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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宁城不算大，聚居的人数却着实不少。
此刻民宅前面的大面积空场围满了城中老少，乌泱乌泱的根本看不清人，只是能看见那些高头大马上挂的满满的野鸡野兔，还有几个人抬着鹿穿过人群往城中的方向走。
郭嫣踮着脚瞧了一会儿，也瞧不太清，只能听到有人兴奋地高声道：“咱们将军猎到了老虎了！”
众多围绕着的百姓顿时都跟着欢呼了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人们的脸上容光焕发，像是遇上什么大喜事那样满面笑容，喜气洋洋。
郭嫣心道，这位符将军倒是擅长邀买人心，确实是个人物。
正这么瞧着，几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就凑了过来，指指大白道：“姑娘，方才将军说了，猎物一律送去宰杀，这怎么松了绑了？”
说罢就要上前来把大白捉起来。
郭嫣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的，这是......”
但是已经晚了，几个人伸手来捉让大白受了惊吓，嗷呜嗷呜地往人群里面钻去。人群里立即响起了妇人们的尖叫声，被大白就这么冲的散开了。
郭嫣连声叫：“大白！回来！”
但被惊吓到的大白已经一股脑地冲进了人群深处，郭嫣一跺脚，也只有逆着散开的人群朝着大白跑了去。
有人高喊：“有猎物跑了！”
郭嫣一边跑，一边连声喊道：“不是，这不是猎物！”奈何喊声都被嘈杂声冲的散了，根本听不清楚。
人群被渐渐冲散了，大白还在一边嗷呜嗷呜地嚎叫，一边躲避着几名将士的追捕。
正是此时，郭嫣听见一声凌厉的破风之声，眸子一闪，当即下意识地向大白扑去，喝道：“大白，躺下！”。
大白很重，原本郭嫣说什么也扑不动它，但是万幸大白通晓人性，听见郭嫣叫它当即顺从地躺下。郭嫣只觉手臂处一凉，一支铁箭擦过她的手臂，深深扎在了地上。
郭嫣只觉被擦伤的手臂迅速火辣辣地疼痛了起来。闻到主人血腥味的大白当即被惹怒，嗷呜地嚎叫了起来，从郭嫣的身下挣脱，就欲往前面放箭的人身上扑去。
郭嫣按住伤处喝道：“大白，回来！”
大白当即不敢再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警惕的看着前方。
郭嫣这才腾出空来抬头瞧了一眼。
就见一个足有九尺有余的年轻人站在正中的空圈，手中还持着一把通体墨黑的弓箭，一双浓密的剑眉锁着，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大白低吼着，却似乎被男子的气势所震慑，竟低低咆哮着向后退了两步。
那男子当即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掌挡在了大白前面，然后手掌向下一翻，大白竟安静了下来，重新蹲下了身体。
男子走到郭嫣身前，蹲下身沉声道：“姑娘，某非有意伤人，方才误会了这只雪狼是捕回的猎物，本想将其射杀，不料误伤了姑娘。”
又道：“姑娘的伤需要及时包扎，如不嫌弃......”
话音未落，另一青色布衣的年轻男人也快步走了过来，皱眉开口道：“师妹？”
郭嫣按着创口——出血不算严重，自己站起身来，向那丰神俊朗的青衣人点头叫道：“师兄。”
顾良看上去比实际的年纪要年少上一些，郭嫣算着顾良怎样都要廿七八近而立之年，模样却瞧着像是刚刚及冠，一双狭长的凤眸，两片显得有些桀骜的薄唇，下巴都削尖得像是个女子才有，偏偏组合到一起却不让人觉得女气。
符匡看起来有廿四五的年岁，面庞是均匀的古铜色，五官颇具棱角，两条浓眉飞扬入鬓，一双眸子极亮又极幽深——郭嫣想起她当年曾在金陵城与他有一面之缘，只是他已比起那时的模样变了不少。
而此刻，整座会宁城里最了不得的这头两号人物，正头碰着头蹲在符府的小院里，一个在鼓捣着一个火盆，另一个在捏着一把年糕串和兽肉串。
顾良拿着火钳折腾着盆子里的木炭，回头向郭嫣问道：“师父跟师叔近来可还安好？”
郭嫣坐在一旁吃着从葡萄架上新鲜摘下的葡萄道：“师伯挺好的，我师父也好。”
一旁的萧红玉从郭嫣手里的葡萄上摘了几粒，随口道：“他们能有什么不好？都活成精了！”
顾良回过头轻笑道：“又乱说。”
萧红玉往嘴里扔着葡萄，笑道：“哪是乱说啊，师妹，我问你，你那师父瞧着模样有多大年纪了？”
郭嫣想了想，自个儿也有点糊涂了：“师父...师父大概比符将军要大上两岁，师伯大概是年逾而立的模样......”
