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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六载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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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垢山庄的酒馆永远比起别处打烊得晚一些。

    这日似乎还要比寻常时候打烊得更晚一些,因为大雨滂沱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晚上仍旧没有要停的架势。

    客人们待得无聊,就凑成一堆,就着花生茴香豆之类的下酒菜说着闲话。

    一个高壮的汉子开口道:“听说了没有,那第一美人师灵均,竟被那逆贼符匡给带走了!”

    一旁的一个身量稍瘦的文士道:“金陵那边说符匡是逆贼,那当初符将军还诛杀了临安的奸相呢,若不是临安的皇帝死了,朝廷垮了,保不齐人家还是个有功的股肱之臣呢!”

    一旁另一个圆脸青年反驳道:“那三万散兵不是给他收入囊中了?可见他早有不臣之心!”

    那文士摇头道:“那也是让金陵那边给逼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那三万散兵他不收下还能怎样?符匡还未表态,金陵那边一顶逆贼的帽子扣下来,就是不反也只能反了!”

    那高壮汉子点头道:“说的也是,原本是符匡投了临安,我们已是看得大吃一惊,之后奸相伏诛,金陵这边又道符匡是忍辱负重假意投敌...谁知没过两日,符匡又成了逆贼,这一波三折的,可见也是其中生了不少变故。”

    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店小二插嘴道:“听说那师灵均从前也是金陵人士,你们说这...莫不是美人计?”

    那文士笑道:“必是美人计无疑,若是没有师灵均在那奸相府邸里应外合,符匡杀贼想必也不会那般容易...如此看来,这位师小姐舍身委贼,忍辱负重,倒也是位奇女子。”

    一个脸嫩的后生道:“听说符匡如今带军北上,在会宁扎了根,听说有不少英雄好汉去投,我倒是想去试试!”

    站在一旁的廿七八岁的俏丽老板娘调笑道:“我看你是想去瞧瞧那第一美人吧?”

    全屋的酒客当即都大笑了起来。

    就这时候,一个赶路人满身湿漉漉地进了酒馆,喊道:“掌柜,叫个人去帮我牵马!”

    小二有眼色,当即道:“客官您里头稍坐,小的去给您牵马。”

    老板娘也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给这人上了壶热腾腾的姜茶,拿了块干净的巾帕。

    那赶路人道了谢,拿帕子擦着脸,又点了要一碗面,一壶酒,一盘卤味拼盘。

    一旁一个坐的无聊的客人,端了盘子毛豆,倒了杯酒递到那赶路人手里道:“路不好走吧?听说上山的路前两日就冲毁了。”

    那赶路人擦净了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接过酒喝下了,点头应道:“不好走,马儿累坏了,若不是赶着送信上山,我也不至于这样着急赶路。”

    那客人问道:“送信上山?这无垢山庄的山,寻常人是上不去嘚!”

    那赶路人略一点头,应道:“正是,原本我家小少爷在此地学艺,照常是三个月送一封信,送往山下就有人给收,可这回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我说什么也得想法子上山不可。”

    “你是金陵厉家的人?”屋子一角,一个眉目风流的俊俏公子撑着脑袋磕着瓜子,眯着眼睛问道。

    “四师兄!”屋子里头的无垢山庄记名弟子,有认过脸的,就叫了出来。

    那送信人闻言一愣道:“公子是无垢山庄的弟子?可否认识我家小少爷?”

    贺九往嘴里送着瓜子,淡淡一笑道:“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师弟如何不认识,你把信给我就是了。”

    那送信人似乎有些犹豫道:“这...恐怕...”

    贺九笑道:“怎么,还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送信人摇了摇头:“不是,想必诸位在这平静的蜀地待得久了,还未听到金陵城的消息...金陵城出了大事了!”

    贺九眸子一凛:“无垢山庄有自己的情报机制,若是真的出事,如何一点风声也无?”

    那送信人咬了咬牙道:“整个金陵城如今戒备得如同铁桶一样,只许进,不许出,就是天上飞了只鸟都要一律打下来,如何传得出消息!”

    一旁酒客皱眉道:“那你是如何出来的?”

    那送信人吐了口气道:“如何出来的...足足五十个人背着信囊去当活靶子,最后只活下我一个...”

    酒客见状也全都围了过来,贺九的神情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低声问:“金陵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那送信人低声道:“这在金陵,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家老将军过身,少帝被废...他们想要拥立的新君...是个不足一岁的奶娃娃...”

    围在周围的酒客闻言皆是大惊。

    贺九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地敲了两记道:“你同我来吧...”

