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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遁顺仪奇逆布,阴遁逆仪奇顺行。吉门偶尔合三奇,值此须云百事宜。”郭小姑娘觉得,从前一贯记性大好的自己今天已经彻底不灵了。
手里捏着笔一边抄写一边在心里记诵,郭嫣只觉越背心里越是糊涂,记住了前句又忘了后句,看看旁边还在安安静静地执着一卷竹简的师兄,郭嫣忍不住道:“端木师兄,你当时...嗯,背这个,背了多久啊?”
端木云转头看了看她,温言道:“你不必急,师兄当初背这个也足足背了好几日。”
在上面一层找书的厉景明从围栏处探头道:“二师兄,我怎的不用背这玩意儿?”
端木云笑道:“小师妹是女子,又善揣摩,会机变,学来倒也合适,让你学这玩意儿却是难为你了。”
厉景明讪讪道:“师兄是嫌我笨拙,是了,我本来就没有师妹聪明。”
端木云摇头微笑道:“非也,大巧不工,大智若愚,师父要你读的书只安心去读就是了。”
厉景明乖乖点了头,缩回到了二楼。
如此这般折腾到傍晚时分,郭嫣只觉头大如斗,眼前的字像蚂蚁一样晃来晃去,说什么也没法再记住一行了。
端木云看起来也似是有些疲倦,就带着两个师弟师妹一道,去厨房分工合作煮了三碗清汤面,三个人坐在一道吃了。因为端木云平素服药惯了,吃食上要清淡,所以面也煮的清汤寡水的,看着叫人没什么胃口。
郭嫣原本以为蜀地多嗜食辣味,谁料来到此地吃的第一餐是黑糊糊的烤馒头,第二餐是清汤寡水的素面。
待一口下去却发觉这面倒有些意料之外的鲜美,虽然简单,吃起来却很是不错,当即吃了个干净,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原本还有些尴尬,待看到厉景明吃得快要舔碗的架势,才觉得自己算得上斯文了。
端木云见他们这般架势,温言问道还需不需要再吃些个什么,免得没吃饱夜里睡不着。
郭嫣见端木云面有疲倦之色,连忙道不用,厉景明也道吃饱了。
端木云叹气道:“是师兄没有考虑周全,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一点。”
又想了想道:“师兄那儿还有些点心,你们过会儿若是饿了,就过来拿。”
接下来的几日里,郭嫣过得都差不多,都是准时去藏书阁报道,去背那首奇长又绕口的《烟波钓叟歌》。
要想背得大概倒是还好,但端木云叮嘱道要她背的烂熟于心才可,这就大大地加深了难度,以至于进展极其缓慢。
到了第四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丁濯跟师伯贺齐光二人终于在各处现了个身。
郭嫣扑到丁濯身上假哭道:“师父,你啷个不来给徒儿解惑嘞?”
丁濯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洒泪道:“徒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为师还有山下生意若干需要打理才能养活你们啊!”
郭嫣又哭道:“山上都没有饭吃!”
丁濯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道:“这是你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培养动手能力嗦,厨房不是有米面菜蔬?圣人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郭嫣捉着丁濯的衣角嘤嘤道:“师父,我背不住《烟波钓叟歌》!”
丁濯想了想疑惑道:“小云儿让你背的?你让他给你讲嘛,因材施教嘛,不能不懂变通——他们学的时候才不过五六岁,又学不懂,自然要他们死记,你这般费力干嘛,搞清楚不就好了嘛!”
郭嫣一听,顿时眼睛亮了,连忙赞美道师父英明。
丁濯与她说了两句话,又要上别处看看,临行前又格外叮嘱道:“你偶尔去你三师兄的工房瞧瞧,确认一下他没有饿死,顺便给他带点吃食什么的。见着你四师兄记得嘱咐他一句,别再把山下的师妹师姐的带上山,不然仔细他师父请家法。”
见郭嫣应了才依依不舍道:“宝贝徒儿,师父过几日再来看你,乖乖看书,若心血来潮想学武就去磨你四师兄,若是想打牙祭就下山赊账...”
郭嫣感动道:“之后师父帮我还?”
丁濯淡定道:“反正他们又不能追上山来问你讨债...”
郭嫣这日抱着干净的衣裳跟巾帕过来温泉池子沐浴的时间比平时早些。
待绕过外围的几杆竹子,就见那个始终没有谋过面的师姐散着发靠在了池子的边沿。
不同于从前郭嫣见过的,灵均那种如玉莹白的肌肤,也不同于二师兄端木云那种带着病气的雪样透明的白,程殷的肤色是那种苍白中隐隐透着青,像是在冬日里冻得久了似的。
郭嫣见程殷抬了头瞧她,就开口打了招呼道:“师姐。”
程殷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不问这个素昧谋面的师妹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郭嫣又道:“你先洗,我等会儿再过来!”
程殷淡淡开口道:“足够大,进来一道罢。”
郭嫣应了,把手里抱着的衣物放在一旁,拆散了拿一条发绳随手一束的头发,脱掉了衣裳进了水。
程殷并不看她,口中问道:“在背烟波钓叟歌?”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像是融化在温泉白色的雾气里了,让人听不清楚。
郭嫣赶忙应道:“嗯,在背。”
程殷低笑道:“端木却不是个擅长传道授业的,只是让你背着,却不与你仔细分说,是不是?”