“嗯，我瞧见他那师父师叔时，两个人看上去也是那个年纪，可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萧红玉不置可否地一摊手，又向师灵均道：“你与丁濯有些交情，你说说，他是不是一直瞧着就那个年岁？”
师灵均把符弥交到一旁侍女阿珠的手里，掩口一笑：“也没红姐说的这样夸张，真如你所说，那无垢山庄的两位庄主不是成了神仙了。”
顾良把火拨弄得旺了起来，又问道：“端木呢？这两年身体好些了？”
郭嫣笑道：“只是阴雨天气不能出门，平日里还好。”
郭嫣瞧着符匡把手里的肉串和年糕串在火上翻烤了起来，犹豫着站起身问道：“您...需要帮忙吗？”
符匡回了头，朝她略一摇头道：“我是边地人，这些事是做惯了的。”
师灵均拉她回来坐下，微笑道：“你那手臂还伤着，回来坐下等着吃就是。”
萧红玉摇头笑道：“你这丫头，哪还有人上赶着干活的！主公今日难得勤快，你就等着饱口福就是！”
符匡也不恼，大笑道：“红玉，你又编排我，等会儿院子你来收拾！”
郭嫣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位符将军倒是有趣。
顾良又问了程殷、丁星河、贺九几个，郭嫣也一一答了，顾良听着也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格外关心或是意外的神色。
说了一会儿话，烤着的年糕跟兽肉都差不多了，符匡就拿了腰刀一一削成了片，堆在盘子上。几人在院中的小桌围坐，就拿着筷子随意吃了起来。
郭嫣右手受了伤，左手用筷子又不习惯，符匡瞧了，就给她劈了根筷子，穿了几块兽肉几片年糕在上头，递给她笑道：“这样吃省事。”
郭嫣捏着根肉串，感觉有辱斯文，好在平日里不是个如何斯文的人，挣扎了一下，当即举起肉串，心满意足地咬下来一大片，咀嚼了起来。
符匡笑道：“好丫头，是个爽快人！”
又吃了片刻，就听见院墙外有人喊道喊道：“主公，原中牟县令陈煜求见！”
符匡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也不顾身上只着一件粗布衣裳，上头还满是烤肉留下的烟渍油渍，当即放下碗筷道：“你们先吃！”，冲到矮墙边伸臂一撑，人就利落地翻了过去。
顾良放下了碗筷，亦道：“你们先吃！”
也快步往墙边走去，瞧了一眼，又匆匆地回转，往后院的窄门那儿去了。
郭嫣不知怎地，放下手里的肉串，噗地笑了出来。
萧红玉也忍笑道：“不成，你那师兄...没有主公的身手，翻不过去！”
师灵均亦是忍俊不禁，美眸中却带了些真挚的喜悦之色：“那位陈先生，从前是崇州名士，治下民心安定、少有饿殍，卸任后归隐已久，此番却能出山，确实是难得的好事。”
郭嫣听着师灵均的话，心里想起周公吐哺，心道这位符将军倒可称得上求贤若渴了，可惜自己无名小卒一个，实在也算不上贤才......
萧红玉道：“发什么愣，快点吃，吃好了去帮忙收拾那些兽肉，都给弄成腊肉也好存的久一些！”
郭嫣唔唔应了，低头咬了两块肉。
萧红玉又道：“烤了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你的那只...狼？吃不吃熟物？能不能吃烤肉啊？”
郭嫣奇道：“不给师兄他们留着吗？”
萧红玉摇头笑道：“他们去这一趟，至少要说到晚上方回，放的久了就不能吃了。”
郭嫣想了想道：“不能给大白吃太多熟物，不过吃一点倒是无碍。”
萧红玉拿小盘拨了一些肉片进去，放到地上道：“就跟小孩儿似的，怕嘴给惯的刁了？”
大白哼哼唧唧地过去自来熟地在萧红玉的腿上蹭蹭，低下头吧嗒吧嗒地开始吃肉。
郭嫣摇了摇头，伸手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大白本是只狼，熟的吃多了，怕野性就没了，就更不像是只狼了。”
萧红玉低声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不能在这会宁城安生地留太久，这么天长日久地住下去，就是日日操练，将士们哪还是能上阵打仗的？偏你师兄不听我的，屯田可不是想久住的打算吗？”
郭嫣想了想道：“倒也不是，自古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争，很大一部分实则打的是粮战。前朝元氏同郑氏的对战，不就是因为粮尽而不得不在即将取胜的情况下退军？本朝抗击五胡，因为兵力寡薄，仅有的几次主动出击也是为了烧毁对方的粮草仓，最后与其说是打退了，倒不如说是饿退了，屯田之利一时还看不出来，但过上一两年势必会分明。”
师灵均点头道：“本朝粮价的确波动巨大，若是风调雨顺之年，一石米不过几十钱之价，若是像近两年赶上大灾就能炒上上千，还有大量的商人屯粮不卖。若是我们自己有了粮食，就不必太过担忧粮草的事了。”
萧红玉叹气道：“说的也在理，可这样一日一日地在关外耗下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郭嫣望着低头吃得欢实的大白，喃喃道：“快了，他们不会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