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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厉府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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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承泽行五,是厉老爷子知天命之年得的儿子,只是生辰不好,占足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八字主阴,五行缺水,就取了名叫承泽。厉家一门武将,杀伐气重,厉老爷子怕厉承泽在厉家养不住,就送去了胞妹夫家郭相家抚养,直到养到十几岁才送回厉家。

    厉五爷生得一副书生的模样,苍白而不透一丝血相,与他那几个粗豪高壮的兄长倒不一样。平日里与家人也不如何亲近,只是关起门来安安静静过自个儿的日子,哪房管家哪房得了铺子如何如何,一概漠不关心。

    厉五爷活了几十年,唯一折腾的那么一回,就是当年为了求娶苗疆蓝氏的贵女。蓝氏女虽是夷族,但身后的势力不可小觑,照理说,便不是做皇妃,也该是嫁宗亲——像是当初定下来的郭相家的大公子,已是屈就了。

    谁也没能料到,最后却是厉家小公子同蓝氏一道跑去了御前,说二人情投意合,求圣上成全。没人相信他们所说的“情投意合”,因为在寻常夫妻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他们源源不断的争执吵闹就已经开始,又或者不仅仅是寻常的争吵,而是一种全身心投入的认真的彼此仇恨,一恨就是十几个年头。

    如今厉承泽计划着折腾这辈子的第二回,为的却是将蓝氏休弃。

    他不是唯一的在寿宴刚刚开始就离席的人。

    郭嫣跟灵均两个只觉得快要在水里泡烂了,但她们此刻却恨不得把整颗脑袋都扎进水里不换气才更安全放心些。

    可惜她们没有在水中呼吸的本事。她们只能尽可能地把身子藏在水里,让大片大片的碧绿荷叶遮掩着她们不得已露在外面的脸。

    她们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有一对男女缠绵厮磨的喘息声,低语轻笑声——她们当然不会感到陌生,毕竟那是逐欢小筑的夜里最常听见的声音。

    灵均的脸色惨白,不知是在水中泡的久了,还是被这近在咫尺的危机骇的。

    她们方才都听见了,那男人称呼女人,分明唤的是“婶娘”。

    这个称呼足以让灵均跟郭嫣全身一凛,所有的神经都紧紧绷起。她们似乎窥探到了厉家某个不能为她们所知的秘密。

    两人交握起双手,蹲低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再动。只是方才只在水中待上片刻还好,此时一动不动地埋在水里,水面上的蚊虫叮咬着脖子和面颊甚是难受。郭嫣担心回去让人瞧见太过惹眼,又不敢用手帮灵均拍打,只得尽可能地把手护在了她的面孔前头。

    两人默契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撑了也不知多久。

    郭嫣侧耳细听着两个人发出的声音,一时也判断不出什么讯息来——与大多数偷情的人一样,无外乎是“心肝儿”、“宝贝儿”、“想死你了”一类,奸夫□□的标准配备。倒是灵均被玉妈妈教导得一派闺秀模样,虽是并非完全不通人事,还是脸上有些薄红。

    郭嫣正觉手臂让蚊虫叮咬得痒到不行,此刻终于又有人来了。

    郭嫣想起先前求那厉小少爷帮她们取两件干净的衣裙来,不由得有些担忧,心道莫不是他回来了吧,若是让他撞见了怕是会惹来麻烦...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两人就在这地界行那苟且之事,也算是胆大,却不知究竟是何身份?

    听见脚步声的显然不止有郭嫣灵均两个,那对在矮树丛的男女也立时噤了声。

    来人开口说话时,郭嫣就分辨出了是先前在假山那处,那厉小少爷的父亲。

    那声音比之先前发怒时似是低柔了两分,略带暗哑,说的是:“阿伯,您放心,今日是爹的寿辰,我怎的也不会今日去给爹添些不自在...总归,总归十几年的夫妻...”

    之后是一个老者长长的叹息:“五爷,您就是想要休妻,该说服的也从来不是老爷...”

    那老者的声音压低了两分续道:“当年...太夫人、夫人、老爷,有哪个是心甘情愿点了头的?若不是...若不是五爷仁义...”

    那厉五爷轻声叹道:“...我与郭世兄,哪是论什么仁义不仁义的...”

    郭嫣听到“郭”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听得比先前专注了两分,然而厉五爷却没有再说下去。

    那老者谨慎低声道:“五爷,死去的两个丫鬟,倩儿跟品儿,尸身让仵作验过了,身上的擦痕,说是...极有可能是蛇的鳞片擦出...只是不知在咱们家宅里,她如何豢养了这样的大蛇...”

