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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眉头紧锁:“这何尝不是你我之忧啊,虽子不言父过,但先帝纵宦之苦果影响至今乃是事实,而今皇兄又重蹈覆辙且有变本加厉之势,实在是让本王欲谏无法,莫之奈何。“
如此激动且明显犯忌的话,让刘健父子听得目瞪口呆。
显然德王是真的积怨已久,已经不能自抑。
鉴于自己喜欢吃大葱的习惯皇上都了如指掌,虽是在自己书房,刘健自然不敢和德王一样深讨此事,沉默一会后,他委婉地劝道:“王爷,皇上而今春秋鼎盛,亦有中兴大明之志,在诸贤王能臣之辅佐下,自有一番作为。“
德王一愣,也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却也不以为为意,犹自叹了口气:“难啊!”
这时,牛能走了进来,躬腰对刘健说道:“老爷,李东阳来了。”
刘健一听,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赶紧请进来啊!”
“哈哈,还请什么请,来你这还需要如此客套吗?……东阳参见王爷!”
李东阳大步走了进来,在外面就看见了德王车驾的他自然知道德王也在,一照面就拜了下去。
朱见潾也是一扫一脸阴霾,嘿然一笑:“你倒是鼻子灵得很,循着味就来了,敢情本王是无法躲开你这个难缠的家伙了!”
谈笑间显得很是熟稔。
李东阳叹了口气,苦笑道:“王爷还真别怪我缠着你,这不我前脚听到皇上有恙,后脚就想进宫,却被挡了回来,好在有侍卫告诉我王爷和希贤刚出宫不久,我自然就赶紧跑来了,敢问皇上没什么大碍吧?“
德王气鼓鼓地怒道:“大碍当然没有,只是那梁芳给的补药吃太多了!”
刘健也是戚然轻道:”唉,皇上的身体是不能再这样折腾下去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今天那李孜省的表现也太神乎其技了,一枚所谓的仙药就让皇上止了咳,气色也恢复得差不多,但仙药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没个明证,害人之例却不胜枚举,皇上也应该是清楚的,却偏偏还要以身试之,这万一……可该如何是好!“
李东阳叹道:“此事只有拜托王爷去规劝一二,吾等若贸然进谏,自只会愈发触怒皇上。”
德王苦笑道:“别把希望都放在本王身上,能说的本王自然是要说的,但皇上听与不听,可就由不得别人了。”
众人沉默了半晌,德王望着李东阳道:“东阳,你来就是为了打探此事?”
李东阳摇头道:“当然还有要事想与王爷和希贤相商。”
刘健点了点头:“正好,我和王爷也正为一事颇感棘手,你一贯老谋深算,正好帮我们出出主意。”
说完,便对刘东道:“去,叫牛能泡壶好茶进来。”
刘东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让牛能泡好茶,自己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
见三人已经各自落座,他便一一沏好茶,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刘健的椅子后面。
李东阳呷了口茶:“如不出我所料,王爷和希贤所忧之事,自是杨氏父子一案,对吧?”
朱见潾和刘健面面相觑,朱见潾笑骂道:”你当真是能未卜先知还是怎么的?这还真的一猜就准呢!“
李东阳摇了摇头:“唉,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现在都已经牵扯到内阁首辅大人身上去了,如无意外,尚书大人为了避嫌,恐不日就要请辞致仕,这个烂摊子当真是不太好收场呢。“
朱见潾和刘健闻言俱是一震:“此话当真?”
李东阳苦笑道:“此事六部都早已传开了,西厂虽然手段凶煞了些,但拘禁杨氏父子也是有理有据,杨泰也已经交代了他上下打点所涉及的人员,好在他送的不是银子,而只是一些地方土特产,收了的自是顾念他是杨太师(杨溥)之孙而给个人情,说实话,我也收了杨泰五斤密枣,还真的挺甜的。“
本来很严肃的话题,大家倒被他最后一句调侃给逗乐了。
诙谐中大家自也感觉到了李东阳对此事所抱的态度。
朱见潾笑了笑后正色道:“是啊,大明三杨早已作古,但三杨精忠为国之遗风实乃值得吾辈传承,杨氏父子之案虽罪当罚,却亦情有可原,若真是被西厂虐死狱中,恐难服天下。”
李东阳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国以法治,但亦必以德辅之,名门之后固然更要谨遵律法,但就事论事来讲,杨晔伤人着实罪不至死,这就更需要妥善处置才符合公义公理,不能以其出身名门就更要严苛,这反有失公允。”
刘健点头同意:“东阳兄所言极是,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说着,便把那血书递给了李东阳,一边说道:“杨氏父子现在已经遭了西厂之酷刑,若不趁早解救出来,恐命在旦夕。”
李东阳皱着眉头看完,疑惑道:“这是从哪里弄出来的?”
