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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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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城的傍晚残阳如血,街上飘着饭菜的香味。

    厉家的马车骨碌碌地走在街上,车上的人把手交握在一起,纤细的手指却一样的冰冷。

    郭嫣揉了揉咕噜作响的胃部,抽了抽鼻子,正闻见谁家似在熬葱油,满街都能闻见葱油的香气。

    梅儿看了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摸了摸口袋,从荷包里抓了几颗蜜枣给她,又要递给灵均,灵均却只是勉强一笑,没有接。

    郭嫣嚼着蜜枣,心里反复过着这日遇见的人、看见的事——如实说是绝对不可能的,可那时厉家的小少爷分明瞧见了她们在那处藏着。除非厉五爷的死不似她所猜测得那样,尸身也不是在那处找到...

    唉,好端端的...那个厉家小少爷也是怪可怜的...

    好在她年纪尚小,问话说不清楚,害怕,哭闹都是正常的。可惜在这车上,是没法跟灵均串一串等一下怎样回话了。

    这次去的不是厉家的别院,而是厉家主宅,因此走的时间比起先前要短上一些。郭嫣手里的蜜枣刚刚吃完,正拿了帕子擦手,就有人掀了帘子道是厉府到了。

    郭嫣见状赶忙把帕子收回袖中,利索地跳下马车,准备扶灵均下来。

    谁料一扭头,就看见一人一马直直地冲了过来,只吓得郭嫣连忙闪身避去。却没想到那一人一马竟危危险险地刚好停在了郭嫣跟前。

    马上的人竟是个十八九岁、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端的剑眉星目,英武不凡,见险些撞到了她当即跳下了马告罪,道符匡失礼,冲撞了姑娘,又问可有受伤。

    那少年将军身量极高,郭嫣仰着头,因为傍晚天色昏暗又背着光而不太能看得清他的面容,但也知道这也该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当即摇头道无碍。

    那将军点了点头,将缰绳交在一旁的小厮手里就欲离去。

    偏就这时,灵均听见外头的响动掀开了车窗处的帘子,凑到窗前问嫣儿没有伤到吧?

    这么一下子,却当即让那少年将军愣在了原地——尽管那少女的下半张脸让窗棂挡着,但仅仅是那一双温柔灵秀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瞪视他时带着清澈的谴责。

    那少年将军没有盯着她看太久,随即回过神儿来,再次道歉道是在下让马儿跑得急了,一时没有停住,险些误伤了姑娘,还望见谅。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未褪尽的少年人的沙哑,一本正经讲话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格外真诚。

    郭嫣见状把脚凳摆在了车前,伸手搭住钻出车厢的灵均低声道:“灵姐,没事儿,没碰着我。”

    灵均点了点头,想到此来的一遭麻烦重重,也当即没了再与那少年将军说道下去的兴致,只一福身,几人由厉家管事引着,就进了偏门。

    厉府此刻已经悬挂起了白灯笼——仆人们架着梯子,在廊下把为贺寿准备的红灯替换下来,把新糊的白灯笼悬挂上去。某处的院落里依稀传来一个嘶哑苍老的女声撕心裂肺地嚎哭,那声音狠狠地拉扯着人们的神经。

    除了那个哭声,整个厉府沉浸在一种沉默又有条不紊的忙碌中,仆人们面无表情地奔走,配上白麻衣,像是一个个纸人。

    郭嫣低着头走在后面,不敢出声,反复思量着等一下如果被问话怎样答话,只觉手掌心沁出了些许冷汗。

    房间的厅堂很大,脚下铺的华美织毯暄软得几乎可以把脚面都陷下去。

    虽只是傍晚,房间里的灯却全都点起来了,明亮得纤毫毕现。

    在正中坐着的是厉家大爷并二爷和二奶奶——厉家兄弟面貌都极相似,都是魁梧的身形,剑眉虎目,面有武将特有的杀伐之气。而那位二奶奶则是一副典型的深闺妇人的模样,身上刚刚换上了素淡的衣裳,眉宇间有几分不知真假的伤感,抬眼看灵均几个走进来,脸上露出点鄙薄之色,随即低下了头,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

    那厉家二爷似乎对突然这一屋子的脂粉气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并没有问话。厉家大爷却似是对于艳冠金陵城的灵均有几分兴趣,颇为无礼地像打量货物似的扫视了几番。

    灵均只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一派低眉顺眼的模样等着厉家主人问话。

    厉家大爷清了清嗓子,道让给几位姑娘看座,站在一旁的几个仆人立刻拿了几个圆凳,摆好后又利索地退了下。

    待几人坐下,厉家大爷又端出一派谦谦君子的腔调道这样晚把姑娘们找来,是想问问各位姑娘,今日在辰时到巳时都身在何地,只需说清楚,几位姑娘就可回去了。

    几个伴舞的姑娘,见状登时争先恐后地澄清着自己,言道她们几人献舞之后就被小船从湖心亭上接了下来,之后就回去换下了舞衣,等着马车把她们送返回逐欢小筑。

    厉家大爷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灵均、梅儿郭嫣三个人身上。

    灵均见状,低头福了一礼,抬起头一副怯生生地模样开口道:“奴家...奴家本是同姐妹们一道献舞的,后来谁料,舞衣有些...有些破损...”