郭嫣讷讷不知该怎样回应。
程殷却又轻轻地开了口:“为争夺适于牧猎和浅耕的地带,黄帝和蚩尤的部族在涿鹿之野展开长期争战。蚩尤族勇猛凶悍,擅长角抵,联合巨人夸父部族与三苗部族,先驱逐炎帝,后又乘势北进涿鹿,攻击黄帝族。”
“传说蚩尤率领所属七十二氏族,利用浓雾天气围困黄帝族。黄帝族率领以熊、罴、狼、豹、□、□等为图腾的氏族,数战不胜。后得到玄女族帮助,吹号角,击夔鼓,乘蚩尤族迷惑、震慑之际,冲破迷雾重围,击败蚩尤,终在中冀之野将其擒杀。”
“九天玄女所授,即是河图、洛书之诀。”
“烟波钓叟歌,前几句,讲的就是奇门、六壬、太乙三式书的起源...”
......
程殷如此这般地与郭嫣分说了几段,之后就住了口,从水中站起身,在一旁擦拭头发,然后披裹上一件松松垮垮的玉色外袍,将湿发随手一挽,鞋子提在手里,就拿一双青白如翠玉的裸足踩了出去。
郭嫣连忙道:“师姐,不穿鞋子要划伤脚的。”
程殷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郭嫣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问道:“师姐,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吗?”
程殷略一点头,蹲下身把鞋子穿好,起身走了。
郭嫣抱着换下的衣裳往回走,打算把衣裳放下,就回藏书阁再看上一会儿书。
回去一看几间屋子都熄着灯,就知道几个师兄都没有回来。
正待开了门进屋,偏偏就听见头顶上有人叫:“师妹?”
郭嫣左右瞧瞧,任不见人。
那声音又喊道:“上面!”
郭嫣抬头四处瞧瞧,才看见站在屋顶、平日不常见着的四师兄贺九,朝她颇为兴奋地挥着手。
郭嫣跑到他的房屋底下,仰头道:“四师兄,怎么啦?”
贺九尴尬道:“我在占星,梯子倒了,下不去。”
郭嫣四下找找,果然见到了倒在一侧的爬梯,当即道:“你等等,我帮你扶起来!”
郭嫣人虽不大,力气不小,呼哧呼哧地拖过梯子,一个使猛力就给竖了起来搭了上去,然后又自己呼哧呼哧地爬了上去。
郭嫣朝上面探头道:“四师兄,可以下来了!”
然后抓稳屋檐,脚下一蹬,翻了上去:“四师兄,你的梯子怎么倒的嘛?”
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郭嫣回头一看......
贺九道:“对,就是像你这么一蹬,它就倒了。”
郭嫣和贺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贺九忽然像是抽了风一样的大笑了起来,直笑得腰都弯了下去。贺九本就生得面貌风流、眉目含情,如此夸张的一笑竟也说不出的爽朗好看,郭嫣一时竟看得有些发愣。
笑得够了,贺九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师妹,过来吃瓜子不?”
郭嫣道:“吃!”
于是俩人和谐友善在屋顶上坐下,分享着满满一锦袋的瓜子。
那锦袋很是漂亮,琥珀色的底,上头两只蝴蝶绣的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郭嫣拿在手里瞧了瞧道:“这是山下哪个师姐给绣的?”
贺九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她道:“小孩子家家,莫要瞎打听。”
郭嫣接过来抓了一颗填进嘴里——唔,玫瑰味儿的,香甜又不腻人,回味无穷。
郭嫣吃着瓜子道:“四师兄,你占星很厉害?”
贺九笑道:“什么是厉害,什么是不厉害?”
郭嫣想了想道:“这个...准了就是厉害,不准就是不厉害咯。”
贺九仰着头望着夜空,合上眼睛伸出了手,似乎在画着什么纹样,然后又睁开眼睛笑道:“唔...我好像看见师妹的如意郎君了...”
郭嫣忙不迭地往嘴里填着瓜子,吃得津津有味,含糊道:“你唬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哪有能看见这样具体的?”
贺九摇头叹气道:“现在的娃娃不好骗呐,嫣儿,师兄与你说句正经的...”
贺九扳过小姑娘的肩膀,在她的脸上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周道:“我若说你是凤命之人,你信也不信?”
郭嫣嬉皮笑脸道:“大雍的皇帝要娶我当娘娘?”
贺九双目放空,像是看着她又似是没有,一手按上了她的后脑抚摸,然后似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不...不是,好像是师兄看错了...”
郭嫣笑道:“你莫说那样远的,四师兄,你就算算,是哪个来放我们下去这屋顶?”
贺九合上眼睛,右手拇指摸索着中指的指节道:“小景明。”
郭嫣正待说话,贺九又把手扣上了她的脑后摸索了起来,表情很是凝重困惑。
下头的小小少年扯着嗓子喊:“你们在干嘛呢?”
贺九松了手,向郭嫣一笑,又向下头喊道:“师弟,梯子倒了,我们困在上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