    厉五爷道:“若只是私底下养着倒也罢了,可明儿手腕上缠着的那条...通体赤红,又以毒物为食,分明不是等闲之物,迟早恐要招来祸患。”

    老者应道:“等过两日,老奴去探探老爷的口风,便是为了小少爷,老爷也必定不会纵她,五爷尽管放心。”

    厉五爷道:“您多费心。”

    又道:“爹见不着您,怕是要找了,您先回去,我在此处透透气,稍后便回。”

    那老者应了,之后听脚步似是走了。

    郭嫣先前在那假山处听了那厉五爷同五奶奶争执,如今又听他们说到“蛇”、“丫鬟”、“尸身”云云,猜测必是那厉五爷的通房还是相好的丫头让那苗疆来的五奶奶给收拾了,又教了那小少爷训蛇一类的“邪门歪道”,厉五爷这便要将她休弃。

    那五奶奶也不是个好性儿的,郭嫣想起先前她说话时全然没把这位厉五爷放在眼里的腔调,想来也是在这遍地魑魅魍魉的厉家日子过得不如意。

    郭嫣想起还躲在不知何处的先前那对“奸夫□□”,忽然一个可怕的想象涌上心头——那女人,那男人唤作“婶娘”的,莫不是就是今天瞧见的五奶奶?

    郭嫣这般一想,觉得很有几分可能,鬼使神差地就要拨开荷叶瞧上一眼。

    灵均见状一愣,连忙抬手把她手欠的小爪子按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郭嫣打了个手势,讨饶地比划了一个“一”,以示就瞧一眼。

    灵均摇了摇头,不准她看,郭嫣只得丧气地打消了念头。

    厉五爷似乎是在那处石桌坐了片刻,然后又站起身踱步,慢慢地朝着岸边踱了过来。

    郭嫣想起方才那对男女似乎藏身在离岸边不远处,心道怕是要有麻烦了。

    便不由自主地朝后挪了挪身子,顺便扯了扯灵均。

    灵均点了点头,两个人一道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在荷叶的遮掩下开始往右后方移动,打算换个地点上岸。

    郭嫣人小腿短,一不留心踩到向下的斜坡,登时咕噜灌进一口水,沉了下去。记挂着岸上还有人,郭嫣正是这要命的时候愣是忍着没敢扑腾出太大的水花来,而是索性忍着呛水带来的鼻腔发酸,扯着灵均蹬出去了几步远。

    待郭嫣把脑袋露出水面换气时,已经着实游出去挺远一截,依稀还能听见远处女人短促的惊叫声,还有厉五爷与人争执时依稀可辨听见“四嫂”如何如何——看来还是捉着奸了,不过倒不是她先前设想的,捉奸对象倒不是那位五奶奶。

    若是给厉家人知道这等家丑让她们两个没有靠山的小女子听了去,那还有好?郭嫣虽是泡在微凉的湖水里,还是感觉身上沁出了冷汗来。

    灵均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躲远一点。”

    郭嫣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水里,沿着湖岸往更远处游了去。

    只是在水中,郭嫣依稀听到什么重物落水的声响,似乎在离她不算远的地方。

    梅儿百无聊赖地蹲在岸边拔草撕着玩,草沫儿扔了一地。

    “还没钻出来啊...”梅儿抬手遮了遮眼睛,看了看越爬越高的日头——有点晒。

    “应该换个有树荫的地方啊...”梅儿嘟了嘟嘴,又瞟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水面。

    之后,一只湿漉漉的雪白手掌就腾地一下从水里冒出来,抓在了她的脚边。

    梅儿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从水面钻出来:“梅姐你还至于吓成这样?”

    梅儿看了一眼先后从水面露出头的郭嫣和灵均松了口气道:“你们怎的这么久才钻出来?方才席上那些人还都赞姑娘的舞惊为天人,还都在谈论姑娘怎的不见了呢...”

    郭嫣见左右无人,手臂往岸边一撑,就爬上了水面,把身子裹在了梅儿带来的披风里,又要拉灵均上来,顺便接着梅儿的话茬问道:“那玉妈妈是怎么交代的?”

    梅儿掩口笑道:“自然是凭空胡编咯,那大少爷家的少奶奶忙不迭地就给帮着圆上了,献了鸡蛋大的明珠给厉老爷子当了寿礼,还说是神女从蛇精手里抢来之类的,又说神女不能在人间久留,留了贺礼就回去了。”

    灵均也趁着无人上了岸,把自己裹进披风,笑道:“那厉老爷子也肯信了?”

    梅儿领着二人抄小路回去更衣,回头道:“不过就是孙辈儿的吉利话一点子孝心,厉老爷子听得高兴,哪还就来追究真假?再说姑娘这一舞,就足够让多少人傻眼,就是说姑娘是天上的天仙,倒要有一半儿的人都信了!”

    郭嫣打趣道:“那我呢?梅姐,我咋就给说成了蛇精?”

    梅儿笑道:“哎呦祖宗,你一路危危险险地踩过去,我不知念了多少声佛,没踩空落进水里就是万幸,左右又没人知道是你,就由着他们说去呗。”

    梅儿又道:“你们怎的游了这么久,我在这儿晒得快成了咸菜缸里的蔫萝卜了。”

    郭嫣看了灵均一眼道:“咱们先前也没讲好,只说你在岸边等着,我跟灵姐一路找过来的,可找了不少工夫呢...”

    灵均笑道:“我先前还夸你俩做事妥帖呢,可见是夸错了!”

    郭嫣又忘了灵均一眼,意识到她这是同自己一样,打算把这日不该见的所见,全数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