸?他能有什么分寸?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入宫也快一个多月了,他什么时候去看过你?”周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这么多嫔妃,就那万贞儿入得了他的眼睛!”
纪淑妃自是尴尬,心地良善与世无争的她低头道:“母后息怒,只要陛下高兴,臣妾是绝无半点怨言的。”
周太后无奈地看着她:“唉,你呀,就是心肠太好了,但你要知道,这是皇家,你不为你自己考虑,总得为祐樘考虑吧?哀家一直想把你扶正,你倒好,总是有理由推脱,合着让万贞儿当上皇后,你就安心了不是?”
纪淑妃赶紧跪下:“母后,臣妾出身卑微,能成为贵妃已经诚惶诚恐了,这要做皇后,臣妾自认还不够资格。”
“自古皇家都是母以子贵,现在祐樘是太子,你做皇后名正言顺,若你都没资格,整个后宫谁还有资格?”
周太后一听越发气上心头,跌坐回椅子里,两位贴身侍女赶紧给她揉起胸口来。
纪淑妃心乱如麻,她是真的不想做什么皇后。
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坐上了皇后之位,恐怕也敌不过那万贵妃,反倒会给自己和太子带来莫大的麻烦和危险。
毕竟自己只是个被俘的土司之女,无论宫内宫外,自己都孤苦无依,不像那万贵妃,内有陛下专宠,外有万安等权贵外戚助阵,而自己仅有的屏障,便只是那个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的儿子朱祐樘,而且虽然他现在被立为了太子,但远远还没有脱离危险的阴影。
她知道自己没有其它办法,唯一的办法便只有等,等着朱祐樘长大,等着他成为大明皇帝的那一天。
而等待无疑是最漫长最折磨人的。
但善良的纪淑妃想不到的是,上天连给她等待的机会都想要褫夺。
……
东宫学房。
朱祐樘无疑是学生中最胖的一个。
虽然他是太子,在学房里显然没有特别的待遇,和所有学生一样,都端坐在硬邦邦冷冰冰的木板凳上,捏着毛笔的手指冻得如同刚从土里拔出的红萝卜,一边不停地吸着鼻涕,一边认认真真地誉写着刘健交代的作业。
刘东却掂着毛笔发愣,因为他写的毛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
而刘健在讲解完《过秦论》便让一众学生以《论过秦论》为题写一篇自己的见解和心得,这对于刘东来讲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提笔半天,别人都埋头疾笔沙沙,就连最小的朱祐樘都快写满半张纸了,他却半字未落。
刘健布置完作业后就赶去朱见深的书房面圣了,因此刘东才有喘息的时间。
“喂,你叫啥?”
刘东用笔头捅了捅自己座位旁边一个大致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皇家贵公子。
“我叫朱祐樬,怎么了?”
朱祐樬?刘东脑子里一转,对老朱家颇有研究的他一下就回过神来:这不就是周太后所说的那位福王朱见清的儿子吗?
十岁就受封为泰安郡王,在位五十五年,一口气活到了嘉靖年间,可谓是朱重八子孙中真正享受到了齐人之福的幸运家伙。
“哪个啥,你能不能帮我誉写一份?”刘东厚颜无耻地说道。
“凭什么?”朱祐樬显然不干。
“嘿嘿,因为我会算命,而且早就算到你今天一定会帮我代写作业。”
刘东很是气定神闲地说道。
“哟呵,有点意思!”朱祐樬把笔一搁:“你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瞧我不告诉你爹打烂你另一只手!”
“哎,小声点啦,让别人听见可就不灵咯!”
“切,天机不可泄露是吧?”
朱祐樬白眼一翻,露出一种打量街头神棍般的鄙夷眼神。
“啧,你还真说对了!”
刘东一把凑到根本毫无准备的朱祐樬耳旁嘀咕了几句。
朱祐樬一听目瞪口呆:“当真?”
“当真!”
朱祐樬狐疑地再次打量了刘东一眼:“若没应验呢?”
“要不应验,你找人把我绑到泰山上扔下去!”
朱祐樬将信将疑道:“还真是邪了门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原来刘东告诉他的,正是朱祐樬将被封为泰安郡王的事,而此事对于当前的朱祐樬来讲,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虽然王子受封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祐樬也知道当今皇上很喜欢自己,毕竟在他还没得到太子之前,自己身为他的大侄儿,可是陪他打发了不少郁闷的时光。
但只是大明这么大,谁知道自己的封地会在哪?
而刘东却言之凿凿地说是在泰安,而且说自己会一直安享富贵终老,这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神奇,更是让朱祐樬莫名兴奋。
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爷高兴啊!
十岁就能做有封地的郡王,那可真是天王老子都管不到了,安逸啊!
他飞快地一把抓过刘东桌上的纸,提起笔就开始写起来,头也不抬道:“你就不怕你爹发现笔迹不是你的?”
刘东一脸无谓地摊开手:“不就是再打一次嘛,早习惯了!”
朱祐樬奋笔疾书,却一边摇头:“实在是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