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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嫣能感觉到一片黑暗中很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
她的掌心慢慢地渗出冷汗来。
郭嫣轻声问道：“它们怎么，不叫了？”
符匡似乎比之先前要更专注些，缓缓道：“这就是狼与狗的区别，狗若群起而攻之，必先狂吠以振声势，狼却不用，它们习惯蛰伏，见到合适的时机就会一扑而上。”
郭嫣问道：“那该怎么办？它们现在为什么不上来。”
符匡低声道：“它们怕火，不敢上来。”
郭嫣皱了皱眉，知道他们的柴火不多，只怕撑不了多久。
郭嫣垂在身侧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她狠狠地捏住了拳头，然后，连整颗拳头都开始发抖了起来。
符匡道：“别怕。”
郭嫣点了点头道：“好...不怕。”
符匡叮嘱道：“面朝着它们，不要把身子背过去。”
郭嫣应了，把手里的匕首递了过去道：“你拿着。”
符匡接过去，也没推辞。
郭嫣听见他似乎挪了挪身体，知道他挡在了洞口。
郭嫣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人在同群狼对峙，气氛凝重而紧张。
郭嫣想了想，去摸了一根木棍，拿剩余的绷带捆在了上头，又摸到符匡扔在一边的那边烤狼腿，想了想，往上头蹭了点油。
向符匡道：“咱们拿这个，点着，扔过去，趁着还有火...”
符匡并不回头，身子仍旧紧绷着朝着前面，不肯给狼群暴露出一丝一毫的弱点。
他沉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两个如今都行动不便，不能抢攻，否则它们轮番围攻，猛虎尚且怕群狼...现在只能等。”
他把匕首的刀鞘拔下，匕首与刀鞘敲击，发出“铮”“铮”的金属响声，连着响了数声，符匡开了口发出一声长啸。
这啸声中气十足，声音极响，直直冲破云霄，足足响了很久。
之后，毫无声息的，一阵劲风冲了过来。
郭嫣侧耳倾听，脸上露出惊惶之色，不知发生了什么。
符匡疾声道：“阿嫣，把火把点燃举着，不要动！”
她听见有什么在扑动，听见利器入肉的钝响。
她听见“嗷”地一声凄厉狼啸，有什么重物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之后又有什么砸在地上的声响，远处传来了野兽撕咬咀嚼的声响。
郭嫣惊道：“怎么了？”
符匡轻笑道：“无妨，它们害怕同类的惨叫，我把死的那只扔过去，让它们先吃着。”
郭嫣愣了愣，手中的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狼...也是同类相食？”
符匡道：“是。”
郭嫣听了一会儿又问道：“它们走了吗？”
符匡摇了摇头，才意识道郭嫣看不见，开口道：“没有。”
“为什么？你说它们害怕同类的惨叫。”
“我小看了这狼王，这头狼是老狼，却体力极佳，经验老道。若是寻常的头狼，听见金属利器声，或是听见大声喊叫、同类的惨叫，都会带领部族撤离。”
“结果它能看出来，咱们在虚张声势？”
符匡发出了几声低笑：“丫头，咱们这是策略，是保存实力，可不是虚张声势。”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它们一股脑上来，那咱们该如何？”
“还能怎么办？杀了，给灵均红玉几个带皮子回去。”
郭嫣笑了，心里也生出几分豪气来。
“杀了，再带点肉回去，好好做做看怎么好吃。”
符匡捡起了丢在一旁的烤狼腿，他需要补充流失的体力。
他并不低头，仍旧注视着前方的狼群，手下把狼肉用匕首片下，送进了嘴里。
又割下一块没有烤焦的往身后一递道：“阿嫣，你也吃一点。”
郭嫣向前摸索到了符匡的手臂，继而接到了一块狼肉，低头咬了一口。
狼肉极腥，再加上没有调味，这块虽然烤得算好，一口下去，却差点让郭嫣吐了出来。
符匡笑道：“味道如何？”
郭嫣苦笑：“别有一番风味，烤焦的说不定能格外好吃一些。”
符匡又割了一块焦糊的，眼睛仍旧紧盯着前面，回手把那片烤焦的狼肉递了过去。
郭嫣低头嗅了嗅，也不认真咀嚼，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去。
符匡道：“阿嫣是个好厨子，赶明儿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把这玩意儿弄得好吃一点。”
郭嫣手上的油腻没处蹭，只好郁闷地蹭在了自己的衣裳上，点头道：“成，我试试，其实去了腥再调味，估计吃起来也不错......”
