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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嫣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野火烧不尽般的命大。
从前在金陵城当奴仆的时候,她生过大病,缺医少药的自己熬了过来,从此就再没生过病;在无垢山庄的时候,她从屋顶掉下来过,落地处距离不过寸长就有一块尖利的大石头,把屋主人贺九吓得连着给她买了半个月的点心。
这回也是一样。
离她落地处不远就是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尖利朝天的马的肋骨。
而她落在了一大片松松软软的雪地上。
饶是如此,她还是给震得昏迷了一阵子,四肢百骸也疼痛不已——好在都没有断,只是一条手臂脱臼了。
好在跟着端木云学过两天医,虽然是个半吊子,但是脱臼复位还是学过的,当即在地上随便找了根木棍咬着,摸到脱臼处三除两下地给推了回来。
都弄好,郭嫣头上居然折腾得有些冒汗,竟不像刚才那样冷了。往上头看了看,看不见顶,可她也不敢再喊,只得四下望望,看有没有什么人留下的痕迹。
她凑近了去瞧那副被白雪半掩的马的骨骼——上面的雪剥掉以后,干干净净的一副骨架,不留存一丝一毫的血肉,还布满了凌乱的齿痕。
郭嫣抚摸过深深浅浅的齿痕,这样凶狠的利齿,恐怕必定是一些猛兽,也许是狼?也许是熊?不会是熊...书上说熊是要冬眠的。
冬季里难以寻找到食物的野兽,寻到了一只刚刚跌死的马,把它吃的什么也不剩。
但愿掉下来的只是一匹马。
雪似乎比起刚才零星的雪花要大了一些了。
山谷中最深的地方,积雪已经及膝深。
郭嫣只能尽力朝着似乎是对的方向一直走,她担心更大的风雪快要来了。
如果来不及走出这里,至少要先找一个避风的地方等着。
然后她找到了符匡,在一处小小的洞穴,他趴伏在干燥的地上,一头墨发散在背上,半遮住凝固了血迹的侧脸,一些垂在地上,他的甲衣上结了厚厚一层冰碴。
郭嫣看到这场面,吓得几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慢慢地蹲下身,手指发抖地探了他的鼻息。
他还活着。
她不敢挪动他,因为不知身上有没有哪处骨头受了伤。但她担心符匡冻僵了,她现在需要生火。也许喂给他一些酒也可以让他更快地暖和过来。
郭嫣试探着推了推他的肩膀。
入手却是一片垂死之人的冰冷得近乎僵硬的触感。
他□□在甲衣外面的手也已经冻得青白。
“符将军?符匡......”她试着去喊他,符匡仍旧昏迷着,没有回应她。
郭嫣叹了口气,一时有些无措。
她钻出小小的山洞口在雪地里捡了些枯枝,但那些是点不燃的,它们已经被雪水给浸湿了。
郭嫣想了想,找了一根稍粗稍干的树枝,把身上装几件应急物件的包袱给拆开,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在了怀里,然后把包袱皮缠在了树枝上。
又拿了些酒浇在了包袱皮上,拿火石一点,简易的火把腾地就烧了起来。
郭嫣举着火把尽量地靠近符匡的身体烘烤。
山洞里因为一个火把的温度,竟也不似刚才寒冷。
在火把差不多燃尽的时候,符匡半睁开了眼睛,灰黑色的眼珠里一片空茫,像是什么也没看见,过了半晌,才似是清醒过来了一些。
“阿嫣?”
他的喉头动了动,灰白的嘴唇干裂出了一道血口。
郭嫣心里一松,火把顺手丢在了一边,把酒囊递到了他的嘴边喂了两口。
“我不知道你伤在哪里,所以不敢挪动你,你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嗯...”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嘴角翘起做了个苦笑,却让血口又扩大了一些:“腿骨多半是断了...”
“没事,”郭嫣莫名地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等一下我帮你找根木头固定一下,等咱们回去了再找大夫医治!”
符匡缓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自己找过来的?”
“我嫂子,还有其他几位将军,也都来了...他们得从山上下来,再绕进来,要慢一些。”
符匡点了点头,拿双手支撑起身子,转过来倚靠在石壁上,微阖上眼似是累极了,不再开口说话。
郭嫣这才瞧见他的甲衣前面竟已经撕扯破了,几条血淋淋的伤口遍布在胸口。
好在身上还有一包药粉和一卷布条,郭嫣当即拆开了药粉,又倒了一点酒出来,沾湿了布条,低声道:“忍着点。”
“知道了,”符匡睁开了眼睛一笑:“...不错,还知道用酒...”