刘健自把刘东所说的经历讲了一遍。
听完,李东阳望着刘东,手轻拈着胡须点头赞道:“好小子,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实乃铮铮少年!”
刘东被夸得脸红:“老师过奖了,学生实则孟浪,只是运气好罢了。”
朱见潾也是再一次听得心惊肉跳,虽然朱祐樬有点不争气,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儿子,遭此劫数却能安然无恙,自是又高兴又羡慕:“是啊,本王要能有这样一个儿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呢!”
刘东更是脸如赤铁:“回王爷,其实世子也很勇敢的,若不是我们齐心协力,当也无法逃出来的。”
朱见潾心里更是对刘东赞叹不已:“好小子,够谦逊,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能居功自傲,怪不得母后会如此喜欢你!啧啧,可惜我迟了一步,不能收你为义子了,只能唤你为义侄,刘健啊,这育子之道,往后你可得多指点指点本王,本王看还能不能调教出一两个如同义侄般勇毅的孩儿来。”
李东阳也打趣道:“王爷这就找错人了,因为这孩子定然不是刘希贤用巴掌调教出来的,你得去找刘夫人才是!哈哈……”
德王被他诙谐的腔调逗得捧腹大笑:“嗯,所谓母慈子孝而能,看来本王以后得多把刘夫人接到府里去教教几位王妃怎么带孩子,哈哈……”
刘健自是陪着笑:“让王爷见笑了,世子陪读多日,我发现其也足够聪颖,乃至刘东都要找他代写作业,多加调教,日后自是一方贤王。”
德王眼睛一瞪,故意大声嚷道:“听听,小小年纪就给人当枪手,就这还聪颖?你这不是要本王回去打他几大板嘛!“
刘东赶紧替朱祐樬求情:“王爷,此事万不能怪罪于世子,乃是,乃是小侄投机耍滑不懂事所至。”
德王和李东阳闻言,忍不住齐齐放声大笑起来,刘健也只得笑骂道:“现在知道错了,滚,去让你母亲准备一下饭菜,好了再叫我们!”
朱见潾却扬手道:“今天就不叨扰了,如你所言,夜长梦多,本王还是先去西厂找汪直打个招呼,警告一下他不能把杨氏父子就这样整死了。”
李东阳也说道:“要确保杨氏父子安全,王爷此举也只是权宜之策,真要善后的话,此事恐怕只有通过皇上才能解决。”
刘健沉吟道:“唉,只有先这样着了,皇上那还是先不惊动为妙,我怕如说得不是时候,恐怕更会弄巧成拙。”
三人接着又闲聊了几句,朱见潾和李东阳便起身告辞,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刘府上下自齐齐恭候在院子里。
刘健亲自把两人送到巷口,目送着两人乘上自己的马车消失在街尽头犹自怔立。
此时阴沉沉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显然偌大的京城又将迎来一个漫漫雪夜。
“爹,回去吧!”
刘东立在身后恭敬地说道。
“东儿啊,你今天带太子去悦来客栈了?”
“嗯。”
“太子高兴吗?”
“高兴啊!我今天才知道他居然从未吃过蚕豆。”
“是啊,太子居宫太久,不免与外界脱节,让他多接触一下这世俗之事,亦是颇有裨益的,父亲在这里要对你说声感谢,因为太子,才是大明的将来啊!”
“孩儿万不敢当,父亲,你也太劳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刘健欣慰地笑了笑,牵住刘东的手:”东儿啊,你能和太子打成一片,爹爹固然欣喜,但你也应该知道,他将来注定是皇上,就算你们现在能情同手足,你也要做好君臣之分的准备,知道了吗?“
刘东恭恭敬敬地点头道:“孩儿明白。”
心里却不以为然:“我当然会拿他当兄弟,一辈子的兄弟,这死胖子要敢欺负到我头上,自然有他好看!”
就在两人转身要回家时,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是血的人忽然从街头狂奔过来。
刘东父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从他们旁边窜进了巷子里。
但还没走出多远,就踉跄着跌倒在墙角。
而街头很快传过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放眼望去,只见一队京城巡卫手持长刀正沿街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刘健回头一瞅,哑然失声:“马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