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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西厂亦然已是人间地狱。
虽然成立还没几天,被各种由头抓进来的犯人就已经人满为患。
牢房不够,在空地上就随便钉了几个木栏围子,一些罪责不那么重的囚犯就被这样塞到里面。
饥寒交迫之下,一个个面无人色。
刘东和朱祐樬连同车夫老白都被抓了进来,关进了一个大围子里面。
里面的囚犯或坐或躺,木然地打量着这三个同样倒霉的家伙,却连动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围子里虽然铺着些麦秸干草,但因为人多,早已经被踩得湿滤滤脏兮兮的,更兼犯人们的屎尿都是在里面自行解决,更是让人无从下脚。
刘东一手捂着口鼻,忍着恶臭,一手紧紧地牵着已经快绷不住的朱祐樬,挑了一处还算能落脚的地方落定。
朱祐樬转头就趴在木栏上把头钻出去拼命喘息:“东哥,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我受不了了,我不玩了!”
刘东凑到他耳边不紧不慢道:“你得了吧,进都进来了,臭也闻了,你现在摆明身份,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朱祐樬也压低声音:“那你到底想干啥?”
“你没见这西厂的人很猖狂吗?我想压压他们如此嚣张的气焰!”
“嘁,连我父王都告诫我要远离这些家伙,你倒好,自己往上凑,我看你怎么收场。”
也就在这时,抓他们进来的那校尉已经转还回来,打了个手势,守着围子的两位狱卒就又把那栏门打开,把刘东三人叫了出来。
校尉站得远远的,冷笑道:“两位小爷,里边请吧!”
说完,他一点头,身后两个手下就就如同恶狼猛虎般扑过来,却不是冲着刘东和朱祐樬,而是把车夫老白给反锁双手,按低脑袋,不由分说地押进了前面的屋子里。
老白一路挣扎:“哎,还有天理王法吗?我只是个车夫,抓我干甚!“
自然没人理他,甚至有个家伙嫌他太吵,随便就抓了一块破布把老白的嘴塞得死死的。
这反倒让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刘东松了口气:“万幸,要是老白一说出真实身份,这好戏就开不了场了!”
那校尉径直把两人带进了屋子。
一进去,门就嘭的一声关上了。
刘东定眼一瞧,只见这屋子里很是宽敞,左右还各有一间房,正厅靠墙处摆着一张漆黑案台,一个头戴宫帽的太监正翘着兰花指斜靠在大师椅上,一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之态。
那校尉躬身上前:“禀公公,这便是那两个山西来的公子哥。”
阿谀馋媚之态,直令人作呕。
那太监半死不活道:“李深呐,这明明还是两个孩子嘛,能犯什么罪?”
李深稽首道:“禀公公,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行贿于在下,这银子便是罪证。”
说着,把那块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案台,那太监瞧了一眼,冷笑道:“哦?还有这样的事?这咱家就得好生查查了。”停了一下,把手指着刘东:“你,你且说说看,为何要贿赂他?是何目的?背后有何人指使?”
刘东可真算是开了眼了,敢情这西厂抓起人来,还真是想抓就抓,这罪名也是想加就加,果然是一进西厂深似海,万丈深渊再难回。
刘东装得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小……小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官爷,但小生绝非要贿赂官爷,这点银子亦谈不上什么贿赂啊,只是小生念官爷当差辛苦,想给点茶水钱慰劳一下而已……“
嘭!
那太监却把惊堂木猛力一拍:“谎话连篇,一个孩子哪能有如此心机?说,是何人指使?意欲何为?“
刘东哑然,从校尉一变脸,刘东就知道自己是被当成了‘公羊’了(西厂对被敲诈勒索对象的戏称),
听这太监煞有其事地咋呼,心道:“你要银子就要银子,何必演得这么逼真?”
朱祐樬却也不笨,赶紧装得傻乎乎地替刘东解围:“公公息怒,您瞧我俩年纪这么小,哪里有什么目的哦,不过我哥给银子也着实有罪,未免有侮辱西厂公正廉明之嫌,公公,我这里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如我就交给公公,权当赔礼赎罪,如何?“
那太监一听,两眼冒光:“嘿!这孩子咱家喜欢!知文识礼,实乃孺子可教是也!”
那李深却站到这太监身后耳语道:”公公,一个孩子身上都有百两银票,那他爹的身家岂不……“
太监一听,凛然明白过来,转眼又一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大胆!在这公堂之上,犹敢献银送贿!来人啦,给这两瓜娃子先吃点苦头,打十大板再说!”
朱祐樬哪里受过这个气,急得就要跳起来。
刘东赶紧把他扯住,低头轻声喝道:“别说话!”
朱祐樬急了,也低着头挤眉弄眼:“都要挨板子了!”
“放心,不会打太痛的,他要的是银子,对我们的P股可没什么兴趣!”