他的唇在微微开合间溢出了浅浅的白气。
“那是,我的二师兄,端木云你听说过没有?”
郭嫣也勉强维持着轻松的口气:“我的医术可是他亲传的!”
浸了酒的纱布碰到伤口时有一阵尖锐的刺痛,符匡忍不住眉头抽动了一下,只觉得耳边都是轰鸣声,眼前都是纷乱的雪花。
“...你跟他学了几天?半个月?”符匡的嘴唇疼的不自觉地发抖,却随口说着玩笑解救这艰难的时刻。
“这都能看出来?!”郭嫣手下不停,手指却也紧张得发起抖来:“学了一个月,挺长的吧?师兄说我可以出师了......”
郭嫣尽可能快速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因为实在是太冷,倒也不敢解开他的上衣,只得隔着外衣把几处大的创口包扎了起来。
“不错,衣裳的破洞都绑上了,这就不冷了。”
郭嫣苦笑着点了点头。
山洞里的光线越发幽暗了起来,雪沫也开始不断地扑进来,山洞里的温度也降低了不少。
郭嫣道:“不成,我得先把山洞口掩起来,雪下得大了。”
钻出了山洞,她才发觉,雪已经下得愈发大了。
被风刮得狠狠地扑在脸上,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郭嫣拿手挡着脸,勉强顶着风走了几步,在雪堆里摸索着找了一些长树枝,抱在怀里试图往回走。
偏就这时,一阵强风,加上脚下被不知是树根还是藤蔓的玩意儿一绊,整个人就狠狠地栽歪在了雪地里。
一时耳鼻都被雪给唬住,冰得一阵阵地刺痛。
她试着挣扎着站起身,却爬不起来,雪又松又厚实,几乎没有着力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雪沫从衣服的缝隙进到了衣服里——郭嫣知道在极寒的情况下最好是尽量保持衣物的干燥才有利于保暖,但是如今在雪地里爬不起来,却也无法,只得继续挣扎。
直扑腾到手脚几乎麻木僵硬,才算是终于重新站稳了,郭嫣冷得浑身打颤,呼呼地喘着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冻结到了一起。
她捡起扔掉的那些木枝,心里还惦记着帮符匡把断骨固定起来,僵直着手脚艰难地往回走。
黄昏降临,温度已经越来越低。
郭嫣心里忍不住苦笑,心说这下可好,两个人一个失了血受了伤本就畏寒,另一个里衣都湿了又结了冰,眼看着风雪又越来越大.......
不是真要交代在这儿吧?
她踉踉跄跄地钻回山洞,比量着树枝的长短,尽可能地试图把洞口挡住。
为了怕红玉他们找来了错过,还特地将染了符匡血迹的布条绑在一根长树枝上,插在了洞口——要是真不济让雪埋上了,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该去哪儿挖。
这些都做完了,郭嫣只觉得,里衣上的雪已经融化后又重新结冻,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山洞里几乎暗的什么都看不清。
郭嫣摸索着走到符匡的身边蹲下,疲倦道:“我帮你先把断骨固定起来?”
符匡似乎是摇了摇头,低声问:“带了干粮?”
郭嫣把先前上药包扎丢在一边的杂物翻了翻:“有几条肉干,还有炒熟的黄米......”
说着摸了条肉干递了过去。
符匡没有接,冰冷的大手推过来,推在了她一样冷的手上,言简意赅道:“你吃。”
郭嫣摇头道:“我出发前吃了东西,还没怎么饿......”
符匡道:“你的消耗太大,体温也在降低。”
郭嫣没有再应声,乖乖低头咬下了一口。
她担心风雪比起她预料的停的晚,带的食物怕是会撑不住。
又干又硬的干肉需要大力的咀嚼才嚼得动,符匡听见了咀嚼声,才轻笑道:“你吃东西倒是不斯文。”
吃了两口东西,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郭嫣也来了精神,随口反驳道:“挨过饿的人都这样,斯文不起来,你不懂。”
符匡暗哑地低笑了两声:“那就多吃点,吃饱了手稳,好帮我接腿骨。”
郭嫣自我解嘲道:“我呀,就是个走江湖的赤脚郎中的水准,接坏了可得回去再打断重接,到时候你可别埋怨我。”
符匡的低笑声近的似乎就在耳边,他轻声说:“成,好了功劳是你的,坏了算我自己的,行了?”
然后他感觉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被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
肉干?
郭嫣笑道:“你也吃一个吧,免得一会儿被我接骨疼晕过去。”
符匡费力地咀嚼吞咽着嘴里又柴又硬又咸的肉干,心道这玩意儿果真是任是谁也没法吃得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