    郭嫣听她讲到此处,不禁皱眉,心中奇道她怎的如实说了,待见她此刻微微垂着头,露出脖颈修长柔美的线条,说到舞衣破损时双颊羞红,柔弱娇怯的模样竟与平日大不相同。

    “总之...是我的两个婢子送我回去的...”灵均抬手捂住泛红的双颊娇声道:“这...大人您看,可以了吗...实在是羞煞人了...”

    厉家大爷见她一副娇娇小女,低着头偷眼瞧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下意识露出点笑意,待听见一旁的二奶奶发出一声带着轻蔑的冷哼,才回过神来,敛了笑容道可以了,叫了管事送几位姑娘回去。

    郭嫣只觉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中,当即随着众人转身就欲离开。

    偏就此时,厉二奶奶冷声道:“等一下!”

    郭嫣只觉“咯噔”一下,又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厉二奶奶道:“即是衣裳破损,你是如何离开的湖心亭?没有船只,难道你还是飞出去的不成?”

    灵均愣了一下,正待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

    “你们怎么还不把她关起来?那贱妇呢?害死我儿的贱妇呐?!”一个观之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被郭嫣今天白天遇见的那个小少爷扶着手臂,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冲进了屋来,嘶哑着嗓子嚷道:“还在审那些不相干的人干嘛!快快去把那谋杀亲夫的毒妇送进官府里!”

    那小少爷也已换了粗麻孝衣,红着眼眶抱着那妇人的胳膊不再让她上前,嘴里重复说着:“不是我娘,二夫人,不是娘杀了爹爹,不是...”

    厉家大爷二爷跟二奶奶也赶紧起了身去迎,吩咐仆人道:“赶紧去扶着姨娘!”

    那中年美妇却拂开了扶她的手,哭道:“我的儿就是让她给害死的,他早就知道那女人要害他!你们不把她关起来,还等着她害我们全家吗?!”

    厉家二爷上前架住快要倒地的厉二夫人道:“姨娘,您先回去歇着,仵作还没出来呢,事情还没个定论...”

    “还要什么定论!”厉二夫人的双眼赤红,神色如同疯癫:“泽儿先前找过仵作,死的两个丫鬟都是那毒妇做的!她见泽儿发现了,就狠下心肠杀了泽儿!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厉二奶奶见状也架上了厉二夫人的手臂道:“好,姨娘您回去等着,咱们一会儿就去抓人!”

    厉二爷斥道:“你添什么乱?!”

    厉二奶奶怒道:“我怎么就添乱了?依我看,多半就是她做的,错不了!”

    厉小少爷见状,凑到厉二爷跟前急道:“二伯,不会是我娘,娘养的蛇儿都是家蛇,虽然能辨认出毒物,却没有半分毒性!况且,我娘今天整天都同大家一起,没有离席过...”

    厉小少爷说得有了些绝望之色——他看得出来,他的二伯的脸上有着和祖父母、婶娘一样的怀疑。他们不相信他。

    或者说不相信他娘。

    他的双眼在房间里扫视着,寻找着同盟——然后他把视线落在了郭嫣的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他一时间已经顾不得郭嫣骤然变白的脸色,一把拉扯过她道:“她是看见了的,她在那儿,她应当是看见了!”

    郭嫣的手已经攥紧了拳头,她的心里盘算着如果现在跑出去——她在进来时认真记下了都拐过几道弯,转过几条小路,她盘算着自己这样一跑有几成把握跑得出去?如果她跑成了灵均梅儿她们会怎样?她只觉得掌心一片湿滑,怕的几乎要哭出来——她听到那对男女...若是给他们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了的!可是若是跑,且不说能不能跑得成,灵均跟梅儿...她必定是要连累她们的...

    郭嫣抬起了头,舌头上滚过了几道说辞,心里还在不断的筛选。

    之后,一双长腿大步跨进了灯火通明的厅堂。

    那个险些撞到她的少年将军说:“大哥,二哥,干娘,仵作出来了!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