    无垢山庄的藏书阁这日也很晚没有熄灯。

    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端着书卷在灯下凝神细读,偶尔会放下书卷思忖片刻。

    他的对面是一个枕着手臂安睡的少女,发辫有些蓬乱地搭在桌上,露出半边睡得粉扑扑的侧脸。

    少年抬头瞧了她一阵,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直起身伸手帮她把滑落下去的外裳重新披回到肩膀上。

    窝在桌下白色的雪狼让他不小心踢了一脚,迷迷糊糊地支起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低吼声。

    少年低声呵斥道:“大白,别叫。”

    那白色雪狼立即委屈地“呜呜”两声,把头埋在了尾巴上。

    趴在桌上安睡的少女却还是给吵醒了,揉着眼睛满脸红印儿地抬起头,茫然道:“雨停了吗?”

    少年伸手呼噜了一把她的额发,安抚道:“没呢,继续睡你的,乖。”

    少女点了点头,又把头埋了回去。

    偏就这时,藏书阁虚掩着的大门一下子就给推开了,贺九并刚才那个送信人一并迈了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贺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师弟,你要我好找,怎的这样晚还在用功?”

    少年站起身来道:“雨大,我们没伞,回不去。”

    刚刚醒转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瞧向一旁的送信人皱眉道:“师兄,你又把山下的人带上来,仔细师伯又要请家法了!”

    那送信人盯着少年端详了两眼,叫道:“小少爷?”

    厉景明皱眉应道:“您是哪位?”

    送信人从身上的皮囊袋里翻出一封微微潮湿的信件,递给他道:“老将军过身了。”

    厉景明一愣,胸膛剧烈地起伏了起来,沉默了半晌,方才伸手接过了信封,手指颤抖着撕开了信封。

    郭嫣闻言也起了身,过来站到了满脸凝重地看着信,一言不发的厉景明身边,向那送信人低声道:“这位大哥,您先到那边稍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又向贺九道:“师兄,你也去喝杯热茶吧,仔细着凉。”

    郭嫣轻轻拍了拍厉景明的手臂,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引着两人到藏书阁中央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喝茶,然后向贺九道:“这是怎么回事?”

    贺九啜饮了一口杯中特地加了姜片的热茶,低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

    郭嫣愣了愣,又瞧向那送信人道:“厉家送这信,是要小师兄回去奔丧?可金陵城如果当真如你所说这样,那他回去岂不是...”

    话音未落,捏着信纸的厉景明已经开了大门就欲出去。

    郭嫣喊道:“你出去干嘛?”

    厉景明回过头,眼眶有些发红,低声道:“我去与师父说一声,明日回金陵去奔丧。”

    郭嫣愣了一下,随即小跑了两步拉住他道:“就是去也得等到明天。这样晚了,师伯只怕已经睡下了,而且雨又这样大。”

    厉景明摇头道:“无妨,那我就去师父门外等吧。”

    郭嫣有心骂他糊涂,但见他眼眶晕红,神情恍惚,知道厉老将军算是在厉景明的爹娘去后唯一的亲人,前一阵收到家信还曾感慨说祖父卧病他却连亲手伺候一碗汤药都不能,只觉将心比心,只怕若是自己还不如他。遂开口道:“那我与你一道过去。”

    厉景明看着她,闷声道:“不,雨这样大,天又黑,今晚山庄里的灯无人点。”

    郭嫣苦笑道:“知道你还去。”

    厉景明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那就等明日天亮。”

    郭嫣想了想,轻声道:“你若想去就只管去,我说与你同去,自然与你同去。”

    厉景明心念一动:“去师父那儿还是去金陵?”

    郭嫣一愣:“金陵...你要我陪你回去?”

    厉景明摇了摇头:“我很快便回,金陵...麻烦得很,你还是留在这儿。”

    郭嫣闻言,忽然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情愫来,低声道:“那你要快些回来,大白平日里跟你亲近,肯定会想你。唉...也怪我们,把它当狗养着,结果一点野性也无...若你不在,它只怕要蔫上几日了。”

    厉景明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逗留太久...原本这五年来也只回去了一次。但这回...总归是我没能在膝下尽孝,祖父待我最好,想必也希望我能回去...”

    见郭嫣仍是满脸忧虑之色又道:“我只不动声色地进城祭拜,事后待金陵风波稍稍平息就回转...厉家,祖父虽然过身,但厉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众多,况且大伯跟殷家、淳于家执掌着金陵八军的大部分兵力,就是有人临时征召军队前来抗衡也不会那样容易...”

    “我会平安无事,你放心。”

    郭嫣看着他,一时只觉有些恍惚,半点也没想到离别来得这样快。

    窗外雨声潺潺,似乎是下得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