火堆慢慢的萎顿了下去。
火快要烧尽了。
天色快要黑透了，十几双绿色的三角形眼睛在不远处趴伏着虎视眈眈。
符匡问道：“阿嫣，咱们这儿地上可有石头？”
郭嫣在地上摸索了一阵道：“有，要多大的。”
符匡道：“捡你稍大一些的，把你能摸到的都捡给我。”
郭嫣应了，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把找来的石头都揣在衣袋里，摸索着一股脑地递到了他伸来的大手中。
符匡又道：“阿嫣，往山洞里面走走，尽量躲在里头。”
郭嫣有心拒绝，但心想自己既没有武器，眼睛又看不清只能拖累了他，于是叮嘱道：“你自己小心。”
当即一咬牙，扶着石壁，摸索着往深处走去了。
她听见“嗷呜”地一声长啸，之后，利爪抓在雪地上的簌簌响声如同雨点落地。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她听见重物破空的声音，似乎是弓箭离弦才会发出的声音。
之后，又是野兽的咀嚼声。
她听见有脚步声离得更近了，她又听到了利刃入肉、拳头重击在骨头上和血液喷溅的声音。
她听见符匡发出一声清喝，有重物重重落地的响声，有什么东西被撕扯开来的撕裂声。
之后又是撕咬声，符匡低低地嘶了一声抽气，匕首似是磕在什么硬物上铛铛直响。
也许过了很久。
也许没过多久。
这终于一切恢复了静寂。
只能听到男人呼呼地喘息声。
郭嫣忍不住地发抖，贴着石壁蜷缩起了身子，她试探着轻声叫：“...符匡？”
“没事了。”
符匡带着点疲倦的声音传来，有木杖击在地面的轻响声，他朝着她走了过来。
郭嫣点了点头，有心想要扶着石壁站起来，却一时腿软，站不起来。
她有些后怕，眼睛无意识地扑簌簌往下掉了几颗眼泪，低声问：“你没事？”
符匡道：“抓破了一道，不严重。”
郭嫣憋回了喉咙中的哽咽，扶着石壁站起来：“我帮你收拾一下伤口。腿没有再碰到？”
符匡的声音里有了些暖意，他低声安抚道：“没事，我几乎站着没有动，而且已经不怎么疼了。”
郭嫣一皱眉：“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再扭到伤到，以后走路都要受影响，我得再看看...我现在还看不见。”
郭嫣忽然有些沮丧。
符匡温和笑道：“外头的风雪停了，咱们就是不自己走，红玉他们也很快就能找过来，你别担心。”
郭嫣讷讷地点了点头道：“狼的爪子不干净，你得拿剩下的那些酒来洗伤口，可惜药粉没了，只能回去再敷药了。”
符匡拄着木杖把洞口的狼尸一一扔得远一些，回头道：“不必，清洗干净几日就好。”
都做完，符匡也走回来贴着石壁坐下。
郭嫣似乎是有些疲倦了，半合着眼睛，把头靠在石壁上，长长的睫羽低垂了下来。
符匡偏着头瞧她——有些意外，她安安静静的模样竟出乎意料的好看，哪怕是脸上还沾着灰尘和烤狼肉的油渍，还是看起来乖巧温顺，不像是寻常时候，举止不够淑女，吃相也不太文雅，倒是像个男孩子......
“看什么？”郭嫣睁开眼睛，空空茫茫的眼珠里什么都没有，却映着他的影子。
符匡讶异道：“能看见了？”
郭嫣笑道：“能感觉到。”
符匡给逗乐了：“倒是警醒。”
“你的腮上脏了，有油。”
郭嫣“哦”地应了一声，拿袖子随便蹭了两蹭。
符匡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头靠在了石壁上，随口感慨道：“你啊，真不像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郭嫣淡淡一笑道：“我们无垢山庄都是男人，就一个师姐还整日深居简出，也不怎么见得着人。没有人教我怎么当个小姑娘。”
符匡想了想师灵均当年的模样：“身上要揣一块香喷喷的绣帕，步子迈得小一点，吃饭别把嘴巴张得太大...大概就是灵均那样...”
郭嫣失笑：“灵姐那样的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况且，灵姐也不仅仅是你说的这样简单呐，她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也不娇气，寻常女子哪能与她并论？”
符匡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是我说错了。”
郭嫣续道：“再说，人不是活给别人瞧的，又不是媒人上门给我说亲事，我何必装那个样子？”
符匡笑道：“说的在理，阿嫣比我想的有趣。”
郭嫣朦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声补充道：“何况我还用不着媒人，我有人娶的。”
符匡彻底给逗乐了：“真的啊？谁家的小子，承诺你了？”
郭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神的眼睛忽然有了光。
郭嫣也不多说，含笑道：“等他来找我，你见着了，不就知道了。”
符匡大笑道：“好，是个爽快姑娘，到时哥哥给你主婚。”