随着李深一声招呼,几个西厂差役立马如恶狼般蜂拥而入,不由分说地把刘东和朱祐樬死死按在地上,两个拿着板子的差役立马一上一下地照着两人的P股就是一顿胖揍。
很明显,这只是为了彰显西厂的威严,但碍于刘东两人年纪着实还小,这十大板虽然打得虎虎生威,实则轻描淡写,至多只是把两人的P股打红了而已。
刘东原本还担心朱祐樬会忍不住飙怒,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边挨揍一边对自己挤眉弄眼,那表情与其说是在承受痛苦,毋宁说是在享受。
很显然,朱祐樬也已经明白刘东要干什么了,这是故意给西厂下套啊!
刘东是刘健的儿子,当今帝师!
而自己,乃是堂堂德王的儿子!
现在居然被按在西厂的地面上如此折辱,不管结果如何,事情定然会捅到皇上那去的,到时候,哼哼,就看你汪直要出几斤汗才能打住了!
这朱祐樬猜对了一半。
其实刘东只所以演这么一出,却不光是为了打压汪直的气焰。
而是为了救两个人。
汪直和西厂的故事自己早就一清二楚,知道西厂在这货的主导下为非作歹,横行不法,西厂虽然没开几年就宣告倒闭了,但所制造的冤假错案却不胜枚举,其罪孽可谓罄竹难书。
最著名的便是杨晔父子之事。
刘东来到大明后,自然也在不断地观察,因为历史与自己正在经历的显然会有所出入,甚至可以说在自己来到大明的那一刻,历史的流向已然产生了波动。
比如在他的记忆里,朱祐樘一入宫父子相认没多久,那纪淑妃就很快去世了,但现在她明明在永寿宫还活得好好的,而且那万贵妃虽然有些恃宠而骄,但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样飞扬跋扈,否则东宫学房就不可能有那么多位皇子共读。
(历史记载上,朱见深差点还真就绝了种,而且这个罪责都堆到了万贵妃身上,显然这有些不合常理,因为万贵妃再蠢再坏,起码她还是爱朱见深的,自己养的儿子夭折了,她没理由让朱见深断子绝孙,若真是阴毒到如此变态的地步,以朱见深的容忍度恐怕也是受不了的,别忘了他才是掌控整个后宫整个大明的大老板,大臣在家吃面喜欢配大葱的事他都了如指掌,这样关系大明社稷的大事岂能瞒过他?)。
但很多事却又如同历史中记载的一样按部就班地发生着。
比如他昨晚在父亲书房练字时,就有一刑部侍郎匆匆来访,说是自己一故交被西厂缉拿进去了,想找父亲想想办法。
刘健也没让刘东离开,而是直接在书房就此事进行了商议。
刘东一边写着字,一边听他们商谈,慢慢地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杨荣。
熟悉明史的人自然知道杨荣是谁,在此就不多加详述。
总之是一个非常牛掰的人物。
刘东听到后自然更为专注起来,很快他便搞明白,原来是杨泰杨晔父子连同收容他们的杨晔的姐夫董玙都被西厂的人抓了进去。
而杨泰便是杨荣之孙,其子杨晔是其曾孙。
刘东心里一惊,想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史实。
据明史记载,这杨晔本是建宁卫指挥使,朝廷命官,西厂是无权擅自缉拿的。
但汪直就是这么豪横。
不光把杨氏父子逮捕入狱,还对杨晔施加了严厉酷刑:挑琵琶骨。(明史:三琶之。琶者,锦衣酷刑也。骨节皆寸解,绝而复苏。)。
杨晔在遭受如此非人摧残后很快便惨死于狱中。
而其父杨泰论斩,其时任兵部主事的叔父杨士伟亦被贬官。
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刘东听完,便思索起了对策。
于是,就又一次把朱祐樬拖下了水。
打完,那太监却笑吟吟道:“咱家念你们初犯,也不想太为难你们,这样吧,写个手信给你们的家人,拿三千两银票来赎人吧!”
朱祐樬此刻却做起了守财奴:“啊?三千两?公公,你怎么不去抢?”
“嘿!”那太监一听腾地站起,亲自走到朱祐樬跟前,左右开弓扇了朱祐樬两个耳光:“小兔崽子,有敢这么跟咱家说话的吗?”
好在太监没啥力气,这耳光倒也没打痛朱祐樬,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了!
太监显然犹觉不解气,对唯唯诺诺站在旁的李深吼道:“还愣着干啥?你不是还抓了他们的车夫吗?抓过来,给他们表演点节目看看,咱家就不信连两个毛孩子都还治不了!”
“嗻!快,把人带上来!”那李深大手一挥,几个差役立马把已经捆得结结实实的车夫老白从偏房拖到了正厅。
老白一脸恐慌,知道大事不妙,一双眼睛使劲地眨巴着,嘴里也发出呜呜的闷响,显然在向自己的小主人求救。
但刘东没吭声,朱祐樬自然不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